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盈盈
后現代語境中的電視綜藝節目的特征與走向
■ 蕭盈盈
隨著中國電視綜藝節目“百家爭鳴”“多元井噴”時代的到來,電視綜藝內容生產及其反映出的電視文化也迎來了多元發展的新景觀。①綜藝節目作為電視節目中最受關注、內容最豐富、規模數量最多的一種類型,也成為后現代文化語境影響最深遠的節目形態。
“后現代”作為一種源自西方的社會文化思潮或文化藝術特征,與工業文明的發展、晚期資本主義邏輯、技術中心主義和商業主義結伴而來。尤其是隨著中國社會全球化和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后現代文化已經或多或少地滲透在中國人物質和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契合了中國社會轉型后的一些眾聲喧嘩的文化現象,因此也成為闡釋這些現象的有效理論話語。
從中國電視綜藝節目早期的晚會類型、游戲類型、益智類型到現在的選秀類型的演變路徑中,后現代語境的影響清晰可見?!昂蟋F代主義的全部特征就是距離感的消失。”②這種反權威、反傳統、反精英的否定姿態與大眾文化的文化動機不謀而合,二者迅速匯集成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排擠和瓦解了中國早期綜藝節目的精英氣質和詩意內涵。無論是充滿儀式感、強調審美與教化的綜藝晚會,還是崇尚精英意識的文藝談話節目,都在人們的視野中漸漸淡出。近十年來,大眾從娛樂化的游戲、選秀節目類型中,獲得了后現代的娛樂狂歡和直白快感。
后現代藝術是一種行動和參與的藝術,它需要被書寫、修正、回答、演出。③從這一點上看,電視綜藝節目的演變歷程就是受眾從單向接受到雙向互動,并參與生產與改寫節目文本的過程。
從《快樂大本營》等游戲類型的綜藝節目開始,受眾元素開始逐漸參與到電視文本構建的過程中,觀眾的出現不再像晚會那樣僅僅停留在點綴層面,而是作為節目的有機組成部分而不能剔除。一旦剔除,節目就變得面目全非。
而在今天的電視綜藝節目中,無論是《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一站到底》等益智競猜類節目,還是《中國好聲音》《超級演說家》《我不是明星》等平民選秀節目,觀眾都已內化為節目的一部分,并作為主體參與到游戲、競猜、博彩、表演、投票、造勢、氛圍等各個結構要素之中,他們不僅是節目的消費者與接受者,同時也是生產者。他們在消費的過程中生產著節目的內容、節奏、情緒、意義,并實現自我滿足。即使在明星選秀節目中,受眾仍以非常鮮明的方式參與著節目最終文本的建構。每一個看過《我是歌手》的人都會對那些渾身是戲、反客為主的觀眾鏡頭留下深刻印象,“哭泣姐”“陶醉哥”們在節目中反復出現,或如癡如醉,或淚流滿面,他們的忘我投入成為節目重要的情緒符號,不斷強化著節目的精神意義——人們對音樂的尊重與真誠。
這是一種類似“生產者式文本”的意義開發過程。在費斯克看來,“生產者式文本”既具有“作者式文本”的開放性,同時又像“讀者式文本”那樣易讀和淺白,它“拒絕深度”,意義懸而未決,把結論付予各自的感受。④這個概念強調了大眾接受文化時的能動性,將他們的自身參與納入了文本意義和快感的生產過程之中。受眾從短信投票、話題干預、粉絲行為中如魚得水、樂此不疲,用自己的動機、思想和偏好干預著電視文本,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體驗、使用這種文本。
隨著互聯網視頻的興起,電視行業也迎來了迄今為止最為深刻的挑戰與變革。“以用戶為中心”“關注用戶體驗”“大數據決策”“重視長尾草根用戶”等互聯網思維不斷滲入電視綜藝節目的創作領域,與后現代主義的自由開放、去中心化、敢于表達、顛覆傳統等概念不謀而合,在充分釋放“草根訴求”的同時,實現了觀眾參與并主導節目樣式、“邊創作邊消費”“參考消費而創作”的可能。⑤
相比較而言,在早期的春節晚會等電視臺綜藝節目中,所有節目要素都是主創者嚴格規定和預先控制的,從主題思想、環節設置到現場細節、主持人的串詞無不精雕細琢,以求在節目播出時按部就班,毫無紕漏。晚會類綜藝的精致敘事,是以一種刻意營造的確定性、權威感來與其宏大敘事相匹配,也與電視臺作為國家意識形態傳播平臺的定位相適應。
隨著互聯網的興起,一些臺網聯動甚至“純網綜藝”⑥的節目,以與過去大相徑庭的開放姿態迅速贏得了受眾的青睞。由視頻網站自制的綜藝節目《奇葩說》《女神的新衣》、《你正常嗎?》,話題更加自由,結構更加開放,形式更加隨意,內容更加即興。節目中插科打諢、洋相百出的情形隨處可見,這些隨機的、充滿活力的內容,“不再是一種藝術崇拜,而變成了消遣性的活動。”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類似“玩兒電視”的游戲心態,正是后現代文化的體現。例如,《奇葩說》不僅包含一系列的線上線下互動,還開啟了彈幕飛屏的新體驗,使受眾從深度分享和彼此關聯中獲得滿足。
互聯網思維的浪潮也使傳統電視臺與綜藝節目作出了調整和適應性的變化。2015年春節聯歡晚會首次與微信深度綁定,實現了從“看電視”到“搖電視”的遷徙。有著三十多年歷史,象征著權威與“高大上”的春節聯歡晚會走下神壇、進行了頗為“接地氣”的嘗試。
后現代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是以一種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的態度消解深度,顛覆權威,解構主流的意識形態,并且消弭了高雅與通俗之間的絕對界限。在中國電視文化中,它表現為用輕松、自由、快樂來取代過去的寓教于樂,以及對那些矯情的、虛假的、空洞的道德寓言及價值觀念的躲避和排斥。這一方面使它為中國電視節目帶來了生機和活力,從某種程度上“去意識形態化”,解放了綜藝節目中說教色彩的束縛,從而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同時,也無可避免地使一些綜藝節目走向低俗的欲望放縱和情感宣泄。
盡管2014年以來,電視綜藝節目價值理念的多元化日趨明顯,尤其是在限娛令等政策影響下,傳統電視臺制作的綜藝節目有向人文化、精英化內涵轉向的趨勢,但是隨著網絡自制綜藝的快速膨脹以及對90后“網生代”價值觀和趣味的迎合,一些節目的娛樂至上主義也愈加明顯。由于選手的奇葩程度通常直接影響著節目的話題度和社會化傳播效果,節目中窺私、拜金、獵奇、色情、大尺度的話題以及嘉賓“毀三觀無下限”的爭議言論往往層出不窮。例如《奇葩說》中被推上風口浪尖的“蛇精病”男選手,《百變大咖秀》中明星們“不瘋魔不成活”的自毀形象,各種選秀海選中歇斯底里賣弄丑陋的惡搞,都或多或少地反映出后現代語境下的某種傳統價值的瓦解和失落。如何從這樣的困境中走出,也是一個緊迫而艱巨的實踐課題。
電視節目作為廣大觀眾最喜聞樂見的藝術和文化消費形態之一,必然要反映整個社會轉型期的文化語境,反過來,它又以自己的方式影響著社會生活和社會價值觀,甚至重塑我們的社會文化。電視實踐呼喚著綜藝節目創作者們深入不斷變化著的生活,深入研究大眾群體的精神文化需求,把傳播定位在關注普通人、提高互動性與人文關懷上,引導作品走向社會進步和藝術娛樂性的平衡,去打造這個時代的電視綜藝節目精品。
注釋:
① 參見劉俊、胡智鋒:《多元類型的“井噴”:中國電視綜藝節目內容生產的新景觀》,《中國電視》,2015年第2期。
② [美]杰姆遜:《后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唐小兵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68頁。
③ 王岳川:《后現代主義文化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261頁。
④ [美]約翰·費斯克:《電視文化》,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135頁。
⑤ 參見馮宗澤:《網絡時代綜藝節目創作思路轉型》,《現代傳播》,2014年第6期。
⑥ 2015年6月3日,在“2015網絡綜藝節目行業論壇”上,愛奇藝首席內容官馬東首次提出“純網綜藝”的概念,表示由于互聯網平臺代表了新的價值觀和傳播手段,互聯網自制節目已不再需要向傳統電視平臺輸出。參見《2015網絡綜藝節目行業論壇舉行網絡自制節目擺脫電視依賴》,《北京晚報》,2015年6月8日。
中國傳媒大學文化發展研究院)
【責任編輯:張國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