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曉芳 為醫改而綻放

駱瀚

北京周末的清晨，打開報紙，“全國23個省已經支持異地就醫持卡（社?？ǎ┊惖亟Y算”、“北京市公布300余種藥品最高零售價”的新聞赫然位于頭版位置；拿起電話，在家就可以預約各大醫院的就醫日期甚至是去醫院的具體時間段；走出門去，離家很近的社區醫院里老人們安心地做著慢性病的理療，離家稍遠的三甲醫院周末也有門診，大大方便了平時工作緊張的上班族們……所有這些，就是自十七屆三中全會以后國務院和北京市先后成立“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以下簡稱‘醫改辦）”后，發生在北京老百姓身邊的實實在在的改變。

作為這些改變的參與者、協調者、推動者，北京市醫改辦主任韓曉芳，實際已經做過的遠遠多于前述幾項，并且她想做的事也更多、更大程度上惠及百姓的生活。

“惠民利民”是醫改的出發點

原本周一就預約好的采訪，終于周五下午四點得以進行，“真是比醫院掛號還難啊”，記者進入了韓曉芳的辦公室心里忍不住在想。可一見到韓曉芳，還沒開口記者的心情就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齊耳的短發、素凈的毛衣和披肩，韓主任消瘦的臉龐上雖然略帶倦容，卻依舊透著一種優雅和堅定。尤其是寬大的辦公桌上分門別類滿滿當當地碼放著十幾類文獻，半人多高的“文獻桌”后面，藏著不大的電腦桌、辦公椅和墻邊幾個很充實的書架。除了墻上的兩幅字，整個辦公室充滿著肅穆的戰場氛圍。

今年已經60歲的韓曉芳是北京市發展與改革委員會委員，負責體制改革、法律和金融改革方面的工作，2009年起兼任北京市醫改辦公室主任。對于組織安排的這個“兼職”，韓曉芳倒沒什么怨言，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開篇的話說，她所有的工作都“緊緊圍繞更好保障和改善民生、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深化社會體制改革”，在這個大框架下，對具體領域的挑戰，她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的。問題的關鍵，也是國務院及地方發改委成立臨時議事機構醫改辦的初衷：如何在醫療領域最大限度的保障和改善民生。

醫改辦主任的崗位對韓曉芳的第一個挑戰，就是明確工作目標：醫改中的“民生”究竟何指？她的主管領導、時任北京市副市長的丁向陽給了她明確的答案：北京醫改，解決的就是窮人看不起病，社區看不了病，大醫院看不上病的難題。丁向陽還向這位新主任透了個底：“北京醫改，要動真格的?！?/p>

2009年，剛剛過完55歲生日的韓曉芳來真格的了，拖著被同事們稱為“鋼鐵之軀”的消瘦身體，幾乎把北京市所有有代表性的基層醫院、大醫院、民營醫院和全國醫改卓有成效的地區醫院都跑了個遍，又通過文獻把國外可借鑒的醫改模式琢磨了個遍。

“統籌推進”是醫改成功的保障

韓曉芳堅信，雖然醫改是公認的世界難題，但北京醫改一定有適合自己的“處方”。在同事們眼中她驚人的記憶力和快速上手的能力，在她自己只是“做得有點苦”：北京市公立醫院改革試點方案出臺前，為了在包括北京財政局、衛生局等十九個成員單位的主任辦公會上達成一致，醫改辦的十幾位同事幾乎天天熬夜、會會延時，晚飯推到八九點，大家邊吃邊聊，直到深夜十一二點才不得不散會，韓曉芳自己甚至就住在單位，夙夜在公。

最終，以醫藥分開，提高醫事服務費，在醫保資金能承受的范圍內，不增加患者負擔的方案在百易其稿后，一出臺就引起了全國的關注，得到了社會各界的高度肯定，也為全國醫改提供了重要經驗。李克強總理、劉延東副總理以及國務院有關部委領導都視察過北京的醫改情況，李克強總理就北京醫改還做過多次批示，在全國醫改領域產生了較大影響。

“科學治理”是醫改不變的方向

但醫改的關鍵在執行。

韓曉芳對科學治理的概念一點也不陌生，長期在發展改革系統從事政策研究，她對行業改革的知識涉獵范圍比較廣，在投融資、產業結構、區域經濟、民營經濟等領域均有一定造詣。曾主持國家級、省市級及其他社會科學和政策研究項目30多個，獲得各類優秀成果獎19項。

北京市醫改辦全稱北京市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是北京市發展改革委員會參照奧運辦的有效模式，在全國最早成立的全面協調醫改的臨時性辦事單位。長年從事金融改革的韓曉芳在上任北京市醫改辦主任之初就深深地明白北京醫改方案執行的要害與難處：“醫保是給老百姓管救命錢的，醫保資金的使用和醫院方面有一個博弈，醫改就是要促進醫療行為的規范，讓醫保資金真正高效地用在老百姓身上，讓老百姓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身邊的變化?！蓖瑫r，北京又是全國醫療資源最集中、外地病人比率最高、醫療機構管理最多元的城市，北京的醫改，在某種意義上牽動著全國醫改的神經。

從哪里開始？韓曉芳和北京醫改辦在北京市委的指導下，選擇了從患者反映最強烈的“看病難”入手，一方面媒體、醫療單位的管理者、有關單位公務員以患者的身份體會掛號、就診中的每一點難處；另一方面，患者也自愿報名參與醫生工作的體驗。經過實地調查，北京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了雙休日門診、預約掛號、優質護理等等一系列服務模式的創新舉措，全市所有66家三級醫院、11家二級醫院接入預約掛號統一平臺，門診掛號排隊現象明顯好轉。針對每年過億病患集中就診于不超過200萬個專家號的突出矛盾，北京最終形成“分級就診、雙向轉診、康復在社區”的思路，把人才建設作為醫改的一項重點工作，正在有計劃、有規范地充實完善社區的醫務人員隊伍，特別加強了全科醫生的培養，全力以赴地減輕專家醫療資源供不應求的難題。

對一些深層次的體制、機制改革韓曉芳也從來不回避，無論電視、廣播、報紙、雜志、網絡，無論與患者通過聲音、文字甚至是面對面的交流，她都堅持用最直白、最簡明的話來回答提問?！跋嗷ゲ焕斫馐轻t患矛盾最直接的成因，做醫改工作首先要改的就是不開口、不透明的工作思路?！蓖瑫r，為了真正解決矛盾，北京面對中央的、地方的、國企的、民營的、部隊的、武警的等等八路醫療機構，成立了首都醫藥衛生協調委員會，積極協調全市的醫療服務資源為老百姓提供更好的服務，推進北京市醫療衛生體制改革的整體進程，加強信息溝通，應對一些公共衛生突發事件。endprint

同時2013年北京市醫管局掛牌成立，重點承擔政府出資人的職責，履行精細化、規范化、專業化管理的這樣的辦醫院的職能。到今年11月，北京市醫管局已經通過北京市屬醫院引進海外高層次人才、“相約守護”醫院雙體驗活動等工作建立了公開、通暢的人才、媒體互動機制，北京醫改的輿論壓力大大緩解。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北京醫管局重點指導了北京醫院的職業化、專業化的管理，在現有的專家管理的基礎上，公開競聘，加強專門的管理培訓，并試點搞了兒童醫院、安貞醫院、世紀壇醫院、北京市中醫醫院，首都兒研所等五家大醫院的院長公開招聘，以此對醫院整體的運行效率、質量、安全、環境、就醫秩序、成本控制等等一系列管理的加強做整體嘗試。同時，響應國務院提出來要進行公立醫院改革試點要求，北京首先在基層醫院進行管理模式的大膽創新，門頭溝區醫院引進著名的鳳凰醫療集團，在區醫院不改變公益性質的前提下，進行一系列內部分配制度的改革。2014年以來，作為國內首家在香港聯交所上市的私立醫院集團，頭頂“民營醫院”概念的鳳凰醫療受到了市場的追捧，托管式的體制改革效應不斷放大。

大尺度推進北京醫改頂層設計

2014年國慶以前，韓曉芳一直忙于北京醫改的升級版：《關于繼續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的若干意見》（以下稱“《若干意見》”）。作為北京市下一步醫改的頂層設計，《若干意見》對未來5到8年的改革舉措做出了系統的部署。2014年10月14日，當千呼萬喚的《若干意見》終于出臺，韓曉芳覺得自己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作為意見的統籌者，尤其讓韓曉芳在意的，是《若干意見》突破了以前政策文件的形式，以問題為導向，針對服務體系、人事、補償機制、監督治理體制及信息化建設等五個方向做出改革部署，務實的態度和推進的力度都可以稱得上“大尺度”，人事薪酬制度改革、醫保管理方式改革、財政補償方式改革等眾多關鍵改革舉措悉數在列。

“這個一定要有清晰的認識。醫改說到底是改政府，包括政府的制度、機制、理念和做法?！表n曉芳說。北京新出臺的《若干意見》提出建立“金字塔”型的分級診療體系。“國務院2009年就提建立分級體系，為什么現在一直建不起來呢？就是功能定位沒有完全說清楚。我們這次就想解決這個問題?！表n曉芳說。

在這個目標下，北京市提出依據功能定位構建分級診療體系。頂層由國家重點學科、臨床重點專科、臨床醫學研究中心，代表國家醫學的最高水平；中間是區域醫療中心，負責區域內急難重癥的治療?；鶎佑删W絡化、廣泛可及的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包括私人診所等）組成，主要承擔常見病、慢性病、重癥康復和疾病防控、健康促進等功能。

“以財政投入為例，按照基層醫療機構的定位，再去購買大型醫療設備財政就不會支持了，不能盲目追求高大上；大醫院應該著重提高急難重癥的診療水平，壓縮普通門診，再要建偌大的門診大樓，財政也不會支持了?！表n曉芳說，“我們要引導醫生和患者一起往基層走?！?/p>

此外，《若干意見》還提出建立醫療康復護理體系、防治結合的健康服務體系，并再次明確推動多元辦醫?！吧鐣k醫大量進來以后，應該怎么管理是一個新課題。特別是作為首都，北京的社會辦醫絕不能是‘散、小、亂低水平的發展模式，一定要高起點、規范化發展?！表n曉芳還特別談到，“公立醫院有成熟的技術和管理的經驗，怎么能與社會力量嫁接讓它能夠高起點，這方面我們支持多做探索。”

在人事薪酬制度改革方面，韓曉芳覺得這幾年嚴重滯后了?！度舾梢庖姟吩谶@一部分開宗明義，精煉點明未來的改革方向：人事管理制度方面，醫務人員由單位人轉向職業人；薪酬制度方面，完善激勵約束機制，激活人力資源。尤其值得關注的是，《若干意見》提出了醫療機構可采用全職、兼職等多種用工形式，并且推進醫師多點執業，允許政府辦醫療機構的醫務人員到社會辦醫療機構兼職或者開辦私人診所。

“舉個例子，有些醫師可以在這個崗位上與這家醫院簽約三天，另外兩天與其他醫院簽約或者自己開診所。但在這三天里，他必須全身心為這家醫院服務。而醫院則要保證醫生在這三天當中的薪酬待遇并承擔相應的責任。這就是責權對等。但是像管理崗位，比如說醫院院長就必須是全職，否則誰來對整個醫院的發展負責？”韓曉芳說，“一定要從人事制度改革入手，建立起來的才是真正的多點執業。”

針對這個職稱高低與臨床能力的錯位問題，《若干意見》提出建立適應醫療、教學、科研、管理不同崗位特點的職稱評審體系，并且實行評聘分開?！爸挥性诓煌瑣徫粚嵭胁煌穆毞Q標準，才能夠使真正適合這個崗位的人才脫穎而出?！表n曉芳說。“地方能做什么我們先做起來?！表n曉芳認為，“比如北京五家公立醫院改革試點，方案就提出動態工資總額制度。通過建立新的績效考核制度，更好地實現公益性，做大蛋糕，以此來實現醫務人員收入水平的提高?！?/p>

至于補償機制、監督治理體制及信息化建設，韓曉芳認為《若干意見》的核心是變管理為治理?！肮苻k分開主要意圖還是政府轉變職能、轉化角色，從瑣碎的具體經辦工作中抽身出來，將精力集中放在制定政策、籌集資金和監督使用這三件事上?！表n曉芳解釋道，“而具體的經辦管理則可以充分利用市場機制和信息化技術，交由專業的機構來承擔?！薄度舾梢庖姟诽貏e將健全行業自律和社會監督體系作為一個單獨的部分提出?！斑@里邊特別提出發揮行業組織在標準化、規范化等方面的作用，這些不完全是政府的事，今后政府往后退一退，有些事情要讓行業組織發揮作用。”韓曉芳說。

在某種意義上，北京醫改的深入是全國醫改推進的樣本，其中的壓力、復雜程度可想而知。整個醫改辦常年在反復調研、反復協商、反復修改的高壓、高強度環境下工作，加班的苦與累自不用說，韓曉芳自己的辦公桌上，幾尺高的不斷更新地材料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碼了半張桌子。幾年來，工作實在忙不過來了就干脆睡在辦公室以節省時間。但她和她的同事們仍然很欣慰：北京醫改很苦很苦，只要在向前進，生命就沒有虛度。

特別是一些突發事件讓韓曉芳成宿成宿難以入眠的時候，女兒的那條短信總讓她覺得特別溫暖：媽媽要注意身體，我相信您，您是好人，在為社會做好事。

責任編輯 李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