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學 政治學院,四川成都 610207)
改革開放大潮激起了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變遷,提出了多元分化背景下國家與社會的有機互動、吸納整合問題。為此,1987年中共十三大提出“建立社會協商對話制度”的戰略任務,一時引起各界對社會協商對話的熱烈討論。但是蘇東劇變和中國20世紀80年代末的政治自由化思潮及運動,很快又使這項討論趨于沉寂。新世紀的和諧社會理念使協商民主在中國獲得了政治上的肯定、理論方面的探討和治理實踐方面的改革嘗試。10年之后,中共十八大提出要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體系,并且在隨后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的決定中對“社會協商”做了深入的闡述。社會協商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體系當中的重要內容,再次獲得社會各方的高度關注,成為社會科學界探討的理論熱點和政治實踐領域創新的沃土。
1987年,中共中央提出“社會協商對話”。但是,回溯歷史,可以發現社會協商思想與實踐萌生于中國近代的民主革命歷程之中。近代中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傳入和發展,打破了舊有的封建社會力量格局,進而導致階級分化、社會力量多元競起、各種救國思潮風起云涌。面對這種政治和社會現狀,為更好地完成近代中國革命的歷史使命,中國共產黨從成立之初就在思考如何促進社會力量的組織化發展和團結社會各方進步力量。中共一大的部分代表在會議討論期間就主張“應該在行動上與其他政黨合作反對共同的敵人”,認為這“并不違背我們的原則”,“我們的力量會因為這個進展而強大起來”[1]58。極具政治意味的社會聯合思想在此時已經開始萌動。中共二大為此通過了《關于“民主的聯合陣線”的決議案》,提出了三點具體建議。其中,第三點建議就是“在全國各城市集合工會農民團體、商人團體、教員聯合會、學生會、婦女參政同盟團體、律師公會、新聞記者團體等組織”構建“民主主義大同盟”[1]66。
由此可見,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就已經開始了在公權力領域之外的社會領域中進行政治意義和社會組織化意義上的協商探索,出現了革命黨派多黨合作與進步社團之間協商合作的早期萌芽。這種萌芽后來進一步演化為近代革命過程中的政治協商思想與社會協商思想,出現了兩次“國共合作”、抗日根據地“三三制政權”、國民參政會和舊政協等一系列社會聯合與政治合作實踐,形成了以社會協商促進政治協商——以黨派會議促進國事會議①1944年9月15日中共代表林伯渠在國民參政會上明確提出:“召開黨派會議,作為國事會議的預備會議,以便正式商討國事會議和聯合政府的組織及其實現的步驟問題。”(參見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5冊[G].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11.)——的革命邏輯。所以,社會協商思想與實踐根源于中國近代革命的艱辛探索。為推翻舊制度和建設新社會,革命時期的中國共產黨形成了以社會聯合為基礎、以黨派協商為主干、以自下而上為內在路徑的社會協商思想。
新中國誕生后,社會協商曲折發展,后來一度陷于政治沉寂。它的沉寂彰顯了在政治相對集權、社會高度同質化的社會里難以有真實意義上的社會協商。而伴隨改革開放,社會協商再次成為社會熱點。它在以改革開放為特征的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獲得了時代復興與快速發展。首先,社會階層日趨多元,社會自主性力量不斷成長,為社會協商奠定了社會力量基礎。經濟體制改革,正深度地調整著我國的社會階層結構和利益結構。人民正在成為“多維層面的異質性要素”的集合[2]212。它們構成了當代中國必須開展社會協商的堅實社會基礎。其次,政治-社會結構變遷提出了構建政府與社會力量之間新型關系和聯接機制的時代課題。伴隨著社會力量的成長,“政黨國家開始轉型和回歸社會,社會沖突卻呈現出不斷加劇甚至彌散化的態勢”[3]。這就提出了兩個方面的挑戰:一是社會自主性力量如何有序參與公共生活,在獲得政治合法性的同時提升組織行動績效;二是黨和政府如何構建與社會(第三部門)新型合作機制,在有效吸納和整合社會力量的過程中提升公共政策的政治合法性。最后,政治生態改善為重塑政府與社會的良性互動關系提供了現實可能性。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使黨和政府直面中國的政治-社會結構變遷,對變遷帶來的挑戰不斷地進行思想和體制的適應性調整②這種適應性調整可能會促成中國特色“兼收并蓄型國家”的形成。(參見[美]沈大偉.中國共產黨收縮與調適[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242-250.)。中共十三大提出建立“社會協商對話制度”,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建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體系”,并將社會協商作為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綜觀新時期社會協商的發展,一方面政治-社會的適度分化是社會協商得以開展的社會基礎;另一方面,在此社會基礎上社會協商的政治使命是國家與社會上下互動實現有序公共參與、力量整合和社會合作,共同致力于民族復興的偉大目標。社會協商的現實運動軌跡是以自上而下的協商路徑為主,漸次啟動從下到上協商路徑的改革創新。這就形成了現階段以黨和政府主導下的社會協商為主、社會主導下的社會協商為輔的中國特色社會協商發展邏輯。
具有內生性的中國特色社會協商,當前正日益受到各界的高度理論關注和思想探索。這種多方理論關注和思想探索,在深化社會協商認知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現出碎片化的特征,未能形成相對系統化的思想。對此,有學者就認為:“社會協商對話活動在我國的政治生活中早已有之。但這種活動往往或是流于形式,或是局限在狹小的范圍,更沒有能形成一整套制度。”[4]所以,現有的社會協商思考亟需系統化的思想整合,以完成理論建構過程中“抽象的具體化”工作。
中國社會協商的內涵界定,應秉持歷史與邏輯相一致的原則。以此原則為指導審視現有的社會協商界定,主要存在三個方面的局限性。一是以偏概全。要么是將“社會力量之間的自主協商”等同于社會協商,要么是將黨委、政府與社會之間的協商等同于社會協商。二是內容與形式混淆。部分學者將社會協商活動與社會協商制度混為一談,認為“從總體上講,社會協商對話是指各級黨政機關與群眾之間、黨政部門與各社會群眾組織以及各部分群眾之間,依照法定的原則,對國家、地方和基層重大事情進行直接平等的對話和協商的一種制度”[5]。三是就事論事,照顧到了歷史與現實,卻看不到內在的演變邏輯與未來生長空間。如某些學者認為“社會協商對話,就是指領導機關與群眾之間、部分群眾之間、領導機關之間,就共同關心的重大問題進行平等的直接的相互溝通和商議”[6]4。事實描述中缺乏價值判斷和遠景審視。
那么,到底什么是社會協商呢?社會協商是中國政治-社會結構變遷的內生產物,是促進底層社會自治和政治-社會溝通合作的多元民主活動、對話平臺與整合機制,是中國對社會民主的一種獨特探索,是以協商為主要民主偏好的中國特色協商政治的重要組成內容和建構渠道。
從發生學和社會空間①依據國家-社會理論、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思想等分析,現代社會空間可以大致劃分為公權力領域、公權力與公共領域的交叉滲透空間、公共領域、私人領域等幾個部分。(參見王洪樹.協商合作視野下的民主政治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94,292-299.)分布的視角來分析,社會協商可以劃分為以下三種類型。
第一,國家主導下與社會力量展開的社會協商。該類型的社會協商適應了當前中國的政治-社會結構現狀,存在于國家與社會的交叉滲透空間,在社會協商體系中占據著主要地位。當下中國的政治-社會結構的主要特征仍是國家(黨和政府)居于主導地位,“社會成長所凝聚的力量、組織和機制,目前尚未達到能夠有效化解國家主導的局面”[7]。因此,在社會協商體系中,國家扮演著主導者角色,一方面以社會協商吸納社會力量的有序參與、民主整合社會力量、鞏固和提升黨委政府的政治合法性;另一方面,它又以社會協商培育社會合作力量,促進社會力量的組織化建設。國家主導下的社會協商,主要存在于國家與社會的交叉滲透空間。它是公權力領域與公共領域之間的“模糊地帶或者邊緣交叉地帶,隔離著二者”;連接二者要求“在公共領域和公共權力領域的邊緣交叉地帶建立起溝通政治意見與政治決策的耦合機制”[8]292。所以,整體來看,該類型社會協商目前仍是占據主導地位的社會協商,它是社會管理理念下必然存在的主要社會協商類型,是自上而下開展的。
第二,社會主導下與國家力量展開的社會協商。該類社會協商是政治-社會逐漸分化背景下滋生的自下而上的社會協商,也存在于國家與社會的交叉滲透空間之中,是一定社會力量(集體組織或公民個體)主動發起的與黨委、政府之間的社會協商,是社會力量制約國家力量的初步嘗試,在目前居于萌芽探索階段。改革開放30多年,組織化的社會力量有所恢復和成長。獨特的社會利益,在產生社會組織獨立性的同時,也促使它們力圖借助公權力維護和增加各自的核心利益。存量協商渠道的僵化和增量協商渠道的匱乏,制約著該類型社會協商的發展,但也萌生著一種自下而上的公共參與沖動。隨著中國社會改革的深入,該類型社會協商將扮演越來越重要的信息溝通、社會整合與民主促進角色。它是具有社會合作治理理念下必然存在的主要社會協商類型。
第三,社會內部發起的自主性社會自治協商。該類型的社會協商是底層社會自身成長的必然產物,是前兩個類型社會協商有效進行最為重要的前提條件,是促進公私權力分野并以私人權利制約公共權力的社會基礎。它主要存在于公共領域和私人社會之中,是公民之間的社會協商。它的目的是促進市場經濟背景下日益原子化的公民實現再組織化、公民組織內部的協商自治、微觀公共生活中公民個體或組織之間的利益和價值協調,最終使底層社會獲得相對的獨立性,形成以公民權利制約和規范公共權力運行的政治-社會結構。雖然該類型社會協商在現階段仍然處于探索與沖突之中,但是隨著市場經濟和社會治理改革的深入發展,它必將以不可遏制的態勢蓬勃發展。因為,它適應了現代國家與社會的成長演化邏輯,是社會民主②對于社會民主,科恩認為它是一種社會管理體制,是“以社會為范圍的自治或自主”。(參見[美]科恩.論民主[M].聶崇信,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10.)在中國社會成長過程中的勇敢嘗試,是社會自我組織、自我管理和自我服務的具體表現,是基于社會自身力量的社會合作治理。長遠來看,社會力量自主性的社會自治協商及其作用的發揮,是中國社會現代化和政治民主化的基礎與根本。
所以,中國語境下的社會協商,是以社會內部自主性的社會自治協商為基礎,是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雙向運動與相互合作,是共同創造和共享社會秩序的系列民主活動。社會協商體系的現實邏輯是國家主導下的社會協商占據著主導地位,引導和規范著其他兩類社會協商的發展。社會協商體系的未來發展邏輯,是在繼續發揮國家驅動力的同時,社會自身力量將在社會協商的驅動方面扮演更為積極主動的角色,最終形成國家與社會高效互動與有機合作的“雙動力”政治-社會發展格局,促進中國的善政和善治。
探討社會協商的特征,既要將之放在中國協商民主體系之下給予宏觀審視,認識到社會協商具有協商民主的一般性特征,更應該著力探討社會協商與其他協商形式之間的區別、社會協商實然特征與應然特征的關系、社會協商內部不同類型之間的區別。這或許更有助于加深對社會協商的認識和引導它更好地發展。
社會協商與其他四類協商形式①其他四類協商是立法協商、行政協商、民主協商和參政協商。之間有區別。就協商主體而言,參與社會協商的主體更為多元與廣泛;就協商客體(內容)而言,社會協商的主題更為豐富、界面更為寬泛;就協商形式而言,社會協商形式更為多樣、手段更為靈活;就協商規則或程序而言,社會協商的規則更為多元與繁雜;就協商效果而言,社會協商也更為迅速和準確。
現實生活中的社會協商與應然狀態中的社會協商有區別。中國的社會協商正在從黨的領導式協商逐漸走向黨的引導式協商,從黨委、政府的“恩惠式”協商逐漸走向“服務式”協商,從政治動員性社會協商逐漸走向自主自愿性社會協商,從自上而下的整合式社會協商逐漸走向上下互動的合作治理式社會協商,從主體地位形式平等的社會協商逐漸走向主體地位實質平等的社會協商,從對抗沖突型社會協商逐漸走向和平合作型的社會協商。
社會協商體系中不同類型之間有區別。國家主導下與社會力量之間的社會協商具有更強的政治領導性,協商主體具有選擇性,協商主題更為公開和明確,協商程序更為規范,協商結果也更具有社會約束力和社會整合性。社會主導下與國家力量之間的社會協商具有時間和事件的偶發性、形式上的對抗性和沖突性、內容上的復雜多樣性、動力上的社會自發性、過程方面的不可控性、結果方面的不確定性與機制程序的匱乏性。社會自身的自主性社會自治協商的最顯著特征,就是協商主體多元、協商過程自主、協商結果自治。
社會協商的原則,是對社會協商的基本規范和方向指南,是社會協商展開的底線共識和行為導向。所有參與社會協商的主體都必須予以遵守,否則,將受到國家法律的懲罰或社會道德的譴責。具體而言,當前社會協商的基本原則主要有以下五個方面。
其一,社會協商主體地位的權利平等原則。在社會協商中,參與主體的地位平等不是指主體的權力地位平等,而是指基于主體有限理性假設的權利平等。所有參與社會協商的主體,都是有限理性的主體。面對協商話題的理性平等,使得所有參與者都有平等的權利參與意見表達和話語溝通。協商過程中,要以權利的平等來遏制甚至消除權力不平等帶來的強制或壓迫。任何權力方面的脅迫或壓制,都將不具有任何意義上的政治正當性或公共合理性。
其二,社會協商主體行為的自律原則。此處的自律原則,是指參與社會協商的主體的任何言行主張,都既要能夠經受住公共理性和公共道德的審視與評判,又要能夠經受住自我的道德審視和利益評判。后者顯得更為重要,所有外在的限制和約束,最終都只有轉化為社會協商主體的內心認可才可能具有內在的、可持續的約束力。不僅如此,而且各社會協商主體參與其中并最終形成的協商共識,也應該獲得協商主體的自覺主動遵守和執行。無論是他律向自律的轉化,還是協商共識成為自律的重要組成部分,究其實質來看都是社會協商主體價值均衡和利益均衡的結果。
其四,社會協商過程的有序原則。社會協商過程的有序原則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是法治原則。所有參與社會協商的主體都必須遵守國家的法律,在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內維護和增加各自的利益。“堅持這一原則,我們就有了一條衡量僵化和自由化觀點的準繩,就可以維護社會的安定團結,把社會協商對話制度引向正確的軌道。”[9]其次是黨的領導原則。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地位是憲法明確規定的。社會協商是在以憲法為核心的法律體系規范下進行的。所以,中國共產黨對社會協商活動的領導,是法治原則在社會協商當中的具體體現。不僅如此,而且黨的領導既有利于社會協商沿著正確的政治方向開展,也有利于社會協商共識的政治吸納。最后是組織化表達原則。社會協商一方面是社會組織內部開展的自治活動,有力地促進了市場經濟背景下原子化個體的組織凝結與組織發展;另一方面,社會協商也是組織化集體或其代表與國家力量之間的協商活動,組織化或代表式的協商參與,將克服“群氓式”參與的諸多弊端,將現階段大量存在的對抗沖突型公共參與逐漸轉化為有序合作型的社會協商參與。
其五,社會協商結果的共享合作原則。社會協商的結果,可能是公共問題的決策基礎——決策理性共識的獲得,它使公共決策建立在理性共識的基礎之上,各方凡是能夠經受得住公共理性和公共道德審視的訴求都能夠得到決策體現與維護,這就必然激起社會協商參與者及其所代表群體對公共決策的內心認同和行為遵守。社會協商的結果,也可能是針對無序參與進行的創制活動——形成具有理性共識基礎的協商規則或自治規則。從社會建設的角度看,社會協商就是要生成與維護旨在促進社會進步與發展的共享性社會秩序,是一個規則文明形成過程。具有理性共識基礎的規則文明的形成,將引導參與者及其所代表群體在共享性規則下展開富有成效的協商合作。社會協商的結果,還可能是多元公共理性支撐下不同社會價值與利益訴求的“有尊嚴的并存”。這種“有尊嚴的并存”,表面看是一個社會多元分歧的顯性存在,但它實質是社會在合作中富有張力的集中表現,是社會主義法制規范下的多元化社會。
上述關于社會協商的界定、類型、特征與原則的理性分析,是對核心概念的一個聚焦式剖析。然而,要想對社會協商有一個更全面完整和準確深入的理解,就離不開對其主要理論資源的梳理。
第一,“中國夢”思想揭示了社會協商的內在動力與共同愿景。
自習近平總書記2012年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提出“中國夢”以來,“中國夢”思想漸趨成熟,形成了以“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為核心內涵的思想體系。它在三個方面為社會協商奠定了思想基礎。首先,“中國夢”思想揭示了社會協商追求的核心共同利益,即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社會協商是多元社會利益和價值的溝通協調。它的成功開展必須要有共同利益作為分歧通約和沖突消融的基礎。正如恩格斯所言:“沒有共同的利益,也就不會有統一的目的,更談不上統一的行動了。”[10]490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體現了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的整體利益。它構成了社會協商成功開展的利益共識基礎。其次,“中國夢”思想激發了社會協商的內在動力。因為“中國夢是民族的夢,也是每個中國人的夢”[11]。它的實現離不開每一個公民或公民組織的艱辛付出和協調推動。為此,就需要在多個層面上開展社會協商,消融矛盾,凝聚力量,共同追逐夢想的實現。再次,“中國夢”思想提供了社會協商的共同愿景。社會協商在一定意義上而言就是社會各界在利益和價值協調過程中對美好未來的追求。“中國夢”思想則對這個美好未來做了詳盡的勾勒和描述,它“凝聚了幾代中國人的夙愿”,“是每一個中華兒女的共同期盼”[12],吸引著所有中華兒女在協商合作中不斷地爭取它在各個社會層面的逐步實現。
第二,以人學理論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闡釋了社會協商的哲學基礎。
馬克思主義哲學從多個方面為社會協商提供了哲學的論證。首先,社會主義矛盾學說分析了社會協商客體的緣起與發展。社會協商往往緣起于社會矛盾和沖突的存在。社會主義矛盾學說認為在社會主義社會中矛盾是客觀存在的。其中,人民內部矛盾居于主要地位,它們“是非對抗性的,是在根本利益一致基礎上的利益分化和沖突,其解決的方式就是民主”[13]213-214。其次,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分析了社會協商主體的特征。“人的本質是社會關系的總和”的馬克思主義觀點,將社會協商主體置于社會系統的相互作用之下進行考察,揭示了復雜社會中協商主體之間的依賴性。而正是這種相互依賴性構成了社會協商的必要性基礎。“人的理性是有限的,又是無限的”的馬克思主義觀點,一方面揭示了作為特定時代的個體的人的理性是有限的,面對社會公共問題,有限理性個體之間的社會協商和溝通就顯得尤其必要。另一方面,該觀點又揭示了作為集體人格的人的理性從整體和長遠來看又是無限的,他們需要話語協商來實現對社會公共問題的全面認識和準確把握,這使得社會協商又具有現實可能性。最后,唯物辯證法的相互作用原理揭示了社會協商的過程性特征。“社會協商對話本質上就是一種以信息為中介的主體之間直接的相互作用。”[14]相互作用中要么實現了偏好的轉移,協商的一方認同了另一方的觀點;要么實現了偏好的交融,協商雙方形成了新的偏好共識。這就可能產生一種協同效應,引導社會系統協調運行。
拆除破壞的襯砌混凝土板、保溫板、土工膜、封頂板,在內坡壩腳部位埋設內排水設施,整平壩坡后自下而上依次重新鋪設保溫板、土工膜、土工布和混凝土板。混凝土板為預制六邊形混凝土板,邊長為38.0 cm,厚 6 cm;土工布規格為200g/m2,聚乙烯土工膜厚度為0.4 mm,土工膜下鋪設聚苯乙烯保溫板,保溫板厚度3 cm。封頂板采用C20預制混凝土板,尺寸為50cm×8cm。
第三,以國家-社會理論為代表的社會學說闡明了社會協商的社會根源和社會使命。
社會學說主要從四個方面為社會協商提供了理論支撐。首先,國家-社會理論揭示了社會協商產生的社會根源。市場經濟的發展、社會階層的分化、傳統的國家與社會合一模式的自我調適,在促進國家與社會適度分化的同時,又提出了國家與社會相互溝通和協調的時代性要求。
其次,根源于社會市場經濟理論的社會伙伴關系思想闡釋了社會協商的主體性質。社會市場經濟理論強調社會各階層和各群體之間的利益均衡和社會的整體進步,以之為理論基礎的社會伙伴關系思想,主張不同社會群體之間應該通過和平協商的方式建構一種相互信任、相互合作和利益均衡的社會互動關系。該思想既有助于分析社會協商主體之間的伙伴關系特征,又有助于引導多元社會協商將這種伙伴關系結構化、組織化和制度化,促進社會合作,為社會安定提供堅實的社會基礎。
再次,合作主義思想為社會協商提供了明確的發展導向和相對成熟的發展模式。合作主義根源于國家與社會的適度分立。依據國家與社會力量的對比差異和國家與社會整合的邏輯差異,合作主義常常被分為“國家合作主義”和“社會合作主義”。“前者強調自上而下國家對利益集團的控制,后者強調利益集團自下而上的參與。”[15]這種思想,一方面揭示了在國家仍然居于強勢地位的中國,具有“國家合作主義”特征的“國家主導下與社會力量展開的社會協商”仍將占據非常重要的政治地位;而隨著社會力量的成長,具有“社會合作主義”特征的“社會主導下與國家力量展開的社會協商”將具有較大的生長空間。另一方面,這種思想提供了國家主導下的多元合作與社會主導下的多元合作模式,為中國社會協商的機制建設和規范運行提供了豐富的借鑒資源,有助于國家與社會的協商溝通與合作互強。
最后,社會建設思想揭示了當下中國社會協商的歷史使命——創建共享性社會秩序。中國社會的階層分化和利益博弈,逐漸使當下中國社會底層呈現出“抗爭性政治”特征。為消融社會沖突和構建社會秩序,國內有學者提出了“社會建設思想”,認為“當下中國社會建設必須解決兩個問題:第一,使社會力量凸顯,成為能夠擔綱的力量;第二,從國家主導的單向社會建設結構向國家主導與社會擔綱的雙向社會建設結構轉化”[7]。這兩個問題的解決,都離不開社會協商的有效開展。其中,社會內部發起的自主性社會自治協商,將有助于培育具有適度獨立性的社會力量,使其在構建底層社會的秩序中擔當主要角色;而國家主導下與社會力量展開的社會協商和社會主導下與國家力量展開的社會協商,則有助于建立健全國家主導與社會擔綱的雙向社會建設結構。它們多維互動、共同作用,將承擔起以秩序創建和共享為核心內容的社會建設使命。所以,社會協商是中國社會建設的核心機制。
第四,以群眾路線思想為代表的中國特色政治學理論闡明了社會協商的方法技巧與政治價值。
中國政治學理論為分析社會協商提供了豐富的思想資源。群眾路線思想揭示了社會協商的價值取向和互動性特征,有助于黨委、政府通過社會協商贏得廣大群眾的政治認同。社會協商是黨委、政府在公權力與公共領域的邊緣交叉地帶自覺貫徹群眾路線的具體形式和主要路徑。一方面,群眾路線明確了社會協商的群眾導向和服務導向。社會協商不僅以內部的自治性社會協商促進群眾的組織化凝結和組織訴求的理性提煉,而且以群眾主動或黨委、政府主動發起的社會協商吸納群眾的訴求,將施政治國的政治出發點和政治歸屬都置于維護和增加群眾利益的基礎上。另一方面,群眾路線也揭示了社會協商的互動合作特征。黨委、政府主動開展與社會力量的社會協商,就是從群眾中匯集民智,到群眾中宣講公共政策,是黨委、政府與社會力量的民主互動。民主互動激發政治合作,這有助于鞏固和提升廣大群眾對黨委、政府的政治認同度。所以,群眾路線思想在為社會協商提供理論說明的同時,社會協商也將為群眾路線思想在社會領域里的實施開拓出嶄新的空間,提供多維的實施路徑。
統一戰線思想豐富了社會協商具體開展的方法技巧,闡明了社會協商在整合社會力量、維護社會安定團結方面的突出價值。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總結歷史經驗,強調要“發揮統一戰線在協商民主中的重要作用”。具體到社會協商,統一戰線思想的作用,一方面表現為它揭示了社會協商的目的和主要任務就是凝聚力量、爭取人心、為實現“中國夢”而共同奮斗。另一方面,統一戰線思想為社會協商的具體開展提供了方法藝術的指導。堅持不抓辮子、不扣帽子、不打棍子,為社會協商創造良好的民主氛圍;運用民主討論、說服教育的方法,推動社會協商消融沖突和尋求共識;堅持“團結-批評-團結”的協商方法,在斗爭與妥協中鞏固各方力量之間的社會團結;分清矛盾性質,及時調整社會協商的方針;辯證認知群眾,反思社會協商中的激進行為和尾巴主義做法。最后,統一戰線思想凸顯了社會協商的政治重要性。總結歷史經驗,可以發現“凡是黨的統一戰線工作做得好的時候,我們的事業就發展、就勝利,反之,革命和建設事業就受到嚴重影響,甚至遭受挫折。這是一條用沉重代價換來的歷史經驗”[16]340。所以,在現階段,社會協商多層多元的成功開展,勢必在促進底層社會成長的同時提升黨委、政府的政治合法性;否則,國家和社會將可能在分化過程中走向沖突與對抗。
善治思想彰顯了社會協商的終極目的。社會協商的政治追求,就是力圖在國家與社會漸趨分化的背景下聯接二者,是既能在社會自我組織整合的基礎上引導社會力量“有序”“有為”地參加公共生活,又能使黨委、政府能夠順暢高效地吸納民意提升政治合法性,最終實現二者的溝通協調、合作互強。所以,善治思想引導下社會協商的成功開展,將開拓出一條政府與公民對公共生活進行合作管理的有效路徑,協調公民之間、公民(或公民組織)與政府之間的各種矛盾沖突,促進二者最佳狀態——即強政府與強社會的有機互動與和諧共存——的形成,使社會更加公平公正,國家運轉更加高效有序。
回溯歷史,社會協商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就進入了其思想視野。近代中國多元生產方式的并存和當代中國國家與社會的分化,使得社會協商在不同歷史時期都具有存在的社會基礎,并獲得了多元的實踐探索和理性審視。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社會協商是中國革命和建設過程中自然生成的整合社會力量、推進革命和建設的民主產物,具有內生性特質。具有內生性特質的社會協商,在當代中國國家與社會關系不可逆轉的深刻變化中占據著重要的政治地位,具有重要的民主功能。當代中國國家與社會的關系,正在“強政府-弱社會”與“強社會-弱政府”之間搖擺。無論是“強政府-弱社會”還是“強社會-弱政府”,都難以構建文明法治的未來中國。因此,“強政府”與“強社會”和諧并存的政府-社會模式,才是未來中國文明進化的追求。而社會協商的多元開展,就是建構這種模式的有效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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