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靜文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四川 成都 610000
經濟民主最初由英國的反谷物聯盟提出,此后亞當.斯密的“市場之手”理論將經濟民主思想掀至巔峰。經濟民主在西方世界是全面自由的代名詞,然而由于迥異的制度差異,我國語境下的經濟民主存在一個大前提,即否認西方世界盛行的全面私有化,而是建立在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制度基礎上的。我國承認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同時也認為經濟民主下的經濟自由并不意味著經濟活動不受絲毫限制,我國的經濟民主旨在市場機制背景下建立公正的競爭環境和平等的財富分配制度,這并非是一項空洞的原則,而是一種有血有肉的經濟動態運行機制,致力于使各方參與者達到動態平衡實現共贏。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經濟民主已經展現出新的時代內涵,諸如實質正義、社會本位等新的公平思想和理念不斷地修正已有的公平正義觀念,自由競爭和秩序調控開始成為經濟民主的主旋律。
競爭政策是作為上層建筑的法律參與調整競爭關系的必然邏輯結果,體現為調整競爭關系的各項法律、行政法規、規章以及政策等的總和。在現代市場經濟背景下,市場競爭和國家經濟職能的需求賦予競爭以生命力,其催生原因也決定了競爭政策天然帶有規范競爭和引導競爭的雙重內涵。目前,我國處于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軌時期,社會對政府的依賴心理仍然很強,國家全能主義和政府父愛觀念始終存在,①我國現行競爭政策由于沒有重視以實現經濟民主為目標的制度性基礎,容易對市場機制造成破壞性扭曲,權力極易設租尋租,自由裁量空間易被濫用,重構以經濟民主為目標的競爭政策實乃任重道遠。
第一,在價值目標上具有一致性。民主自由激發競爭,競爭促進民主自由,若兩者良性互動則相輔相成,若任兩者無限制發展則難以避免民主消滅民主、競爭消滅競爭的慘劇。良性互動的關鍵在于尋求兩者最大限度的共存,但無論是民主還是競爭都無法為自身自由劃定合理界限,恰恰競爭政策的價值就在于此,經濟民主的內涵也在于此,可見,兩者在價值目標上不謀而合。第二,在功能發揮上各有局限性,互有補充性。經濟學家約翰.穆勒曾指出自由放任有許多缺陷,認為有時政府干預對實現當事人的一些愿望是必不可少的。②可見,一味強調自由競爭并不明智,西方國家周期性金融危機的爆發就是最佳例證。而以政府為主導的競爭政策同樣也不完美,權力天生具有對權利的攻擊性,這使得政府失靈成為必然。“市場失靈”與“政府失靈”體現了兩者的局限性,而兩者的結合是規則與自由的結合,經濟關系只有受到法律的保護才能正常運行且得到公正調整。第三,經濟民主是競爭政策的內容源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核心是經濟民主,同時作為法制經濟,也離不開競爭政策的引導和制約。經濟民主旨在確保市場開放和有效競爭,經濟民主法律化則是人類追求“免于匱乏的自由”的結果,經濟民主越發展,經濟社會也就越法制化,其反過來又不斷豐富競爭政策的內涵。究其根本,經濟民主的發展和競爭政策的發展是相互促進的關系。
競爭是優勝劣汰的過程,低效率意味著死亡,而人們之所以能夠接受并試圖追求這種殘酷的競爭環境,在于這種競爭是建立在公正自由合理明確的規則基礎上的。③換一種說法,競爭政策享有持續生命力的關鍵在于能夠界定有秩序的自由,這也是經濟民主的目標。第一,競爭政策應當保證平等經濟主體間的經濟民主。經濟民主強調一個人的自由以尊重他人的自由為前提,且不應成為他人自由的障礙。市場主體的趨利性使得其難以自發地保持克制,競爭政策的公權力約束性使得有秩序的自由成為可能。競爭政策是市場經濟基本設施的建造者,也是自由競爭健康運行的維系者,還是經濟各參與方市場表現的裁判者,所以,應當致力于構建維系市場健康運行的基本設施,例如平等自由的準入門檻、自主有序的競爭邊界、公正合理的分配制度等,也應當在競爭出軌之處設立規則界限,避免因為競爭而消滅競爭的悲慘結局。第二,競爭政策應當保證強勢經濟主體和弱勢經濟主體間的經濟民主。筆者認為,經濟民主下的經濟平等有兩層涵義:一是注重參與競爭的機會均等;二是在可控范圍內,合理對待差別。因此,要在經營者和消費者,經營者和公權力,大股東和中小股東等強勢主體和弱勢主體之間實現競爭政策的經濟民主目標,不僅要有效規制強勢地位方,也應當扶持弱勢地位方,用傾斜保護和特別保護的方式明確弱勢主體的權利,嚴格強勢主體的義務,調和各種利益沖突。我國競爭政策在限制強勢者方面已經有所建樹,例如壟斷企業的拆分等,然而,在弱勢者的激勵制度和行政權力的規制方面還有待加強。第三,競爭政策應當保證國家公權力對經濟民主的介入規則化。科恩將經濟民主的本質概括為競爭自由,但競爭自由卻不意味著國家只是“守夜人”,競爭天然的破壞性為政府介入提供合法空間,然而國家介入應當審慎而克制,否則就有扭曲市場機制的危險。首先應當恪守有限性原則,明確政府與市場的分界線,市場的事歸市場管,由競爭機制統領,而政府只能在法律明確授權的界限內活動。其次應當堅持輔助性原則,政府行為只能在市場失靈的情況下起作用。最后要嚴守公平性原則,政府介入不應當逾越市場的根本底線,一切行為以法律授權和平等公正為出發點。
市場正如薩繆爾森認為的那樣,既無心臟也無頭腦,沒有良心也不會思考,所以經濟秩序的建立必然與國家適度干預聯系在一起。首先要解決的是政府干預的合法性問題。從原則性層面看,政府的合法干預行為一定都是以經濟民主為基礎、以社會整體正義為限度的。從具體層面看,要解決經濟領域正義標準的定位難題,邊沁認為“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是正確與錯誤的衡量標準”,即若政府干預能推動大多數市場主體實現利益最大化,那么政府干預就是合法的,而對于那些與自由制度賴以為基礎的原則相沖突的政府行為則是非法的。④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政府干預的有限合法范圍外仍然應當保持充分的自由市場競爭。
其次要進一步明確國家合法干預行為的性質問題。筆者認為我國的合法干預行為有兩種類型,第一是履行國家經濟職能,糾正不正當競爭的行為。如前所述,市場失靈是自由市場不可避免的悖論,“市場缺陷,政府彌補”是一味良藥。政府的經濟管理職能在于彌補市場失靈,國家干預的目的不是要取市場而帶之,而是要排除市場失靈造成的障礙,既建立秩序也確立邊界,威懾不正當競爭行為,使市場機制發揮最大功用,但是在干預范圍、干預手段和干預規模方面都具有限定性。第二是維護實質正義,賦予部分壟斷以合法性地位的行為。在多數場合,經濟集中相對于經濟民主是絕對的貶義概念,然而在個別領域經濟集中反而比市場機制更能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和社會整體福利。現實經濟社會中,高風險、高投入、周期長、見效慢的行業往往乏人問津,這就給公共基礎設施、高科技等領域帶來了嚴重的供給不足問題,而上述諸多領域對社會財富的創造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若置之不理,后果不堪設想。政府對這些國家壟斷和自然壟斷行業進行合法性豁免并加以支持,能使經濟向著最優均衡狀態運動,所以,特定時期下特定領域中存在壟斷企業也就成為必然。
與西方社會從放任經濟自由到國家適度干預的路徑不同,我國是從國家過度干預到國家適度干預以實現經濟民主目標的道路。科恩說:“民主永遠處于尚待改進的狀態,而改進的過程是永遠不會完成的。”同理,追求競爭政策的經濟民主目標是發展中的動態過程和不斷修正的永恒狀態。第一,政治民主是經濟民主的保障。中國的經濟民主建設具有系統性和綜合性的特征,受制于政治體制改革的深化。政治體制改革的核心是建設政治民主,要求實現行政權力同經濟權力的二元化分離,結束政府作為市場主體與民爭利的行為,內容集中在加快政府職能轉變和簡政放權,提高依法行政水平,堅決破除市場和行政壟斷,增加政策透明度和統一性等。⑤經濟民主的發展要求正確處理國家與市場的關系。第二,科學認識經濟民主的內涵,明確經濟民主的結構劃分層次。經濟民主是競爭和秩序處于動態平衡的狀態,深入認識經濟民主的本質內涵是構建競爭政策的前提。政府、社會、市場三種主體合理配置權力和權利是實現經濟民主的關鍵,因此經濟民主在不同的結構劃分層次上具有不同的具體內涵。經濟民主的結構劃分層次豐富了經濟民主的實現形式,競爭政策應當從國家、社會、企業和個人等多個角度入手進行經濟民主建設,還應當注意的是,要注重統籌規劃各個經濟人之間的經濟行為,改變協調失靈的狀況。第三,謹慎克制競爭政策的偏狹性。中國自古以來就遵循“強政府弱社會”的模式,政府權力的強勢地位始終存在。競爭政策作為政府參與的結果,應當對其充滿警惕,因為政府參與和政府缺陷的產生過程幾乎是同步的、形影相隨的。“政府失靈”的客觀存在,決定了國家在制定競爭政策的過程中應當謹慎克制競爭政策的偏狹性,要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在法律制度層面明確劃清履行職責與濫用權力、正當收益與以權謀私的界限,否則就會為權力腐敗提供惡性膨脹的空間,難以杜絕地方保護主義、行業保護主義以及行政壟斷等不良現象的發生。第四,構建完善的競爭政策體系。競爭政策關乎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當得起“經濟憲法”的稱號。構建完善的競爭政策可以引導市場經濟健康有序發展,應當致力于三個方面,即結構完善、內容完善和程序完善。
[注 釋]
①孫晉.國際金融危機之應對與歐盟競爭政策[J].法學評論,2011(1):98.
②[英]約翰.穆勒.政治經濟學原理下卷[M].北京:商務印刷館,1991:372.
③李曉輝.經濟民主與社會正義—競爭法的深層底蘊[J].當代法學,2006,5,20(3).
④哈耶克.自由秩序原理[M].鄧正來譯.上海:三聯書店出版,1997:281.
⑤王夢奎主編.改革攻堅30年—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探索[M].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03.5.
[1]孫晉.國際金融危機之應對與歐盟競爭政策[J].法學評論,2011(1):98.
[2][英]約翰.穆勒.政治經濟學原理下卷[M].北京:商務印刷館,1991:372.
[3]李曉輝.經濟民主與社會正義—競爭法的深層底蘊[J].當代法學,2006,5,20(3).
[4]哈耶克.自由秩序原理[M].鄧正來譯.上海:三聯書店出版,1997: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