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和解“檢調對接”機制的實證理論分析——以廣西某縣司法實踐為例
雷銳1陸蓉2
1.廣西廣播電視大學,廣西南寧530022;
2.廣西壯族自治區司法廳社區矯正局,廣西南寧530022

摘要:“檢調對接”機制①作為檢察機關開展刑事和解工作的一種探索模式,對豐富刑事和解的理論和實踐都具有重要意義。在目前的實踐中,該模式良好的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已經顯現出來。然而,任何制度設計都有其固有的局限性,如“檢調對接”的選擇唯一性、和談會議主持人、配套機制等問題,都還需要我們進一步厘清、分析和總結,以期不斷地規范、完善,使其在刑事和解中充分發揮自身所具備的功能和作用。
關鍵詞:刑事訴訟;刑事和解;檢調對接
中圖分類號:D925.2
作者簡介:雷銳(1982-),漢族,湖北赤壁人,法學碩士,廣西廣播電視大學講師,研究方向:國際法學、恢復性司法在國內實踐的運用;陸蓉(1983-),壯族,廣西南寧人,廣西壯族自治區司法廳社區矯正局。

近年來,刑事和解的理念得到了廣泛的傳播,修改后刑訴法更是將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設置在內。實踐中,由于不同地域的經濟發展、社會背景等方面存在差別。各地檢察機關在開展刑事和解的過程中,會采用不同的工作模式,筆者于2012至2014年對廣西某縣檢察機關開展刑事和解工作進行了調查研究②,該縣作為全市刑事和解工作試點縣,在經驗積累和問題反饋方面都有一定代表性,對司法實踐和學術研究也有一定借鑒意義和實用價值。
一、“檢調對接”機制的主要內容
根據《刑事訴訟法》,進行和解的范圍主要有:1、因民間糾紛引起的可能判處三年以下刑罰的輕微刑事案件,如鄰里、親屬熟人、未成年人間的故意傷害案件,未明顯超過追訴標準的侵財類案件等;2、雖造成較為嚴重的后果,可能判處3年以上但加害人主觀惡性不大,且具備其他可寬宥條件的過失類案件。
當然,屬于案件調解范圍的案件,還必須符合一定條件。1、案件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這是刑事和解的前提和基礎;2、當事雙方有和解的意愿。這要求在雙方了解刑事和解可能導致結果的情況下,仍主動自愿地進行和解;3、加害人認罪并真誠悔罪,并就賠償、補償等民事事項愿意調解,有實際賠償、補償能力的;4、被害人明確表示諒解,請求或同意檢察機關依法從寬處理或不追究刑事責任的。實際操作中,針對非法拘禁、重婚、非法侵入他人住宅、掩飾隱瞞犯罪所得、過失致人死亡等案件也進行過刑事和解[1]。
在“檢調對接”模式中,除了刑事和解中的核心主體,即加害人與被害人外,還加入了檢察機關、人民調解組織等基本主體,此外,在實踐中,成功的調解還少不了當地派出所、村委、學校等輔助支持者。通常,在檢察院啟動和解程序后,刑事和解的會談由人民調解組織指定的人民調解員主持,引導雙方就民事責任這一客體進行溝通和協商,在人民調解組織主持下達成和解的,最后由檢察機關對所提交的刑事和解協議書進行全面審查和復核,最終認定其效力并監督執行到位。同時,根據案件需要,學校、社區、村委等參與到心理疏導、考察回訪的過程中。
主要經過六大程序:1、告知當事人權利;2、雙方當事人自愿提交《人民調解申請書》;3、人民檢察院移送轄區的人民調解組織調解;4、人民調解組織受理后開展調解工作。5、人民調解組織在規定期限內完成調解。調解成功的,將《人民調解協議書》和相關材料移送人民檢察院審查;6、人民檢察院審查《人民調解協議書》并主持制作和解協議書后依照有關規定作出處理決定。
二、廣西某縣刑事和解工作開展的基本情況
相對于由辦案人員主持的刑事和解,某縣作為A市開展刑事和解工作的試點縣,2011年起,縣檢察院在全市范圍內率先開始了“檢調對接”模式的探索,歷經4年多的時間,在取得良好成效的基礎上也積累了一些經驗,發現了一些問題。
以2012年為例,某縣檢察院對符合刑事和解條件的案件主要依托檢調對接平臺,探索因鄰里糾紛、民事糾紛引起的故意傷害類、侵財類等輕微刑事案件的“檢調對接”刑事和解工作。其中,共辦理10件13人的刑事和解案件(故意傷害案3件4人,交通肇事案2件2人,信用卡詐騙案1件1人,盜竊案2件3人,詐騙案1件1人,故意毀壞財物案1件2人)。
在所辦理的10件13人的和解案件中,均是由辦案人員決定啟動“檢調對接”模式來開展刑事和解工作。具體為:某縣檢察院公訴科在收到偵查機關移送審查起訴案卷后,科室負責人在分案時就對該案件是否符合刑事和解制度進行初步審查,再由承辦人對案件進行具體審查和復核,重點審查雙方當事人是否具有和解的意愿及執行刑事和解的風險評估,對于符合條件的提交領導審批,審批通過后再將案件相關材料交由人民調解組織。
2012年,經“檢調對接”和解成功③的案件為9件11人,占到和解件數的90%,其中,作不起訴處理的8件9人,建議法院從輕處理的1件2人。
三、“檢調對接”機制在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問題
同全國多數檢察機關一樣,廣西某縣“檢調對接”模式的刑事和解工作由于處在初步探索和新舊法律銜接階段,取得了一些成效,同時也存在一些弊端。
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糾紛調處在刑事司法實踐中的地位不斷提升,刑事司法的使命從國家刑罰權的實現、法制權威的維護讓位于社會沖突的調停和糾紛的平抑。[2]筆者在同辦案人員交流時,有人指出,一個成功的刑事和解案件,不單依靠一、兩次和解會談,更多的工作是在會談前的溝通、約談中體現,而檢察辦案人員實際上也都全程參與并引導刑事和解工作,從刑事和解程序的啟動、和解會談的召集、協議效力的確認、履約情況的監督等,在每個環節上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實踐中,一些案件存在著檢察機關辦案人員已經完成大部分調解工作,僅差和解協議在人民調解員見證下即可簽署確認的情況。目前,新刑訴法已明確檢察機關在刑事和解中的法律地位,檢察機關開展刑事和解工作,主導整個刑事和解過程已是名正言順。從依法、效率的角度出發,檢察機關可以單獨進行刑事和解,增設“檢調對接”環節是否還有必要?
實踐中,因為檢察機關的承辦人對案情和當事人都較為熟悉,熟知刑事法律和刑事訴訟程序,更具權威性等原因,有當事人提出希望由辦案人員擔任會談主持者。一些人民調解員在案后亦認為,他們對案情和當事人沒有案件承辦人熟悉,是后來被引入到刑事和解程序中的,其熟悉時間相對較短,同時由于對刑事法律和刑事訴訟程序不太熟悉,在促成和解時不敢隨意向雙方許諾,這使得當事人還是更信賴更具權威性的檢察辦案人員。因此,在選擇會談主持人的問題上,是由檢察辦案人員主持,人民調解員作為促和參與者適合,還是繼續堅持人民調解員主持,檢察機關保持中立更為適當,這些問題在實踐中也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從全局上考慮,適用“檢調對接”促進刑事和解,確實節約了法院、監管場所等部門的司法資源,也能取得較好的社會效果。但要在公訴環節成功辦結一個和解案件,都需要耗費大量的約談、討論、審批、回訪考察時間等,相較而言,比單純的履行指控職能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無形中加大了公訴部門的工作量。公訴部門一直面臨案多人少的局面不但沒有得到有效的緩解,相關法律亦沒有規定司法行政部門應在刑事和解中承擔何種職責,在這種狀況下,將如何保持促成當事人和解的積極性,確保和解制度在執行中不走樣?
此外,配套機制的設置也往往是影響主制度成功的關鍵因素。如目前配套的提前約談、風險評估機制、心理疏導機制等,都對和解工作起到積極、正面的輔助、支持作用。但目前,我們還沒有獨立的社會機構來參與刑事案件的信息收集和風險評估,沒有專業的組織來對刑事案件當事人進行心理矯正、心理疏導,相關工作大多依賴辦案人員完成,在時間、能力及意志等因素的限制下,配套機制的功能還未能完全發揮。
四、對“檢調對接”模式刑事和解制度的幾點建議
目前,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已成為中國刑事政策中具有策略性的懲治政策。[3]理論上,辦案機關之所以能夠對和解案件作出寬緩處理,主要還是基于被告人的真誠悔過和被害人的真心諒解,而不僅僅因為經濟賠償,也不依靠于某種單一的和解模式。新修改的刑訴法亦沒有限定刑事和解的模式。因此,從刑事和解制度的本質出發,應當允許多種有利于達成和解的模式共存。同時,兼顧調解的公正性,堅持探索和完善由中立第三方參與主持的“檢調對接”和解模式。
在具體實踐中,可以考慮賦予案件當事人對和解模式的選擇權,再從有利于化解社會矛盾、有利于徹底解決糾紛、有利于促進社會和諧出發,最后由辦案機關決定一種最適合化解矛盾的和解模式。除此之外,還應當根據不同的案件情況,選擇最恰當的刑事和解模式。例如,對于一些案情簡單、和解意愿明顯且在向檢察機關提出和解申請時雙方就已達成共識的案件,可以采用當事人自行和解模式;對于一些當事人要求檢察機關調解,涉及雙方隱私,檢察辦案人員調解更為合適的案件,也可以不委托人民調解組織,采用檢察機關主持和解模式。
根據修改后新刑訴法的規定,檢察機關可以在審查起訴等檢察訟訴環節進行刑事和解并主持制作和解協議書,從合法性角度而言,檢察機關在公訴階段主導刑事和解程序于法有據。④即使是采用“檢調對接”模式,檢察機關作為和解程序的啟動者、參與者、監督者,其主導地位仍是不容質疑的。在這個法律框架和背景下,針對“檢調對接”中的核心問題——和解會談主持人之選擇,筆者認為,這只是“檢調對接”刑事和解模式中的其中一個環節,基于委托人民調解組織調解是在檢察機關決定,雙方當事人認可的基礎上啟動的,應當由人民調解員擔任和解會談主持人,同時賦予人民調解員全權負責調解工作的職能。從設立這一模式的初衷出發,這是最符合調解的本意的,即使整個刑事和解流程由檢察機關主導,也不能貿然否定人民調解組織的居中主持調解地位。另外,有必要確立“和解不成不加重處罰原則”[4]
在許多法律移植的場合,配套機制的不完善是導致法律規范“水土不服”的罪魁禍首。在一些司法改革措施中,配套機制的狀況往往是影響改革成效的關鍵因素。目前,不論是和解前的約談,和解中的風險評估,還是和解后的回訪,檢察機關的辦案人員均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工作,這對辦案人員的溝通技巧、法律思維和規范評價能力等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當前,一方面,應當通過專門培訓和自我學習,豐富辦案人員有關社會學、倫理學等方面的知識;另一方
面,可以考慮專設調解室配備專職人員,且加強對專職人員的調解技能、專業素養的培訓工作,以輔助和分擔辦案人員的工作。然而,從長遠來看,加強制度建設和支持力度才是根本。第一,建立完善的配套機制和考評制度,明確配套機制的基本類別、適用范圍、考評標準、參與人員資格等;其次,借助專業組織的力量完善配套機制,鼓勵如人民調解組織、法律援助機構、心理咨詢中心、學校、社區等專業機構參與進來;第三,建立完善的“檢調對接”事后監督機制。經人民調解后的刑事案件,并不意味著對刑事案件處理完結。沒有“檢調對接”的事后監督是有缺陷的,甚至是有隱患的。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非監禁化、非刑罰化和輕刑罰化的處理,并不代表案件的終結,還需要經過幫教階段。[5]
[注釋]
①本文所稱的檢調對接機制,是指檢察機關公訴部門在審查起訴過程中,對于可適用刑事和解的輕微刑事犯罪案件,應當告知當事人刑事和解內容和雙方權利義務,告知人民調解制度的主要內容,在雙方當事人自愿并接受人民調解的前提下,委托所在轄區的鄉鎮(街道)人民調解組織在一定期限和規定范圍內,依照人民調解的原則和程序,促成雙方當事人達成刑事和解,從而為檢察機關處理該刑事案件提供相關依據的工作機制.
②基于尊重調研地方領導意見,文中對調研機關的名稱不予公開,但是筆者能夠保證文章中涉及內容和數據的真實性.
③和解成功,指經人民調解組織調解,加害人和被害人雙方達成和解協議,和解協議經檢察機關確認合法有效,并已履行協議.
④修改后刑訴法第278條規定:“雙方當事人和解的,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應當聽取當事人和其他有關人員的意見,對刑事和解的自愿性、合法性進行審查,并主持制作和解協議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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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宋英輝.刑事和解制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5]宋英輝.檢察機關適用刑事和解調研報告[J].當代法學,2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