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同良
山東政法學院刑事司法學院,山東 濟南250014
1.追究“層級”不易確定;涉眾經濟案件的犯罪組織結構呈“金字塔”形狀,有些中下層人員往往既害人又害己,如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件,他們既非法吸收他人存款,自己也進行投資,案發時其損失甚至不亞于被害人。假如所有吸收過別人存款的人都要追究刑事責任,懲辦范圍顯然過大;如不全部追究,則應當確定“追究層級”。
2.“公眾”人數與數額的“雙重入罪標準”難以把握;涉眾經濟案件有人數與錢數“雙重入罪標準”,如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個人非法吸收30萬元或30戶以上,應予追訴。司法實踐中“30戶”很難達到,而“30萬元”容易突破。有的只非法吸收一、兩戶的存款,就超過了30萬元,如果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懲辦顯然不夠合理;不追究又違反法律規定,處于兩難境地。
3.共犯的認定困難。在特大型傳銷、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等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以合法的公司開展犯罪活動,各成員之間分工明確。有些中下層人員,只負責開具票據、收取存款,并不參與其他活動,案發后辯稱自己對犯罪行為毫不知情。這些人能否作為共犯處理,認識和做法并不一致。
涉眾型經濟行為由于復雜多樣,通常會超出一個罪名所規制的經濟行為的范疇,難以直接確定罪名。依照刑法相關規定,犯罪地認定需要解決兩個問題:一是行為類型,即行為是否是刑法規范的行為種類;二是行為程度,即行為是否達到了應受刑罰懲罰的程度。由于刑法對體現個罪程度的數額、手段、方式等情節做了具體規定,再加之具體涉眾行為的涉案范圍廣、涉案數值大,行為程度遠遠超出刑法實體定性的程度要求。因此,有關涉眾經濟行為能否入罪的程度判斷相對容易,而難點表現為行為類型的確定。而新形勢下誕生的諸多新型經濟行為往往處于合法與違法之間,是合法行為、一般違反民商事、經濟法律的違法行為還是犯罪行為難以直接區分,行為類型判斷必然存在著爭議。而合法與否的行為類型地確定恰恰是區分罪與非罪以及此罪與彼罪的基礎。
1.訴訟程序啟動的交叉。在刑事立案之前,由于涉眾經濟行為是否涉嫌犯罪尚未明確,有的被害人為避免或挽回經濟損失,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行為人繼續履行合同或者賠償經濟損失。鑒于涉眾型經濟案件中的個別事實不可能充分體現行為的犯罪屬性,人民法院自然以經濟糾紛進行民事立案,并以民事訴訟程序審理[1]。同時由于案件涉眾廣的特點,必然會出現法院對同一個法律事實多次啟動民事訴訟程序進行審理的情形;同樣,一旦認定涉眾型經濟行為涉嫌構成犯罪,必然會再次啟動刑事訴訟程序進行刑事追究。如果刑事程序終結后,被害人又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仍會出現法院針對同一個法律事實多次啟動民事程序的問題。
2.訴訟的拖延和重復。在同一個具體案件中,有的被害人以刑事案件向公安機關報案,有的被害人以民事案件訴請法院審理;在案件已經刑事立案的情況下,有些被害人不到或不及時到辦案機關進行被害人及其涉案財產登記,致使涉案數值和涉案人數難以查明,導致案件久拖不決;有些被害人在法院裁判生效之后才提出訴求,導致法院的重復審理。
考慮到涉眾型經濟犯罪相比其他犯罪類型對社會穩定的影響更為顯著,在案件查處過程中就不可避免的會注重“社會效果與法律效果并重、社會效果與法律效果統一”,甚至是“社會效果高于法律效果”。因此,僅憑刑法是難以實現這樣的目標的。此外,改革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難以及時、完全地反映在法律文本中,必然導致涉眾型經濟犯罪查處范圍的確定呈現“不穩定態勢”。
刑事政策調控范圍的確定是案件事實與法律效益乃至社會效益匹配的關鍵性內容。由于懲辦的法律效益難以與其社會效益劃等號,強化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地調控成為必然趨勢。由此所決定,涉眾型經濟犯罪調控范圍確定的困難在于哪些人、哪些事、哪些行為應當納入刑法規制范圍。
由于刑法對個罪具體罪狀的規定明確具體,通常只要把握住具體個罪的犯罪構成,特別是行為的具體表現形式即可確定犯罪事實。然而囿于這樣的思維定勢所進行的研究與實務并未有效破解實體定性的難題。這說明,相關案件事實是否符合具體犯罪構成的分歧并不是涉眾型經濟犯罪實體定性疑難的根本原因[2]。從已有的辦案歷程與辦案經驗來看,涉眾型經濟犯罪實體定性的難題實際來源于新形勢下不斷產生的新型經濟行為。由于新型經濟行為既具有傳統經濟行為的部分形式要件,又具有體現時代特色的新內容和新特點。同時法律地規定又不夠健全,新型經濟行為是否受到刑法保護或禁止不宜直接判斷。
對于刑民交叉案件的程序適用,我國法律已經詳盡明確。但在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中,之所以還存在程序適用的沖突與重復,是由不同辦案機關之間的司法協作不夠暢通所導致的。而辦案機關程序適用分歧的重要原因在于涉眾型經濟案件存在著重大利益,這在跨地區辦案機關的司法協作中表現得尤其明顯[3]。
有的被害人“添加”犯罪環節,運用“先刑后民”的程序規則,延緩民事案件的審理,以刑事訴訟程序逃避民事責任;同樣,有的當事人則故意隱瞞犯罪環節,以民事訴訟逃避刑事責任。同時,從“維穩”角度考慮,辦案機關對外地又涉及本地區人員的涉眾型經濟案件地辦理持“消極態度”,甚至在“明知”的情況下進行立案審判,試圖形成“既定事實”,以保護本地區行為人或者被害人的經濟利益。部分辦案機關甚至不理會刑事管轄機關司法協作的要求,仍然以民事經濟糾紛立案審理,并使民事判決生效,以保護本地被害人的財產。上述被害人、當事人、辦案機關的行為,直接導致程序適用“繁雜混亂”。
一是認定被告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行為人誘使他人存款,使其負有了“告知投資人所承擔的風險和隨時通報經營狀況”的法律義務。行為人明知自己無法支付高額回報卻不進行告知,放任存款人繼續注入資金致損失擴大而自己非法獲利結果的發生,已形成“間接故意”,應當認定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二是確定追究層級及非典型共犯;1、確定追究層級;對于犯罪組織中的策劃者、組織者、積極參與者進行定罪處罰,各地認識和做法基本一致;對于中下層人員,應當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參照個罪的定罪量刑標準決定是否追究其刑事責任,不應一刀切地決定追究到第幾級。2、確定非典型共犯。對于犯罪組織中的“宣傳員”要區別不同情形處理,如果本人是因為受到蒙蔽,只過分宣傳而沒有實質性行為,不能以共犯對待;如果主觀方面既存在“明知”,而客觀方面又有虛假宣傳、編造事實的行為,則應當以共犯論。三是對“自愿被害人”不予保護。在某些涉眾案件中,政府為了維護社會穩定,拿出部分資金彌補被害人的損失。有些被害人拿到政府補償后,誤認為“有政府保底”,仍然繼續參與涉眾型經濟行為。類似這樣的“自愿被害人”在主觀方面已發生變化,不再是以往的“被騙”,而是利用他人的非法行為謀取個人利益,應當不予保護。
涉眾型經濟犯罪實體定性疑難問題的發生原因,整體看,是由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立法不完善所導致的,只能隨時間的推移和社會的發展逐步解決;局部看,是由法律應用視角狹窄、應用境界不高所造成的。
從理論上看,涉眾型經濟行為至少應當屬于兩個“法域”規制,既應當受到刑法地規范和調整,由此導致的違反刑法規定的涉眾型經濟行為屬于涉眾型經濟犯罪;同時也應受到民商法和經濟法地調整與制約,從而使得違反民商法、經濟法規定的涉眾型經濟行為屬于涉眾型經濟糾紛。由此我們可以認為,“法秩序的一致性”[4]與刑法的謙抑性和終局性決定了刑法對經濟行為違法與否的判斷必然應當與前提法的違法性判斷保持一致[5],從而決定了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類型的判斷既屬于刑法范疇,也屬于民商法、經濟法范疇。如果涉眾型經濟行為是否構成犯罪的程度判斷屬于刑法職責,那么涉眾型經濟行為的行為定性就理應屬于刑法和前提法雙方共同的任務。因此,依照刑法規定對涉眾型經濟行為進行評判時,需要特別重視前提法相關的規定和裁定。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大背景下,對于具有一定社會危害性的新型經濟行為,不能片面地因其危害性而直接定罪處罰,應當根據刑法與民商法、經濟法等前提法的規定,首先判斷新型經濟行為是否合法,從而進一步確定行為是否違法、行為符合何種違法行為類型、行為是否需要由刑法規制。判斷行為是否合法需考察以下內容:市場經營者是否具備主體資格;判斷新型經營行為是否合法;判斷經營內容是否真實。
在現有法律體系框架下,應當積極探索建立溝通與協作機制,設置與疏通不同層級公安司法機關以及不同地區公安司法機關協作的渠道,從而消除非法律因素對涉眾型經濟犯罪程序適用的干擾。由涉眾型經濟犯罪的特點所決定,針對同一涉眾型經濟案件的刑事司法活動必然涉及多個地區的公安司法機關。因此公安司法機關的協作要求應當是既堅持分工負責,更強調相互合作:一是建立信息共享制度和設置資源共享平臺,并定期召開會議強化信息溝通;二是對于重大涉眾型經濟案件,必要時可成立專案領導小組,統一協調案件的處理。三是建立監督機制和責任追究機制,對于因“地方保護”而引起的部門協作不力、辦案拖延等問題依法依規追究責任。
[1]李家勝.經濟犯罪與經濟糾紛交叉案件審理中的若干問題的探討[J].法制與經濟,2008(1).
[2]聶慧蘋.涉眾型經濟犯罪司法疑難問題探析[J].上海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3(4).
[3]聶慧蘋.涉眾型經濟犯罪司法疑難問題探析[J].上海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3(4).
[4][德]克勞斯·羅克辛.德國刑法學總論(第1卷)[M].王世洲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
[5]李櫻杕.涉眾型經濟犯罪法律規制問題的思考[J].政法學刊,20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