李秉鑒
古人稱可以預言未來的符號為讖,其中凡見諸語言文字的都屬于讖語。一般人都注重話語、詩歌中的讖語,也時見今人有專文論及。聯中的讖語為數甚少,因而為論者所忽視,筆者特搜羅數聯,以補闕漏。
清朝時一位私塾先生曾出一上聯:“益者三友松竹梅”,要學生對出下句,一特別穎悟的學生應聲而答道:“加我數年解會狀。”對得不但工整,且充滿了要連中三元的豪氣。先生贊賞之余也不無憂慮,因為“加我數年”四字透露出遲暮之感,對于一個年輕的學生來說是不吉利的。不久,這位學生遽然而逝,先生的憂慮不幸成真。
紀曉嵐任四庫全書總纂官時曾引某君之一聯:“浮沉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他開玩笑道:“此二句可作我他年之挽聯。”身邊一位同僚說:“此聯只有陸耳山副憲足以當之。”幾天后陸的訃告就到了京城,幾乎是這位同僚的話音剛落,陸耳山在千里之外即應聲而殞。原來是陸耳山衣物準備不足,適逢氣溫驟降,遂凍僵于旅館中。當時人都認為是語讖。
清光緒年間,楊銳為戊戌變法遇難的六君子之一。當其于是年八月十三日問斬后,人們注意到他住宅大門兩側的一副對聯:“月中漸見山河影,天上新承雨露恩。”上聯為蘇軾《八月十三日玩月》中詩句,其中的“漸”字為三點水加一“斬”字組成,正應了六君子被難的十三日之后一數字。
讖語多為兇兆,然而即是預言未來,這未來必定也有吉利祥瑞之事。清光緒年間,京城有名“扶云”的伶人,色藝冠絕一時,學士黃漱蘭十分欣賞,稍有閑暇即前往捧場。一日在酒座中,席間有人說:“扶云老斗”頗不易對。當時京城里稱親近伶人者為“老斗”,因此用以調侃黃漱蘭。黃漱蘭才思敏捷,應聲而對出下句:“指日高升”,不數日,他果然升遷。民國時雷瑨將此則軼事收入《文苑滑稽聯話》,并擬題為“聯讖”。
讖語之預言未來不過是一種巧合,人生中發生了重大事情,人們總愛在其過往的言行中去尋找與之相關的蛛絲馬跡,一旦有偶合現象,便附會為讖緯。這種不科學的觀念近現代以來仍然頑固地存在,就連一些思想開明、學識淵博者也不例外。
民國大儒章太炎,十分賞識其弟子黃侃,力勸其著書立說。黃侃卻認為觀點還不夠成熟,堅持要至五十歲后才動筆。1935年黃侃五十歲生日時,章太炎贈一聯以促其兌現自己的承諾。其聯曰:“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成好著書。”上聯說黃已到了五十歲的知命之年,下聯促其將胸中的錦繡付之竹帛,著書立說。不久,黃侃因飲酒過量而亡。噩耗傳來,章太炎才猛然發現,其聯語中竟暗藏了“絕命書”三字,他為聯語成讖而痛悔不已。
上世紀五十年代,張伯駒曾在梅蘭芳夫人福芝芳處做客,回家后偶得一聯:“并氣同芳,入室芝蘭成眷屬;還珠合鏡,升天梅福是神仙。”聯語中嵌入了其夫妻二人的姓名,十分工巧。當時梅蘭芳已經逝世,下聯一時不可理解。不數日福芝芳即辭世,正應了下聯所言,其巧合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