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中央日報》發展的四階段與宣傳特色

■ 趙麗華

民國《中央日報》發展的四階段與宣傳特色

■ 趙麗華

《中央日報》作為貫穿民國時期國民黨政權的中央黨報，是觀測國民黨宣傳機器的一面鏡子，也是研究意識形態與宣傳的典型案例。梳理該報發展階段和宣傳特色，可見其在“黨治”與辦報企業化、專業化間的沖突與調適。

一、國民黨的黨報體系與《中央日報》的地位

國民黨成為執政黨后，便著力于建立自己的黨報體系。1928年6月通過頒布《設置黨報條例》《指導黨報條例》《補助黨報條例》，決定在首都設置直屬黨報，中央直屬黨報和地方黨報雙線發展。

《中央日報》是國民黨第一份中央直屬黨報，在國民黨黨報系統中，“為一切黨報的主席”①。創辦之初就被寄予“重望”：“本報為代表本黨之言論機關”，“從此黨國宣傳，有此寄托，我人言論，有所取則”。雖然國民黨黨內派系及代際斗爭不斷，但該報以“擁護中央，消除反側，鞏固黨基，維護國本”為職責，代表著該黨主流意識形態。社長、主筆及撰稿人葉楚傖、程滄波、陳布雷、胡健中、何浩若、陶希圣、馬星野、潘公展、王新命、殷海光等都是一時之選。蔣介石很重視該報的宣傳效力，對于社長人選以及報紙經營模式時有干涉。

二、主報發展的四階段與宣傳特色

1928年是創始階段。當年國民黨南京政府收購《商報》的設備，在上海創辦《中央日報》。國民黨宣傳部長丁惟汾任社長。作為中央黨報，在上海期間缺少有影響力的言論，與老牌黨報《民國日報》相比，主報、副刊都顯稚嫩。

1929年2月到1937年12月，在南京出版的9年是第二階段。擔任社長的主要是葉楚傖和程滄波。葉楚傖（1886—1946）是國民黨的元老，早年以報人和文人的身份聞名，在他任社長的1929至1932年間，《中央日報》為樹立中央的權威，對黨內各種危及南京中央政權的勢力都予以嚴厲抨擊，為配合國民黨軍事“圍剿”對共產黨發起的批判與誣陷更是連篇累牘。程滄波（1903—1990）具有報人和學者雙重身份。1932年接任社長后，改《中央日報》為“社長制”，仍作為國民黨言論機關，但經營形式上取得獨立法人資格，由社長全權負責社務。程力圖針對“官報的弊端”，多出新聞，立好言論，使該報成為“言論中之言論”，顯示出專業化辦報趨向。但從實際看，這階段言論立場和新聞編排基本原則，仍強調“黨義至上”。1933年陳獨秀公審事件中，程執筆的兩社論《今日中國之國家與政府》《再論今日之國家與政府》強調國民黨一黨專政的合法性，典型呈現出《中央日報》的辦報宗旨和宣傳理念。

1937年南京淪陷，《中央日報》西遷，1938年9月在陪都重慶復刊。重慶7年是第三階段。戰時重慶報社林立，除了代表執政黨的《中央日報》外，還有《新華日報》《大公報》《時事新報》《新蜀報》等20余家，競爭激烈。程滄波之后接任的有何浩若、陳博生、陶百川和胡健中，擔任主筆的有劉光炎、潘公展、錢滄碩、陶希圣等，大多在國民黨的宣傳系統內身居要職。重慶階段，尤其是陳博生（1891—1957）任社長期間，《中央日報》最有特色的是國際新聞報道與評論。

抗戰勝利后，《中央日報》遷回南京出版。1945年9月到1949年1月是第四階段，馬星野任社長。馬星野（1909—1991）曾在美國密蘇里新聞學院深造，逐步形成專業化新聞理念。回國后創辦中央政治學校的新聞系，長期任系主任，另外他還擔任過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新聞事業處處長。他希望“黨報”擺脫“傳單”與“官報”的陋習，朝著“真真實實地報道新聞”“公公正正的伸張正義”“誠誠懇懇地為讀者服務”三方向發展。②這給《中央日報》帶來革新氣象。1947年5月該報改組為股份有限公司，建立起經營企業化制度，也是出于其倡議。以盈利作為重要考量因素的企業化經營管理體制，推動《中央日報》直面讀者訴求和現實情境，相對弱化僵化的意識形態宣講。在社論中，我們可以看到對南京物價、房荒、貧富分化等民生問題的關注，看到對貪污腐化、效率低下等政治現象的激烈批判，看到革新政治的強烈訴求。但作為中央黨報，《中央日報》自然與國民黨的命運捆綁在一起，隨著國民黨政權的腐化沒落，其革新氣象也無力回天。

三、副刊發展的四階段與宣傳特色

1928年草創期的《中央日報》，定位尚不清晰，未能體現國民黨中央黨報的特色。這一年的副刊缺少整體規劃，副刊編輯多從報館外延請，包括田漢、丁玲、胡也頻等文人，和“黨治”宣傳關聯很小。

南京9年是副刊發展的第二階段。數量較多，且注意從“黨報”和“政府”的立場來規劃。葉楚傖任社長期間，《青白》《大道》兩種副刊專門致力于國民黨黨義的宣傳、黨治文藝的提倡。程滄波任社長期間，希望去除“官報的弊端”，其變革意識未給言論帶來新意，但在副刊上卻收到了一定效果。除《中央日報副刊》（儲安平編）這份綜合性副刊外，還有《中央公園》《戲劇周刊》《藝術副刊》《文學周刊》《電影副刊》《詩刊》等文藝副刊，《學風》《文史》《民風周刊》等學術副刊，依托齊魯大學、中央大學、北京大學等資源，比較學院化。當然，此階段副刊在“黨治”文化宣傳上并非無所作為，《中央公園》副刊便極力配合政府宣傳尊孔、新生活、本位文化等運動。

重慶7年是副刊第三階段。重要副刊包括梁實秋編輯的《平明》，孫伏園編輯的《中央副刊》以及王新命編輯的《中央副刊》。與梁實秋、孫伏園兩位國民黨黨外人士相比，王新命更注重與執政黨政策的配合?！吨醒敫笨放c社論緊密配合，為鼓吹國民黨“全民族中流砥柱”地位不遺余力。

《中央日報》遷回南京后副刊進入發展的第四階段。馬星野對于新聞事業有專業化的追求與設計，對于副刊也有自己的規劃，主辦《山海》《文史》《報學》《婦女》《兒童》《地圖》《青年》《食貨》《山水》九個周刊或雙周刊，聘請盧冀野、方豪、羅根澤、陶希圣、曾資生、朱偰等專家學者為主編，一度氣象一新。

四、沖突與調適：在“黨治”與專業化、企業化之間

國民黨曾在設置與指導黨報條例中規定，無論言論、新聞還是副刊，都必須“以本黨主義及政策為最高原則”，副刊要“盡量利用理論的、事實的、藝術的方法宣揚本黨主義及政策，……辟除糾正一切反動的、謬誤的主義及其政策”。這預示了《中央日報》副刊與主報同樣具有強烈的“黨治”色彩和意識形態屬性。從實際宣傳效果看，整體上，不管主報還是副刊都在“黨治”的范疇內，副刊相對駁雜和開放，但開放度也非常有限，主要在執政黨看得較淡、控制能力較弱的文藝方面。從具體階段看，該報受社長、主編以及經營模式變化等因素影響，宣傳特色有所變化。程滄波與“社長制”探索，使該報在顢頇、僵硬的“黨治”宣傳上多了專業化維度，在出新聞、立言論上加大力度；抗戰時期，陳博生等社長在國際評論上下功夫，成為該報一大特色；馬星野新聞立報的專業化理念以及企業化經營思路，對該報有改頭換面的影響。社長制、專業化、企業化、國際化這些探索與“黨治”宣傳理念常有沖突和矛盾，以中央黨報一點窺全貌，國民黨整個宣傳機器也經常處于這種沖突狀態。根源在于，國民黨的“黨治”理念如其體制一樣存在自相矛盾和“東拼西湊”之處。“黨的宣傳為民主自由，黨的訓練為軍事化，黨的組織為學蘇聯，內部是中國的”，導致口徑往往不統一甚至相左，總體上呈現出王奇生所言“弱勢獨裁政黨”的特征。③在此多義、混雜基礎上的宣傳探索，也必然呈現沖突和矛盾。

注釋：

① 周曙山：《中央黨報沿革》，《中央日報·中央副刊》，1944年4月26日。

② 馬星野：《四點信念》，《中央日報復刊三周年紀念特刊》，1948年9月10日。

③ 參見王奇生：《黨員、黨權與黨爭——1924—1949年中國國民黨的組織形態》（修訂增補本），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408－409頁。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傳播學部博士后）

【責任編輯：趙 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