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鴿
(河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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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寶榮教授文字學研究思想述論
李冬鴿
(河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蘇寶榮教授的文字學研究集中體現為對《說文解字》的注釋與研究,對漢字形義關系多方位、多角度的研究,對漢字造字法與用字法的研究。其治學特點表現為注重研究課題的選擇,關注學術研究的熱點問題、核心問題;注重研究成果的實際價值,理論與實用密切結合;注重研究方法的科學運用,強調動態地、辯證地、融通地考慮問題。
蘇寶榮;文字學;學術思想
蘇寶榮教授的研究領域涉及文字學、訓詁學、詞匯學、辭書學,其中尤以詞匯學、辭書學的研究在學界的影響更大。但是,蘇教授以文字學、訓詁學研究起家,傳統語言文字學的學術功底十分深厚。他在詞匯學、辭書學方面的成就與此密不可分,這也正是蘇老師非常突出的治學特點之一——傳統與現代的有機結合。
關于蘇寶榮教授的詞匯學和辭書學的成就及學術思想,鄭振峰先生和袁世旭博士、李智博士和筆者曾分別撰文專門探討、學習。詞匯學方面,蘇教授著力探討漢語詞義研究的理論和方法,關注漢語詞義構成的成分、詞的結構與功能,強調漢語詞義的民族性。與之相貫通,蘇教授在辭書學方面致力于辭書釋義研究,同時涉及詞性標注、辭書學學科地位、辭書的功能、辭書排檢體例等。其治學特點表現為兩重性、層次性、系統性,兼綜與獨斷結合、傳統與現代結合、理論與應用結合、宏觀與微觀結合。[1]
而蘇寶榮教授的文字學研究,雖然論著的數量不及詞匯學、辭書學,但其可以說是蘇教授一直關注的領域。蘇教授第一篇文字學方面的論文《論“通假”的分類及其兩重性》發表于《河北師范大學學報》1985年第4期。而其最新一篇《甲骨文考釋研究的創始之作——讀<契文舉例>》,收錄在2007年出版的《孫詒讓研究論文集》中。集中體現蘇寶榮教授文字學思想的是1993年出版的《<說文解字>助讀》,以及以之為基礎的2000年出版的《<說文解字>今注》兩部著作中。另外,還有十余篇學術論文。蘇寶榮教授文字學思想是他學術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能夠鮮明地體現蘇教授的治學特色,對當前的文字學研究具有指導意義。
(一)對《說文解字》的注釋與研究
許慎的《說文解字》分析字形、說解字義、考究字源、辨識聲讀,雖然它不僅僅是文字學著作,但將其看作文字學的奠基之作毫無問題。蘇寶榮教授在廣泛吸收已有成果的基礎上加之自己的研究所得,對《說文》正篆9 353字中的常用字進行注釋,解釋字形、意義及形義關系。對《說文》的理論基礎、說解特色、編排原則等著作體例的介紹、對它的釋字特征與閱讀方法的提示、對它成就與局限的評價等,全面、深入、通透地了詮釋了《說文》,把握住了《說文》的特點和精髓。這既是理論研究,展現出蘇寶榮教授精深的傳統語言學的學術底蘊,又具有很強的實用性,對《說文》以及文字學的初學者具有指導性、引領性價值。
(二)對漢字形義關系多方位、多角度的研究
許慎的《說文解字》博大精深,蘇寶榮教授通過對這部文字學的重要著作的研讀,從中提煉出了關于漢字形義關系的多個研究專題,其中包括:
1.本義與造意的關系研究
蘇寶榮教授明確指出:“《說文》的說解,多數是指明與字的形體結構相聯系的、在文獻中出現最早的意義,即文字學上所謂的‘本義’。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說文》的說解只是通過字形分析,揭示該字的原始造字意圖,而不是直接指明他的本義。”[2]511與“字的形體結構相聯系的、在文獻中出現最早的意義”是本義,而“字的原始造字意圖”是造意,二者本質上是不同的,一個是詞義,一個是字義。因為漢字與漢語的特點,形成字形反映造意,而造意體現實義的格局。蘇教授又進一步總結《說文》本義與造意之間的具體關系,指出其中多數是本義與造意相合,如《說文·弓部》:“彎,持弓關矢也。”“彎弓”既是字形直接顯示的意義又在文獻中使用,所以既是其造意也是本義。另外還有本義和造意不一致的情況。首先,造意所指為個別事物,本義所指為一般事物,如《說文·麤部》:“塵,鹿行揚土也。”“鹿行所揚之土”為造意,是“個別”事物,“塵土”為本義,是“一般”事物。其次,造意表示具體事物,本義表示抽象概念和意念,如《說文·刀部》:“初,始也。從刀從衣,裁衣之始。”“裁衣之始”為造意,是具體的,“開始”為本義,是抽象的。再次,《說文》的造意訓釋只是點明了字形結構與本義在邏輯上或意念上的某種聯系,如《說文·犬部》:“臭,禽走臭而知其跡者犬也。從犬從自。”“氣味”為本義,而《說文》的說解只是與這個本義之間有某種聯系。最后,通過造意理解本義需要社會的約定俗成和人們的心理聯想作依據和補充,如《說文·又部》:“又,手也。象形。三指者,手之列多略不過三也。”“右手”為造意,“左右”之“右”為本義,造意與本義的關系需要社會的約定俗成和人們的聯想。這些研究對于理解《說文》訓釋、理解漢字的形義關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2.漢字以形表義多向性的研究
漢字是表意文字,形體與意義發生聯系。蘇寶榮教授敏銳地指出這種聯系是多向的、復雜的,不是單一的、簡單的。具體描述其關系為:
(1)同一個形體在不同漢字中可以表示不同的意義。如“雨”從“一”,“一”表示天;“旦”從“一”,“一”表示地;“夫”從“一”,“一”表示簪子。這種“同形異義”往往會呈現出系統性。
(2)不同的形體在構成漢字時可以表示相同的意義。這些不同的形體或者是意義相關的不同偏旁,如“兄”所從的“兒”與“亦”所從之“大”,所象均為人形,是意義相關的不同偏旁。或者是同一偏旁在構字時出現的形體省減或變形,如“皇”上部所從當為“自”,但是省作“白”,“心”在字的左邊形變為“忄”,在下邊形變為“”。

這些同樣是涉及漢字形義關系的基本理論問題。
3.文字多源性的研究

認識文字的多源性,對于當前處理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的關系,合理利用二者、優勢互補地進行語言文字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4.聲符為本字的研究
形聲字中有一類,“它們的意符只不過是強調了該形聲字所屬的義類而已,而它的聲符卻完整地體現了該形聲字的本義。”[3]這種現象在漢字當中普遍存在,《說文》對這種現象已有所體現,而較早給予命名并進行系統研究的是蘇寶榮教授,蘇教授將其稱作聲符為本字。如“久”本義就是針灸,后增“火”形產生“灸”字,“灸”的意符“火”只是強調了意義類別,而其聲符“久”體現了它的本義。蘇教授又對這種文字現象的具體表現做了全面系統的梳理,歸納為兩大類、七小類。筆者的博士后出站報告《<說文解字>聲符為本字研究》即以蘇教授的研究為基礎和起點,整理分析了《說文》中的聲符為本字現象。
(三)對漢字造字法與用字法的研究
無論是漢字學理論研究還是《說文》研究都離不開對“六書”的關注,學界對許慎的“六書說”亦是多有爭論、褒貶不一。蘇寶榮教授清晰地界定并分析了六書中的每一書,認為它基本上反映了古人的造字理念:獨體之文,表達具體意義的為象形,表達抽象意義的為指事;合體之字,有表音成分的是形聲,無表音成分的是會意。并且認為應該辯證地認識六書的內涵和外延,歷史地評價六書的得與失;達觀地看待六書中的四體二用;人文學科不能完全用科學方法來說明。
“通假”是古漢語中特別常見的文字現象,但究竟該如何理解通假,學界也存在爭論,蘇寶榮教授條分縷析地梳理了古漢語中文字“通假”的具體表現,以理論的科學性、系統性與實用性的兩重性提出應該承認狹義、廣義、泛義“通假”的合理性。狹義的通假把本字理解為古字,限定在本有其字的范圍;廣義的通假把本字理解為專字(表示本義的字),包括所有的同音替代現象;泛義的通假把通行的文字作為本字,與本字相對的同音借字或分化字都可以視為借字。
(一)注重研究課題的選擇,關注學術研究的熱點問題、核心問題
蘇寶榮教授的文字學研究在其個人的研究領域中雖然不占主體、主導地位,但是其所關注的都是漢字學研究的熱點和核心問題。蘇寶榮教授之所以能夠站在學術研究的前沿,其對研究課題的合理選擇是重要原因之一。上文提及的《說文解字》、漢字形義關系、漢字造字法與用字法均是漢字學研究的核心問題,其中有些還是有爭議的熱點問題。《說文解字》在文字學中的地位自不待言,蘇教授以《說文》作為研究的切入點,除了涉及《說文》本身的主要問題外,還生發出了多個與之有關的漢字學研究中的重要問題,這又以漢字的形體與意義之間的關系、傳統“六書”為核心。在漢字研究中經常會遇到,從《說文》分析的文字的本義與從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分析出來的本義不同的情況,對于典的本義說解的取舍,學界經常為此爭論不休。而這又是字典編纂不能回避、必須面對的問題。對于這類無論在理論研究還是實踐應用中都是焦點,同時學界又存在爭議的問題,其極具研究價值。蘇寶榮教授的漢字學研究往往是關注這類問題,非常注意研究課題的理論和實踐意義,致力于解決學界最關心的問題。
(二)注重研究成果的實際價值,理論與實用密切結合
理論研究為實際應用服務,這是蘇教授文字學研究的另外一個鮮明的特點,實際上也是蘇寶榮教授治學的整體特點,其理論與實踐的結合包括兩個層面:首先還是為辭書編纂服務,辭書編纂除了更多的要運用詞匯學理論外,也會涉及文字學的理論與知識,最典型的就是本義的說解。《文字的多源性與字典本義的說解》、《文字的動態考釋方法與字典本義》兩篇文章旗幟鮮明地提倡將文字學的研究成果運用到辭書編寫中,強調這樣“對于恰當地處理字典中文字本義的說解,科學地進行字典釋義,也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4]。“聲符為本字”研究,其有益于大型語文辭書對字源、本義的解釋;弄清楚本義與造意的關系,同樣有助于字典本義的說解,防止將造意當作本義。其次是為讀懂《說文》服務,上述所有理論研究都有這種實踐價值。因為研讀《說文》,蘇寶榮教授對漢字的形義關系、對“六書”等問題展開了深入研究,這些研究成果首先是理論層面的,同時反過來又都是為更加準確、透徹地理解《說文》服務的。正象蘇教授在《<說文解字>今注》的《前言》中所講:“如果能有一部理論與實踐為一體的研究、注釋《說文》的著作,將使時下同我當年一樣的青年少走許多彎路,節約許多寶貴的時間。本書的撰寫,正是在此方面做出探索和努力。”[2]前言可見,蘇教授的治學始終自覺圍繞著“實用性”展開。
(三)注重研究方法的科學運用,強調動態地、辯證地、融通地考慮問題
治學方法上,蘇寶榮教授特別強調溝通古今,要有動態的學術思路。如其對文字本義的考釋既借今字識古字,又由古形釋今字,古今結合,游刃有余。另外,文字多源性的研究、聲符為本字的研究中都貫穿著動態的研究理念。蘇教授認為:“正如紛繁復雜的社會文化現象,可以從社會文化的歷史發展中得到說明,語言(或方言)的橫向差異,可以從語言(或方言)的歷史發展中追溯成因一樣,對文字的動態考釋,可以顯示漢字為字形嬗變所隱沒的形義聯系。”[5]研究方法的革新必定會帶來研究結果的提升。
治學方法方面,蘇寶榮教授還有另外一個突出的特點——用辯證、融通的學術視角解決問題。上文提及,蘇教授常常選擇學界有爭議的熱點問題作為研究對象,為什么很多學者爭執不下的問題,蘇教授可以圓滿解決,除了深厚的學術功底,科學的研究方法也是必不可少的。例如對“六書”的評價,蘇教授就強調要辯證地看問題;對出土材料本義與《說文》本義不同的現象,對文字“通假”的不同界定,蘇教授就融通地看問題,在不同的前提下承認這些不同的看法,于是才有了文字的多源性、“通假”的兩重性等理論。這種辯證和融通不是“和稀泥”、“墻頭草”,是實事求是的反映文字現象,是承認客觀實際存在的文字事實,是對毫無結果的無意義爭論的解脫,是避免主觀臆測與思想僵化的科學態度,所以是能解決實際問題的重要方法。
總之,蘇寶榮教授扎實的學術功底、嚴謹的治學態度、融通的學術視野、先進的治學方法、科學的治學理念,積淀而成了豐厚的學術成果,其中所體現出的學術思想值得研究與推介。
[1]鄭振峰,袁世旭.傳統與現代融會 理論與應用結合——蘇寶榮教授辭書學治學特點[J].唐山學院學報,2014(1):77-79.[2]蘇寶榮.《說文解字》今注[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0.
[3]蘇寶榮.系字之線索 識字之啟迪——“聲符為本字”論[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1989(3):1-6.
[4]蘇寶榮.文字的多源性與字典本義的說解[J].辭書研究,1988(5):71-78.
[5]蘇寶榮.文字的動態考釋方法與字典本義[J].辭書研究,1993(1):26-33.
(責任編輯:劉 燕)
The Philology Contribution of Professor Su Baorong
Li Dongge
(Chinese Department,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Hebei 050091,China)
Professor Su Baorong’s philological research is concentrated on the annotation and the study ofShuoWenJieZi, the study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orm of Chinese characters and their meanings from many angles, the study of the building methods and the using methods of Chinese characters. His study features are embodied by the emphasis on the selection of research subjects , the focus on hot issues, core issues, the practical value of the research subject, the close combination of theories and practices, the scientific application of research methods and the dynamic, dialectical and flexible solution to research questions.
Su Baorong; philology; academic thoughts
10.3969/j.1672-7991.2015.02.020
;2015-06-02;
2015-06-15
李冬鴿(1979-),女,河北省昌黎縣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漢字學研究。
I206
A
1672-7991(2015)02-01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