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 穎
(玉林師范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西 玉林 53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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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哲學視域下廉政文化建設
藍穎
(玉林師范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西 玉林 537000)
[摘要]文化哲學已經成為21世紀的一門顯學,文化哲學的視域已成為21世紀透視經濟、政治問題的獨特視域,文化模式是文化哲學核心論題的核心。迄今為止,人類社會經歷了或正在經歷著三種主導性的文化模式,即原始社會的文化模式、傳統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和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從生產力發展的角度看,從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向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轉型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但是,在這個轉型過程中,或是在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不斷自我完善的過程中,無論是資本主義國家還是社會主義社會,都會遇到自己的問題。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這是時代提出的挑戰。廉政文化作為文化哲學的次生項目,它的建設、發展與文化模式的發展基本是同步的,因此,了解文化哲學的理論范式,了解文化模式、文化危機、文化轉型的發生與發展,對廉政文化建設同樣具有借鑒、指導作用。
[關鍵詞]文化模式;文化轉型;法治與德治
文化,是社會的、歷史的凝結而成的人的生存方式;哲學,是人對世界以及人與世界關系的思考,是人類文化精神或文化模式的外顯。對于文化哲學,不同時代的學者雖有不同的定義與看法,卻都不約而同地指出了文化哲學的獨特性以及文化哲學視域的重要性。早在80多年以前,著名哲學家、歷史學家朱謙之就曾指出:“文化之各部門,如宗教、科學、藝術乃至社會生活之政治、法律、經濟、教育各方面,只要是從根本上著想而要求根本地解決,那便非需要有各部門之文化哲學或文化社會學不可。”[1]他據此預言,將來的哲學即為文化哲學。事實證明,進入21世紀,文化哲學正以自己獨特的視域展現在經濟、政治理論建設中,也同樣以基石、底蘊的方式體現在我國廉政文化的建設之中。
一、文化哲學的核心論題與廉政文化建設
對于文化哲學的任務與使命,衣俊卿認為,文化哲學側重“文化的社會歷史透視和價值學說的思考,即通過比較系統地建立起關于文化模式、文化危機和文化轉型的理論范式,去深入剖析中國現代化進程的文化內涵和文化轉型機制”[2]。文化模式、文化危機和文化轉型,既是他對文化哲學理性層面核心論題的深入分析,也是他對一個大的文化周期發展鏈條的深度解析。透視文化模式、文化危機、文化轉型在一個大的文化周期內的遞次發展到新的文化模式生成,就是一個從量變到質變、從肯定到否定、從舊事物滅亡到新事物產生的過程,這也是一個螺旋式上升的過程,是社會發展與進步的過程。厘清這個過程之間的辯證邏輯關系,就能對經濟、政治問題及其價值進行社會歷史性透視,從而推動經濟、政治領域的發展,并為各項次生文化建設指明了方向。文化模式是文化哲學核心論題的核心,通常是指在一定區域內、在一定時期里被人們普遍認可的,由內在的民族精神或價值取向、風俗習慣、倫理道德等構成的相對穩定的行為方式,它以內在的、潛移默化的方式制約和規范著個體行為。相較于政治體制、經濟制度所具有的外部強制性,文化模式是一種“軟約束”,由在社會歷史中生成的自我觀念、自我意志來控制。廉政文化作為文化哲學的次生項目,它的建設、發展與文化模式的發展基本是同步的,因此,分析文化模式發展過程的一般性與特殊性,對廉政文化的發展與建設一樣具有指導性作用。
從生產力發展的角度看,迄今為止,人類歷史經歷了原始社會、農耕社會、機器大工業社會三種社會形態。與此相應,人類歷史也經歷了或正在經歷著三種主導性的文化模式,即原始社會的文化模式、傳統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和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在歷時性上,三種文化模式遞次發展;在共時性上,三種文化模式或會局部共存,在現實層面表現為轉型過渡時期文化現象的爭鳴與爭端。
第一,原始社會的文化模式是典型的自然主義的文化模式,在生產關系上體現為氏族公社的日?;顒?。無論東方、西方,這個時期的人們漁獵看天、采摘看天,自然也不具備自覺支配自然力的意識和能力。人們的活動是自發的,是對自然威力的本能反應,是在原始思維引領下、建立在血緣和氏族情感關系基礎上的自在的日常交往活動。因其自在而無從談起經濟、政治等非日常的社會機構與活動,更無從談起廉政文化建設。第二,傳統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是一種經驗主義的文化模式,在生產關系的性質上可區分為奴隸制社會和封建制社會。傳統農業文明以自然經濟為基礎,農業與手工業相結合,人們主要生存在由宗法關系維系的自然秩序之中,生活自給自足。建立在其上的文化模式是人們在生產和生活中自覺或不自覺地累積經驗常識、風俗習慣、倫理道德,具有自在自發的特點,是直覺思維的體現。中國的農耕社會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其中的農業文明極度輝煌,形成的王朝更替系統堅固、穩定且能自我調節。這時候的廉政文化的建設,也處在自在的階段,以王朝首腦、君主的主觀意志為依據,并沒有形成系統的制度化制約。事實上,也就是在這個階段,東、西方的文化模式逐漸分化。中國的農耕社會成熟、堅固、穩定,在農業文明發展過程中閃現的資本主義萌芽也因此無法茁壯成長;西方的農業文明遠不如東方繁榮,其系統因此易被打破,工業文明的萌芽也易破繭成蝶。 第三,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是在社會化大生產之上產生的理性主義的文化模式,在生產關系的性質上可區分為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是共產主義社會的第一階段)?;谏鐣笊a的發展、機器大工業的普遍運用,生產、交往、消費領域的聯系以幾何級數擴展,生成發達的社會關聯,以科學、藝術、哲學為主要形態的精神生產領域也空前繁榮。這種文化模式體現著理性精神、契約精神,并統轄其下的次生文化建設。但是,無論是資本主義國家還是社會主義社會,在生成、完善現代工業文明文化模式的過程中,都遇到了自己的問題。
二、現代工業文明文化模式下的廉政文化建設
西方國家能較早、較好地發展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依靠的是理性主義的文化傳統;西方國家進行廉政文化建設,強調的是“三權分立”的法治思維。分析現代工業文明文化模式在英、法、德等西方國家產生與發展得較早、較好的原因,就要分析西方文化的歷史形成;若要了解西方國家在生成現代工業文明文化模式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也要分析西方文化的歷史形成。
關于西方文化的歷史淵源,王國有等學者認為是“古希臘理性和希伯來精神”[3];公方彬等學者認為,在二者之上須加上羅馬法。其實,兩種說法并不相悖。古希臘理性和希伯來精神,一個是理性層面的,一個是信仰層面的,雖然貌似不同,但從深層次上看卻是一致的,同屬“邏各斯”與“奴斯”、主體與客體對立的理性主義傳統,是理性主義思維方式的不同產物和表現。“邏各斯”即理性,意味著事物背后的客觀必然性之規律,強調客觀規律的自足性,“奴斯”代表著自我超越、不斷創造的主體性原則。而羅馬法,同樣是理性主義思維方式的產物和表現,并以法律、法規等外在強制性形式鞏固和發展了內在的理性思維方式。羅馬法產生于羅馬氏族關系結束、階級社會形成時期,反映的是羅馬奴隸主階級的意志,保護的是奴隸制的剝削關系,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有平民意志要求體現。特別是公元前5世紀《十二銅表法》的制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統治階級的專橫與權力濫用。羅馬法蘊含著平等、公正觀念,具有超越時間、地域、民族的價值,成為17、18世紀歐洲新興資產階級反對封建統治的主要思想武器,直接影響了近代自然法學說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口號、孟德斯鳩“三權分立”思想的提出,其中體現的理性原則、平衡觀念、人權主義則沿襲到現在。
由于理性、主體意識的發達與羅馬法的普遍適用,形成了西方文化重科學、重自我、重制度、重法治的傳統。它們在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出現危機、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生成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為整個人類的物質文明、精神文明乃至政治文明的發展都做出了重要貢獻。但是,從20世紀初開始,西方現代工業文明的理性主義文化模式由于對技術的過分倚重而遭遇危機。這種危機根源于它內在的技術理性和人本精神之間的張力和沖突,具體表現就是技術權力統轄范圍的不斷擴大與日益模糊,不斷輾軋價值領域的疆界?,F代技術不再是某種人們可以自由選擇和取舍的、現成的、中性的工具,它以物為載體滲透到人之生活的所有領域,甚至成為能夠獨立運行的強大力量,有脫離人類掌控的風險。人以為自己在操控技術,實則技術以更強的力度按照自己的尺度塑造人及其世界。人以為依靠科技手段可以輕松地掌控生產,流水線化的生產程序只需生產者摁摁按鈕;而反觀之,流水線化的生產程序打造的技術工人只會摁摁按鈕,技術以這種方式褫奪了生產工人的獨特性。由此及彼,一言概之,在這樣的社會中,人們貌似自由,其行為卻無不受到意識形態、技術理性、廣告宣傳等異己力量的擺布,這是技術理性無度張揚與價值理性黯然失落的后果。而法律治理邊界的肆意延展則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法律本是建基于科學、理性之上,體現自由公平的普遍有效規則;法治,是指依據法律來治理;“三權分立”是對法律運行原則的規定,是保證法治的手段,它用分權防止權力過于集中導致的濫用,以有效控制國家權力。經由數個世紀,西方國家法治化進程的弱點已有所顯現:“(1)降低公務活動的效率。例如,對立法活動、行政活動、訴訟活動的程序要求,無罪推定等,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公務活動的效率。(2)保證了形式正義,但對于實現實質正義不是很有力。例如,實行契約自由、民主自治有利于維護公民形式上的自由與平等,卻可能導致兩極分化?!盵4]這兩項缺點的直接現實表現,一是因程序繁瑣而體現的機構官僚化令人反感;二是因難以維護實質正義而遭質疑,其在形式正義情況下做出的普遍性規定,可能以保護個體的名義而犧牲個體正義。體現在廉政建設上就會大幅增加反腐成本,降低反腐的可信度與百姓的參與度。事實上,這只是制度構造層面顯現的缺點,其根本性缺點在于價值理性的失落。技術理性的僭越把“三權分立”制度作為防止集權而設立的分權重新統合在一起,以官僚機構的名義無視主體的需要、選擇而自動運轉,以公平為名橫掃包括倫理、價值在內的一切領域。若倫理、價值領域的問題被法律全盤接手,親情、友情、愛情都會被規則予以清算,又何談人的全面發展呢?這時的廉政文化建設,也會只有廉政制度,而無文化統領,終究是遠離人的建設,最終傷害實質正義。
三、從文化轉型看我國的廉政文化建設
文化危機深化到一定程度,各種文化反思和文化批判思潮的爭辯與沖突就會解構既有的文化模式,并逐漸生成被普遍認同的新的文化模式,這就是文化轉型。文化轉型并不經常發生,卻是一定會發生的社會歷史現象,它是質變、量變規律在社會文化領域作用的結果,也可以說是否定之否定規律在社會文化領域的表現。從這個角度來說,從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向現代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轉型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但是,我國從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如何向工業文明的文化模式轉型,在這個轉型過程中對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如何揚棄,在揚棄的過程中如何進行廉政文化建設,這對我們的執政者而言仍然是一個考驗。
縱觀歷史,中國經歷了數千年的農耕社會,形成了以德為本的農業文明。傳統農業文明一方面包含著歷史形成的自然科學知識、藝術品鑒和哲學思維;另一方面包含著歷史積淀的經驗常識、風俗習慣、倫理道德。這些自在的文化通過家庭、宗族、社會示范等方面潛移默化到人的血脈中,頑固而自發地左右著人們的行為,造成了中國傳統農業文明文化模式濃厚的保守性,強調人的家庭出身、關系等級,強調君臣、父子、夫妻、兄弟等群體主義的宗法關系。在傳統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中,廉政文化占據著一個特殊位置,并以儒、墨、道、法四家的廉政思想最具代表性。儒、墨、道家皆強調為政以德、愛護民眾、清心養廉,強調的都是“修身”;只有法家強調遏制貪欲、嚴刑峻法,強調“外控”。相較于其他三家,法家廉政思想的影響力弱一些,這一方面是因法家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地位有限,沒有形成通史范圍內的制度沿襲;另一方面也是因法家過分強調“以刑去刑”“務力而不務德”而走向了法治化極端;此外,最重要的一點在于法家主張的“去私行公”完全是君主意志的體現,“公”是君主,“私”是百姓,這種漠視民權的法律關系更似一種對百姓的單方面約束而無法得到百姓的自發認同。在農耕社會,由于商業、交往不發達,社會生產、生活相對固化,農業文明的文化模式優點相對顯現,這種以倫理、道德為目標的廉政文化對當時的社會建設和發展也確實起過積極作用。但是,這種靠血緣倫理關系維持的社會,崇尚以官為本、以權為尊,缺乏法理契約傳統,絕少涉及現代社會所關注的個人基本尊嚴和基本權利。這就致使官府會凌駕于法律之上,法律會無法約束統治階級自身,這就是“人治”,而不是“法治”。當社會生產發展到一定程度,它的約束力就會以斷崖式崩塌,即便名存也會實亡。我國封建社會歷經上千年“人治”,腐敗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有效解決,概因“人治”所累。這也表明,“人治”必需須由“法治”來規范。從傳統農業文明自在自發的、經驗型的文化模式轉換到工業文明自由自覺的、理性的文化模式,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現代工業文明下的社會化大生產必然會引發生產方式的變革,必然會向內含文化模式轉變,也必然會改變人的存在方式。但是,這個轉換過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西方現代工業文明文化模式轉型過程中出現的問題表明,單純的經濟增長不一定體現為社會的全面發展。事實上,在大多數情形中,由于各種因素的制約,物質文化的變遷總會先于文化模式的變遷。當舊的文化模式被解構,新的文化模式還沒有成型之時,就會出現混亂與動蕩,這也是人們常說的“身體走快了,靈魂沒跟上”。這種情況下的廉政建設,也無法單純地全部依靠“法治”來解決,因為法律不是萬能的,不能事事領先新生事物而做出規定,也不能事無巨細地進行全盤勾畫。在現實生活中,法律無法抵達的地方,需要道德做出約束,還需要“德治”進行補充。
在我國現階段,在文化轉型過程中,既要充分考慮到自身社會化生產的發展程度,也要充分考慮到歷史傳承的風俗習慣與道德倫理;既要加快從傳統農業文明向現代工業文明的轉變,也要對工業文明中僭越的技術理性主義加以防范;既要努力發展現代的、靠外在制度進行約束的“法治”理想,也不能完全拋棄傳統的、靠內在道德進行約束的“德治”目標?,F代社會發展的最深刻內涵是人自身的發展,是人自身的現代化;現代法治只有從傳統中不斷總結、汲取力量,才能創造性地完善自身。同理,“法治”是廉政文化建設的有效保障。只有建立健全廉政制度的制定、完善、執行、監督機制,并喚醒個人的道德自覺意識,才能增強廉政文化建設的有效性。
總之,從歷史上看,在大部分時間里,文化對社會發展的促進或阻礙作用被經濟的、政治的等更為直接的表層因素遮蔽,被誤讀為是經濟、政治的附庸,它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修飾者。然而,細觀歷史進程就會發現,經濟政治發展并非是純粹的經濟、政治問題,它們往往受到文化模式的深層性制約。每一個行為主體施行的每一個行動都離不開文化模式的熏陶、浸染,都會受到其跨越時代、超越政治和經濟體制的影響,從而影響經濟、政治活動和歷史進程。這一點,越來越為我國的執政者重視,文化建設也在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報告中連續三次被寫進執政方略。在治國理政的實踐中,習近平總書記發表一系列重要講話,提出并形成了“四個全面”的戰略布局,既深化了黨對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認識,也明確了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路徑,同樣是為發展現代工業文明框定目標、方法、手段與制度保障。而對于其下的廉政文化建設,我們必須以現代的“法治”精神為基本,深入了解中國傳統廉政文化的內涵和價值,批判地繼承傳統的“德治”。在廉政文化建設中,既要加強反腐的“法治”力度、制度震懾度,也要提高“德治”品行的自覺度,既講“法治”,也講“德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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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冉井富.三種法治觀辨析[J].現代法學,2001,(2):32.
〔責任編輯:崔家善〕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5)05-0015-04
[作者簡介]藍穎(1973-),女,黑龍江哈爾濱人,講師,博士,從事文化哲學及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
[收稿日期]2015-11-16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