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勵性規制：我國低碳消費直接補貼政策的逆向選擇問題研究(下)

崔風暴

(1.同濟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上海200092； 2.宜賓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四川宜賓644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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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勵性規制：我國低碳消費直接補貼政策的逆向選擇問題研究(下)

崔風暴1，2

(1.同濟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上海200092； 2.宜賓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四川宜賓644007)

摘要：我國“節能惠民工程”消費直補政策構成了激勵規制合約。在規制契約優化過程中，如果考慮多維規制目標，規制合約最優化需要滿足“激勵約束為緊”的條件，說明廠商的逆向選擇行為對政府的最優規制是有影響的。這一結論意味著規制者可以通過懲罰機制和監督機制的設計對逆向選擇行為進行矯正，這為我國“節能惠民工程”政策提供了兩個方向上的改進辦法，即政策目標設計上應以多目標聯動為宜和政策機理設計要與多目標聯動思想高度契合。

關鍵詞：逆向選擇；激勵性規制；消費補貼；低碳消費

四多維規制目標下的最優契約

(一)效用

委托人期望效用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委托人是無私政府的假定發生改變，假定委托人也是追求自身收益最大化的主體，另外，委托目標函數不是僅僅追求低碳產品供給效率最大化，還要將社會低碳商品交易最大化和委托人自身收益最大化思想納入目標函數。其社會福利函數變為：

W=χ(1-t)y(e)-c(e)-T

(11)

該福利函數的內涵是：1.y(e)表示社會低碳產品的供給量；2.χy(e)表示社會低碳努力由兩部分構成，包括操作者的低碳努力和代理人的低碳努力，規制者期望操作者和代理人共同努力，促使社會低碳商品達到最佳交易狀態，使得全社會低碳消費凈收益最大化；3.-c(e)-T-χty(e)表示社會成本支出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社會低碳努力的支出成本c(e)；另一部分是規制者激勵社會低碳努力所需支付給操作者和代理人的補償成本。由此可見該社會福利函數最優化就可以使社會低碳產品供給量、社會低碳商品交易量、規制者損益函數同時達到最優化。

對應該目標函數，操作者和代理人的效用函數也需要做相應調整，操作者在存在逆向選擇行為時的效用函數為：

U=y(e)-c(e)+T+t△χy(e)+

△p(χ-△χ)y(e)-ρf

(12)

代理人的效用函數變為：

S=(t-△p)(χ-△χ)y(e)

(13)

(二)優化條件

在原有參與約束和激勵約束條件基礎上，再加上一個有限責任約束，被委托人處罰的罰金f不應超過操作者低碳努力所獲得實際收益，即：

y(e)-c(e)≥f

(14)

社會福利最大化問題可以表述為：

maxW=max[χ(1-t)y(e)-c(e)-T]

s.t.c(e)-y(e)-T≤0

-y(e)+c(e)+y(e)-c(e)+t△χy(e)+

△p(χ-△χ)y(e)-ρf≤0

(t-△p)(χ-△χ)y(e)-tχy(e)≤0

-y(e)+c(e)+f≤0

e≥0,χ≥0,△p≥0,△χ≥0

根據庫恩—塔克定理對上述優化問題進行求解，具體求解過程詳見附錄B，可得該規制合約的激勵約束為緊，這恰好與單一規制目標下最優規制合約條件相反，說明操作者的逆向選擇行為對規制合約的最優狀態是有影響的。從我們求解的最優解

式中，可以看到作為低碳商品最優交易量的決定因素χ*是在操作者低強度低碳努力e影響下的扭曲交易量，但規制者可以通過懲罰機制f和監督機制ρ的設計對交易量扭曲程度進行矯正，這一結論具有非常重要的政策意義，對我國現實的低碳消費政策的優化具有啟發作用。

五對低碳消費現實的進一步解釋

2009年6月1日至2013年5月31日，我國對家電行業先后實行了兩輪節能惠民激勵性政策，政策的主要設計機制如表1所示：

表1　我國家電節能惠民政策情況表

該項針對流通環節實行的節能補貼政策在執行四年后，既產生了如高能效型家電的供給水平提升，消費者低碳消費意識提升，家電產業結構有所優化等積極政策效果，也出現了嚴重的虛標騙補問題，如虛標售價、虛標能效、虛標補貼品類、虛報銷量等。審計署對2011、2012兩年節能補貼撥付款的審計結果顯示：僅格力、TCL空調、格蘭仕、長虹空調騙補金額就高達6 000多萬元，約占國家補貼總額的1%。由此可見，作為規制合約中的操作者家電廠商違約行為顯著。

(一)政策效果欠佳的原因

1.弱化了違約懲罰機制設計

由T+y(e)-c(e)+t(△χ*)y(e)+△p*χ*y(e)<ρf能夠看出，在單一目標的最優規制合約中，設計恰當的懲罰機制是預防操作者逆向選擇行為的門檻，這里所說的恰當懲罰機制主要是指懲罰額度設計要大于操作者全部違約凈收益，也就是說規制者對其違約的懲罰標準是以取走操作者的全部信息租金、轉移支付，甚至是市場凈收益，這就意味著操作者一旦被發現違約，其凈收益將為0，僅能彌補低碳成本，這是較為苛刻的懲罰機制，對操作者逆向選擇行為產生較強的威懾作用，促使操作者提高低碳努力程度。從我國節能惠民政策設計上看，第一階段的節能補貼政策未設置任何懲罰機制，第二階段政府雖然意識到存在騙補問題，但也沒有在政策機制中嵌入懲罰模塊，而是通過改變其他環節的設計來約束家電廠商的違約行為。這就給廠商采取逆向選擇策略打開了巨大的機制漏洞，將廠商的違約成本降為0，可以稱之為引誘違約。即便在多目標的次優規制合約中，從最優解等式

T+y(e)-c(e)+tχ*[y(e)-y(e*)]=ρf

中可以看出，在懲罰額度設計上，規制者取走了除了虛抬價格的信息租金外的全部潛在凈收益。

2.弱化了違約監管機制設計

規制者對操作者違規監管力度的大小決定了ρ的大小，ρ越大，操作者違規成本越高，對操作者逆向選擇行為的震懾作用越強。第一階段的節能補貼政策沒有對違約監管做出明確的機制設計，在第二階段節能補貼政策伊始對第一階段的補貼款進行了審計并且處罰了一些違規企業，這樣的舉措對第二階段政策的執行具有警示作用，但在第二階段的具體補貼政策設計中仍然沒有發現明確的監管機制。監管機制的缺失意味著懲罰機制失效，同樣會助長操作者逆向選擇的操作行為，最終導致規制合約失效。從兩個階段的政策執行效果看，違約監管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盡管第二階段政策較第一階段僅僅出現了監管警示環節，當前審計出來的騙補行為主要集中于第一階段，這說明監管機制設計對整體規制合約的有效執行十分重要。

3.弱化了補貼企業及品類的準入設計

對于前面的規制模型，補貼的準入機制屬于模型的外生變量，加入將其內生化，設e0為企業低碳努力的最低門檻，低碳能力低于e0的企業及產品不能列入補貼名錄，也就是說能進入補貼名錄的企業y(e-e0)>0，這時就有

說明提高準入門檻會提升規制合約中的最優低碳努力程度，同時也能優化產業結構，激勵產業提高節能減排的科技水平和管理水平，進而淘汰高能耗的落后產能，提高產業的國際競爭能力。我國節能惠民政策在實施過程中沒有得到幾家龍頭家電企業的認同，甚至比較排斥這項政策，原因就在于政策準入門檻過低，機制過于寬松，一些資質不足的家電企業也進入政策補貼框架，這樣的補貼政策扭曲了市場價格信息，干擾了市場競爭秩序，也打消了科研實力較強家電企業的創新積極性，在騙補家電企業名單中不乏有行業龍頭企業，其騙補的真實動機除了經濟利益誘使之外，也包含了對“非正當”市場競爭的對抗，通過這種方式來抵消二三級家電企業的政策性競爭優勢。我國第二階段的節能惠民補貼政策雖然強化了企業準入審核，這只是排除了申報材料造假的企業，但并沒有提高企業準入門檻，仍然不能將科研水平低，市場競爭力弱的家電企業排除在外，所以家電龍頭企業仍然聯合抵制第二輪補貼政策的出臺。

(二)改進辦法

1. 政策目標設計的改進

政策目標設計上應以多目標聯動為宜。原節能惠民低碳消費政策在目標設計上以拉動家電消費和節能減排為主要目標，拉動家電消費和節能減排兩個子目標均有效實現的前提是在兩個子目標之間建立起有效的聯動鏈條，節能減排量由家電消費量和家電行業節能技術水平兩個因素決定，其中任何一個因素沒有達到預設水平，節能減排子目標都沒法實現。原政策目標設計是選取一個母目標和一個子目標作為政策的目標組合，在目標組合下，必然導致目標結果偏差，過度強調某個子目標，使得母目標失效。從政策實施過程和結果來看，家電市場上帶有節能標簽的家電產品泛濫，真假難辨，普惠式節能補貼致使家電企業在節能創新技術研發上動力不足，但是在政策實施期間，家電銷量上升速度較快，這恰好驗證了前面的結論——節能減排母目標與政策結果出現偏差，而拉動消費的子目標效果得到較好實現。具體改進措施：在目標序列中除了節能減排量、家電消費量兩個因素之外，再加入家電行業節能技術水平因素，該因素的設計要義在于提升整體行業的節能技術創新能力，與原政策的能耗標簽規制內涵不盡相同，能耗標簽是衡量節能技術創新能力的一個指標，僅有這一個指標的約束并不能保障節能技術水平的提高，如標簽發放門檻低，尤其當企業存在逆向選擇行為如標簽交易行為，都會打消有實力家電企業的創新積極性，所以通過設立節能企業準入高門檻和能效標簽兩個指標來使行業節能技術水平因素具體化。只要確保家電消費量和行業節能技術水平兩個子目標實現，那么母目標就會自動實現，也就是說這兩個子目標是同等重要的。這就要求在目標實現機制上，要將針對子目標的兩條機制鏈條設計得嚴密且信息傳遞舒暢、保真，具體改進措施如圖4、圖5所示。

圖4　原目標體系

圖5　改進后的目標體系

2.政策機理設計的改進

政策機理設計要與多目標聯動思想高度契合。原“節能惠民”政策在機理設計上主要包括兩部分：一是準入板塊，該板塊包括企業準入和產品準入兩方面的設計，企業準入門檻很低①，通過“2級及以上水平能效標識備案”條件來限定產品的節能下限；二是消費激勵板塊，該板塊包括激勵額度和激勵路徑兩個方面的設計，為了拉動家電消費，政府給予低能耗家電消費者約占售價10%的單價補貼額度；采用的補貼方式是通過生產商和零售商的中間環節對消費者實施補貼。該機制設計缺陷主要表現在缺乏懲罰、監督、科技創新激勵環節的設計。具體改進措施為：(1)在準入板塊中，提高企業準入門檻，在準入條件中加入由第三方權威機構出具的在線抽樣二級及以上能效產品比率達到某一標準②；(2)在消費激勵板塊，生產商和零售商環節的由預付款方式變為墊付返還方式，同時縮短返還周期；(3)增加監督板塊，首先建立專門第三方低碳消費者投訴通道，監控終端價格和節能產品質量，另外還要在政策執行期進行不定期的補貼款審計；(4)增加懲罰板塊，針對違規操作企業或零售商建立懲罰機制，取消補貼產品資格和處以一定額度的罰金；(5)增加獎勵板塊，在政策節點期，對入圍企業的政策執行效果進行評估及排序，對排名靠前的企業給予獎勵③，具體改進措施如圖6、圖7所示。

圖6　原政策機制體系

圖7　改進后的政策機制體系

結語

上述分析表明我國在過去4年中執行的節能惠民激勵性規制設計中并沒有充分發揮激勵要素和約束要素的積極作用，該合約不是最優規制合約，而是次優合約。以至于該政策在2013年6月徹底退出市場，在2015年兩會后有關部門宣稱這樣的消費補貼政策管理難度較大，徹底取消了該類政策。

消費補貼規制作為典型的委托—代理關系，潛在的逆向選擇行為是委托—代理關系的固有行為，委托—代理理論的工作核心就在于規避逆向選擇行為，使委托人和代理人共同實現福利最大化。我國家電行業雖然存在幾家龍頭企業，但從當前發展情況看，并沒有形成價格壟斷機制，家電消費市場仍然可視作充分競爭型市場，市場上的供給方和需求方都可視為具有獨立自由選擇意識的理性經濟人，我國政府、企業、消費者三方可以形成委托—代理關系，消費補貼政策在理論上可以應用于我國的家電消費市場。

但是由于長期以來，我國政府對消費者行為規制手段過于單一，致使補貼路徑選擇受限，造成最優補貼政策執行成本過高。例如，我國個體或家庭的消費稅賬戶沒有建立起來，很難實現直接的消費稅返還補貼手段；我國的消費大數據資料統計不足，很難掌握家庭消費真實狀況，難以快速有效地掌握居民消費價格和消費數量的真實數據，加之我國征信體系不健全，虛開票據等違規操作存在，加大了政府監管難度，提高了政策執行成本。我國若想有效執行低碳消費補貼政策，需要相關配套政策出臺。

注釋：

①根據《節能產品惠民工程高效節能房間空調器推廣實施細則》規定：“申請高效節能空調器推廣的生產企業必須滿足以下要求：(1)為中國大陸境內合法注冊的獨立法人；(2)承諾年推廣高效節能空調器數量不少于10萬臺(套)；(3)擁有所申請推廣產品的自主品牌或品牌合法使用權，同一品牌只能由一家生產企業申請推廣；(4)具有完備的產品銷售、安裝及用戶信息管理系統。”大多數家電企業均可滿足這樣的準人條件。

②二級及以上能效產品比率=

③在獎勵形式上可以選擇稅收返還的獎勵方式、直接轉移支付方式及辦法榮譽證書。

〔責任編輯：許潔〕

附錄B

根據庫恩—塔克定理求解下面非線性規劃的最大值問題：

maxW=max[χ(1-t)y(e)-c(e)-T]

s.t.c(e)-y(e)-T≤0

-y(e)+c(e)+y(e)-c(e)+t△χy(e)+△p(χ-△χ)y(e)-ρf≤0

(t-△p)(χ-△χ)y(e)-tχy(e)≤0

-y(e)+c(e)+f≤0

e≥0，χ≥0，△p≥0，△χ≥0

L=χ(1-t)y(e)-c(e)-T+λ1[c(e)-y(e)-T]+λ2[-y(e)+c(e)+y(e)-c(e)

+t△χy(e)+△p(χ-△χ)y(e)-ρf]

+λ3[(t-△p)(χ-△χ)y(e)-tχy(e)]+λ4[-y(e)+c(e)+f]

解得:λ1>1，λ2>0，λ3>0，λ4>0

最優規制合約如下：

c(e)-y(e)-T=0

-y(e)+c(e)+y(e)-c(e)+t△χy(e)+△p(χ-△χ)y(e)-ρf=0

(t-△p)(χ-△χ)y(e)-tχy(e)=0

-y(e)+c(e)+f=0

Incentive Regulation：The Problem of Reverse Option About

Low-carbon Consumer Subsidy in China

CUI Fengbao1，2

(1.CollegeofEconomics&Management,TongjiUniversity,Shanghai200092,China;

2.DepartmentofEconomics&Management,YibinUniversity,Yibin644007,Sichuan,China)

Abstract：The direct consumer subsidy policy of energy-efficient and people-benefit project is an incentive regulation contract. In the optimization process of regulation contract, contract’s linear restrictions are tight under multidimensional targets, which shows that the enterprises’ reverse options have important influence on government’s optimum regulation, and regulator is able to rectify the reverse options by devising punishment and oversight mechanism, which provide two improved measures for the energy-efficient and people-benefit project: one is that it is better to devise multi-objective subsidy policy; the other is that the policy making design should agree to the multi-objective linkage mechanism.

Key words：Reverse option; incentive regulation; consumer subsidy; low-carbon consumption

中圖分類號：F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365(2015)11-0030-06

作者簡介:崔風暴(1973-)，女，黑龍江人，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低碳經濟政策和低碳消費研究。

基金項目:2012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西部項目“我國低碳政策體系優化及演進路徑研究”(12XJY014)

收稿日期:2015-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