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展敏
緣起
黃土路約我寫一寫林賢治。
很久以前,我確實就想寫他了,從個人角度,我有很多感言——對于青年編輯,他是如此不吝賜教。我有時拿點拙作給他看,他一律熱情、友好,鼓勵的同時一針見血地提出批評意見。對我來說,這樣的老師是唯一的,對他來說卻是多么經常的事。
日常生活中的林賢治老師,是宅男。他飲食簡單,愛吃清蒸魚,喜好綠茶,小眾的飯局里,他常常激越飛揚,談文學說革命話理想,兼談時事。在上班必經之環市路上邂逅,最具動感,常伴有爽朗的相逢大笑,而轉瞬他便邁著輕快的腳步消失在人流之中。他不是在去出版社的路上,便是在去廣州購書中心的路上,那通常都是下午之后的時光。傍晚四五點至七八點,大概是他在編輯部伏案工作的黃金時間。他的桌子,是典型老編輯的案頭,左邊一堆稿件,右邊一堆雜志,旁邊一摞書,附近又一柜書。書真是太多了,而且還每日增多。他是我認識的買書最多的人之一。
有一天,我認真地采訪了他,是關于出版生涯的。作為學者,林賢治著作二三十種,獲首屆在場主義散文獎的《曠代的憂傷》是其一。作為職業編輯,30年來,他責編的圖書約300多種;而作為選家,明明白白在編選和主編者上署名的圖書也在200種以上。編選如此數額龐大的圖書,在全國也是極少見的。這類圖書,與他的作家身份一脈相承,表達了他作為一名正直的文化工作者的人文關懷與社會理想。這磚砌成墻般的系列圖書,它們的誕生過程與面世后的影響力,默默注釋著林賢治“編輯家”的身份。
文化積累:為新文化傳統添加磚瓦
林賢治個人編輯的圖書,基本上有兩個方向,相當于一輛車的兩個輪子:一個“文化積累”,就是把經典的、優秀的、有代表意義的文本編選出來。這部分圖書是無論何種時代都需要的,畢竟文化有傳承的過程。但是,他對舊文化是警惕的、批判的。在這里,他是批判地繼承,是為延續五四以來的新文化傳統添加磚瓦。另外一個方向帶有啟蒙性質,就是把全人類的進步的觀念,通過圖書的形式傳播,從而改變人們的觀念、思想。在上世紀80年代,他編輯的基本上都是文化類的書,到了90年代之后,顯然更為注重思想啟蒙的工作,明確而專注。
80年代初,林賢治在研究魯迅的同時,深入閱讀中外歷史,尤其是近現代史,包括政治史、文化史、文學史;此外,他也廣泛研究魯迅的同時代人,大量閱讀如陳獨秀、胡適、周作人等人的文集。在這個基礎上,他化名主編了20本的《人生文叢》。叢書第一輯集中出現了胡適、周作人等人,因而惹來個別權威人士的批判。《光明日報》《中流》雜志就有文章批判他傳播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錯誤引導青年讀者。現在看來,這些批判顯然是極“左”的。
90年代末,林賢治組織學界人士翻譯、編選“20世紀外國文化名人書庫”,當中有《霍克海默集》、《詹姆斯集》、《別爾嘉耶夫集》、《巴赫金集》、《卡夫卡集》等等。這套書由上海遠東文化出版社出版,后來還重版了幾次。
林賢治認為,“要談論文學,不能不談論精神,精神的存在,決定著文學的形態、結構和品質,文學是精神的創造物”。21世紀初,林賢治主編了文學年度選本《文學中國》。2008年,林賢治主編了《中國作家的精神還鄉史》這套書,收納了從1917至2007年中國作家的文學文本,也是“精神文本”。當中許多作家是一般文學史和文學選本所忽略的,如師陀的小說,黃翔的詩等。“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產生和新文學的誕生,迄今不足一百年歷史,而且,整個歷史進程非常的不平坦,有過許許多多壓力和干擾、誘惑和禁忌;就整體而言,傳統是短暫的、荏弱的,精神是匱乏的。我們沒有理由拒絕學習和吸收世界文學,尤其是西方文學中的個性主義和人道主義精神。其實,這也就是要求我們的精神還鄉,返回到人的存在上來,回到新文學的源頭里來,重振五四時代的‘人的文學的精神。”他還這樣寫道:“一個偉大的文學時代需要颶風般的精神的推動,而這風暴,是由作家乃至周圍人群的眾多個體的戰斗呼吸形成的。在這個轉折的年代里,在沉寂已久而又代之以喧囂躁動的此刻,英國文學的革新家柯勒律治寫給他的朋友華茲華斯的信里有一句話,對于我們,可以說不失為一個警示和鼓舞。他說的是——必須同普遍的精神不振與順應形勢的狀態做斗爭!”即使在這類文學選本中,他也非常強調“自由精神”的首要性,認為它是美學的引擎。
與此相承的是,他又主編了《中篇小說金庫》,當中有莫言的《紅高粱》等。這套書一直在花城出版社陸續編輯出版之中,至今已經有70多種。像《世界散文叢編》(4種)、《現代散文詩名著名譯》(6種)、《文學館》(已出3種)等,都屬文化積累方面的經典之作。
他還給他熱愛的作家編過多種選本,魯迅的有《魯迅文集》(5卷評注本)等4種,蕭紅的有《蕭紅十年集》(上下)等4種,僅兩個作家就編有近500萬字。
堅持思想啟蒙
思想啟蒙方面的圖書,即思想傾向比較明顯的,是林賢治更愿意做的編輯工作。這方面,他編輯了數量可觀的叢刊、叢書。叢刊有與邵燕祥合編的《散文與人》,還有《記憶》、《讀書之旅》、《人文隨筆》、《人文中國》等多種。在叢書方面,主編有《曼陀羅文叢》和《曼陀羅譯叢》、《沉鐘譯叢》、《流亡者譯叢》、《流亡者文叢》等等。此外,還策劃出版了《花城譚叢》和《花城譯叢》。他提出動議,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信使》雜志的中文版全部編選為一套叢書出版,共12種,由他聯合另一位合作者共同完成。
林賢治還編選過《野百合花》這樣的“毒草”合集,編選過“黑五類子女”的集體記憶文集《烙印》。后者是帶社會學性質的文本,至今國內僅此一種;出版后,先后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鳳凰周刊》等多家媒體采訪,影響很大。
此外,既是文化積累又帶有自己思想傾向的圖書,代表之作當推2012年編選的6冊《人文經典》叢書。這套大型精裝本叢書,“一個人的選本”,精選古今中外政治、哲學、歷史、文化、文學(小說、隨筆、詩歌)等最為著名、最有啟發性的文本,配以導讀文字、注釋和圖片。“這些作品之所以神圣,正在于它們在封閉中為人們打開前進的道路。”封底引用意大利人瓦拉的話說,大概這也是林賢治起意編選的宗旨吧?在所有編選的圖書里,大概這是林賢治花力氣最多的,幾乎以一個月一本的速度出來。六本書里的序文、介紹文字幾萬字全是他一人所寫。目前這套書獲重版,并直供農家書屋,是廣受歡迎的一套經典叢書。
他說編輯的眼光“要放在空白地帶,放在荊棘叢生少人走動的地方”,“要做別人沒有做,或不愿做、不能做的事情”。我個人認為,這是做編輯的境界,是編輯素質的最高體現。《哲學船事件》、《地下》等都是很好的案例。這些書原來根本沒有現成的稿件,都是林賢治根據自己的想法,或已有的一些線索親自策劃,制訂體例,組織和策動、督促作者、譯者成書的。
《哲學船事件》,該書使用了蘇聯解體后公開的檔案材料,為蘇聯研究和知識分子研究提供了新的史實,開闊了讀者的視野。第一次把十月革命后流放大批知識精英這樣震動世界的事件以公開出版物的形式呈現,這在中國是唯一的。
2013年出版的《古拉格群島第一島》,也是林賢治策劃,國內第一部由中國學者訪學俄羅斯編譯而成的古拉格痛史。這本書揭秘了蘇聯乃至世界上第一座集中營——索洛維茨集中營的日常生活。20世紀20年代,俄國著名的索洛維茨修道院被國家政治保衛局改造成了蘇聯乃至世界上第一座集中營,掀開蘇聯歷史最黑暗的一頁。
林賢治對美國政治學者阿倫特的著作《極權主義的起源》有很高的評價。此書中譯本最早由臺灣出版,林賢治把其中最關鍵的三章內容刊載于《讀書之旅》叢刊,是大陸首次引入者。書中把蘇聯和納粹德國作為極權主義的代表。林賢治重視有關極權主義方面的圖書,當他在報紙上看到《希特勒萬歲,豬死了》、《寒星下的布拉格》等書訊,立即聯系版權,組織翻譯出版。
《不合時宜的思想》高爾基的這部禁書是中國第一次出版。這是批評十月革命的書,也是在林賢治的鼓勵和催促之下生成的一本書。當時林賢治已經離開出版社,《文藝報》的女編輯李維永寫信給他,說有朋友想翻譯這本書,但怕出版不了,問他是否可以幫助出版。他當即復信這位編輯,同時寫信給譯者余一中,敦促立刻翻譯,并擔保負責出版。他深知這部書的重要性,雖然當時他是報社編輯,沒有出版資格,但出于某種道義,還是將出版工作包攬在身上,當了催生婆。幾經輾轉,最后在作家出版社出版,前幾年還在花城出版社再版。
《地下》這本書的“出生”也有“傳奇”。在20世紀那個特殊年代,波蘭、捷克、匈牙利、前南斯拉夫等東歐國家的作家、學者們,在特殊的政治環境下,他們的作品采取了“薩米亞特”,即地下出版物的形式出版。這本書如何形成的?緣起是林賢治見到《書屋》雜志登了一篇文章,說到東歐地下出版情況,馬上聯系作者景凱旋,希望他能按照文章里提到的一些作者,把東歐這塊地下出版的東西找出來,編譯成書。《地下》出版后,反響很大。
《兒子,你要活下去》,這是一部反映柬埔寨“紅色高棉”的回憶錄,是作者逃到國外后的回憶,寫他全家族人員如何被摧殘致死、兒子失蹤的故事。當時柬埔寨全國被迫害致死人數達十分之一,至今國際法庭以“反人類罪”審訊其領導人。在我國,除了領導人之一的傳記《波爾布特傳》之外,鮮見其他相關的圖書;作為非虛構作品,《兒子》恐怕還是第一部。
本書是林賢治在和他的一位讀者見面閑談中得知原著信息的,他鼓勵這位讀者親自翻譯,由他負責出版,于是讀者變成了譯者;現在,林賢治又為他出版了第二部譯著《永遠的叛逆者——茨維塔耶娃的一生》。
《灰皮書,黃皮書》系列也是如此。當時林賢治在報紙上看到某位朋友發表了幾篇關于灰皮書的稿件后,立即與他聯系,鼓勵他按照一本書的框架寫作,結果形成了國內有關“皮書”的第一本書。此后,他還幾次鼓動中央編譯局資深研究員、灰皮書翻譯的參與者鄭異凡,集中了一個長者群體的力量,完成了另一種關于“灰皮書”翻譯出版工作全過程的文獻整理和研究性質的專著,成書后由他介紹給漓江出版社出版。這是一個搶救“歷史遺產”的工作,可謂功德無量。
林賢治認為,思想啟蒙是文化人、出版人的頭等工作,也是長期性工作。在這方面,他特別重視翻譯,很可能受了魯迅的影響,認為現代觀念多從西方產生,為此,他也就在他的文章中自稱傾向于“西方主義者”。
致力于恢復社會記憶
作為一名編輯,最重要的素質是什么?林賢治回答兩條:第一條,必須具備較為豐厚的專業知識。第二條,編輯要具有文化理想、人文關懷。這些人文底蘊,能體現自己價值觀的東西,是構成圖書編輯的特質。
采訪林賢治老師,印象深的是他強調做編輯要有自己的原則,一是做人的原則,二是思想的原則。他說,作為編輯,要“有你的追求,有你的判斷”。首先是有追求。有追求這個太重要了,有了追求,工作才會由淺至深,慢慢做好。他認為,編輯是一項具有人文關懷的、高尚的、也是高難度的職業,如果只是認為與飯碗有關,那么與開餐館沒有什么兩樣。做書要有文化情懷,眼界開闊、立意高遠才能做文化的事業。
2004年,高爾泰的《尋找家園》在花城出版社出版。《尋找家園》對“右派”生活有著驚心動魄的描述,而且文字老練,自成風格。書稿是由光明日報出版社副總編輯徐曉從美國拿回來的。她在北京有很多出版資源,但書稿很長時間還出版不了,于是林賢治跟徐曉要了過來。這份書稿林賢治只刪除了極少的“敏感”的文字,基本上是按原樣出版。林賢治看過《讀書》雜志發表過高爾泰的一兩篇文章,認為他的身份已經得到官方的認同。即便如此,看本書對作家的介紹可以知道,林賢治對出版的每個細節仍然是非常講究的。
這樣的成書的例子不勝枚舉。林賢治說:“做編輯,需要發現的眼光,要知道書稿的價值所在,同時也要了解我們的人文環境。要明確、堅定、膽大心細;有戰略性,也有戰術性、策略性,要有技巧。” 由一個意念、一篇文章、一部稿子到做成一本書,這之間需要的就是“編輯思想”。
2008年,林賢治出版了《定西孤兒院紀事》,從而開啟了楊顯惠“命運三部曲”出版,另兩部是《夾邊溝記事》和《甘南紀事》。敘述反“右”運動的《夾邊溝記事》最早曾由《北京文學》和上海文藝出版社出過,當時沒有引起什么反響。《定西孤兒院紀事》在出版社報選題時,部分在《上海文學》發表過。當時,在選題會議上,出版社社長說在《文學中國》中看過這書的內容,令人毛骨悚然,怎么出呢。于是林賢治立下軍令狀:如果書出問題,寧愿接受處分。林賢治說,為什么我要做這本書?——那三年發生了全世界都知道的中國大饑荒,非正常死亡人數在3000萬以上。這么多年過去了,歷史作品沒有反映這個事實,連我們的文學作品也沒有,《定西孤兒院紀事》是第一部。楊顯惠的這三本書,每年在花城出版社重版1-2次。為此,作者楊顯惠后來還被《南方周末》評為年度人物。當然,對于林賢治個人來說,他認為前兩部是好書,寫出了歷史的真實,有正視的勇氣,有人道主義的情懷。至于《甘南紀事》,他認為有兩篇非常優秀,但總體歷史感較薄弱,分量不夠,閱稿期間,他曾建議作者去掉幾篇,更補寫幾篇。楊顯惠很尊重他的意見,一周后致電說:我的身體不行,做了心臟搭橋手術,先出版再說吧,將來再做一個修訂版。大概因為前兩部的影響比較大,后來《甘南紀事》還在《南都》得獎。在得獎采訪時,林賢治拒絕了陪同采訪,理由僅僅是,他認為楊先生的第三部書《甘南紀事》不夠好,達不到他要求的水平。這就是他的“編輯原則”。
他認為,歷史常常會遭到遮蔽,所以做“去蔽”的工作很重要。要“去蔽”,首先要尊重事實,搶救史料,恢復社會記憶。他說,魯迅多次批評中國人健忘。文化工作者有一個很重要的責任,就是防止一個民族對歷史的遺忘。
到“地底下”挖掘
作為一名編輯,林賢治認為,其中有一種責任就是對人才的發現。他引魯迅的話說,“要做培養天才的泥土”,又說要看“地底下”,意思就是:要重視小人物,“無名氏”,要注重新人的培養。
《散文與人》是邵燕祥與林賢治一起主編的叢刊。邵燕祥在思想界編輯界很有影響力,有很多名人來稿。但是,在林賢治這里,如果不符合叢刊標準的稿件,他一律退稿。“我退了很多稿,馮亦代、董樂山等名家我都退過稿子。”他說,“不過,退稿時我會敬重地給他們寫信,坦率表達自己的看法。對名家也是這樣。”他這種敬業的態度,同樣能贏得老作家的理解,繼續把稿子寄給他。他引杜甫《論詩六絕句》:“不薄今人愛古人”,說是“不薄無名愛有名”。他說:“不管有名無名,關鍵是內容,是好東西。名氣是虛的。一切都需要看文本,要有編輯的判斷。”也因此,邵燕祥曾經笑說他編雜志就像編一個選本一樣,意思是說他太嚴格。說到這里,林賢治說他們的合作非常愉快,對邵燕祥兄長般的寬容,表示特別欣賞的態度。
讀過林賢治為王業霖著的《中國文字獄》的序文會非常感動。這樣的大題目,他敢于約請一個從來沒有出過書的縣文化館館員來寫,可以看出他對“小人物”的信任。
林賢治在報刊只看了夏榆幾篇散文,就非常看重。在自己主編的《文學中國》的頭一部開篇就是夏榆的作品,并在序文中做了重點介紹。隨后,他還出版了夏榆的第一部隨筆集。他編輯的《忍冬花詩叢》對入選詩人要求極高,有多少名家投稿他都廢棄不用;但是,他欣賞杜涯,看到鄭小瓊的潛質,雖然沒有什么名氣,也要把她們納入叢書之中。
《曼陀羅文叢》中的一平,《紫地丁文叢》里的蒼耳,也都是在林賢治看過他們的幾篇文章之后,主動邀約出版第一本書的。他在專著《中國散文五十年》中,還特別給一平留出很大的篇幅,分析其藝術特色,給予很高的評價。其實,在林賢治那里,這樣的作者很不少。
編輯與作者的關系,在林賢治看來,純然是編輯與文本的關系,身份和資格完全不起作用。他說,編輯要愛惜作者的才華,發現他們的價值,有責任發掘它,彰顯它,突出它。他認為,小人物出土不容易,只要幫助他出了第一本,此后他們出版第二本書就容易多了。
擁有發現的眼光,具有開拓的魄力,敢于“吃螃蟹”,敢于放“第一槍”。在林賢治早年策劃編輯的“八方叢書”里,張愛玲的散文《私語》、龍應臺的《美麗的權利》,還有余光中《鬼雨》、董橋的《跟中國的夢賽跑》,都是這些作家在中國大陸第一次出現的散文作品。然而這些,今天對林賢治來說似乎已不值一提。
2014年的林賢治一如從前忙碌,甚至更忙。我了解到,要出版的,除了《文學館》叢書,還有《現代史尋蹤》系列(10種),以及他主編的《中國百年新文學經典》(16卷),都是大工程。
而二三十年后往回看,林賢治主編的圖書脈絡十分清晰,編輯思想明確。他在利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努力做啟蒙工作,傳播現代價值,這就是他的理想與方向。他說,一個好的編輯不是市場需要什么做什么,好的編輯目的性很明確,要想到為什么而編,要開拓市場,引導市場,改變市場。總的目標是改變人的觀念,提高人的素質,致力于社會改革和進步。作為編輯家的林賢治,和作為作家學者的林賢治,說到底是兩重身份,一種工作,其基本立場、思想意向、批判精神是完全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