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繼周
(蘭州大學草地農業科技學院,草地農業生態系統國家重點實驗室,甘肅蘭州730020)
院士高層論壇
草地生態生產力的界定及其倫理學詮釋
任繼周
(蘭州大學草地農業科技學院,草地農業生態系統國家重點實驗室,甘肅蘭州730020)
生態生產力一詞是由草地生態生產力衍發而來。草地生態生產力(ecological productivity of grassland)是“在不破壞生態系統的健康狀態下所表現的生產水平”[1]。筆者于1992年[2]提出這一概念以來,得到廣泛認同。近來就當前農業生產中所遇到的問題,深感有進一步加以界定,并給以倫理學詮釋的必要。
首先,什么是草地生態生產力?過去我們停留于常識性理解,沒有予以科學界定。現在出于草業科學管理的需要,對草地生態生產力有必要做出科學界定。草地生產力有多種表述方式。初級凈生物產量(NPP),比較客觀地反映生態系統的植物光合作用的生物量,為研究生態系統理論所常用。草地管理者常以此為基礎,估測植被的地上生物量,來計算草地的承載能力,即通常所說的載畜量(carrying capacity)。但是從草地牧草生產到草地被利用,再到以其健康閾值來判斷草地生態生產力,至少要經過6個轉化階[3],每一個轉化階都要經過檢測[4],過程復雜而費時。目前以CVOR[5]的草地健康評價指標加以檢測草地生態生產力較為簡便而準確。據此,草地的生態生產力可界定為:草地在某一利用方式之下,經過健康評價,其生態系統處于健康閾的草地,其利用程度可被認為屬草地生態生產力利用水平,這時草地所表現的生產水平稱為草地生態生產力,亦即在不破壞生態系統的健康狀態下所表現的生產水平。草地利用方式不同,其生產力水平相差懸殊,其差異幅度可達26倍到上百倍[6]。單純以牧草產量作為草地生產力指標而做出利用規劃不夠安全,可能造成嚴重不良后果。
提出草地生態生產力的本意是給出一個客觀、本真的草地生產力,防止草地利用過度,避免生態赤字,遏制草原退化,保持后續草地生產力穩定發展。草地生態生產力概念引發生態效益,可概括為下列幾項:保持植被的生物量穩定或有所增長;保持和植被植物學成分正常均衡;保持生草土肥力不致下降或有所提高;保持放牧家畜正常生長發育;保持草地生產水平、經濟收益穩定發展。草地生態生產力是草原生態系統有序度的具體表征和保障。而有序度是任何生態系統所不可忽視的。
依據上述原理,各個不同農業生態系統應該各自有其獨特的生態生產力。其測定方法各異,但基本含義相同,因此草地生產力也不妨泛稱為農業生態生產力。但為了論述簡約,本文仍以草地生態生產力為論述依據。
草地生態生產力對草地健康狀況的影響廣泛而深刻,是草地管理的重要概念。然而不止于此,草地生態生產力還有其倫理學內涵。
草地農業是大農業系統中結構最繁復的一個分支。現代農業的多功能性,迫使我們對草地農業系統的生態生產力做農業倫理學思考。倫理學門派眾多、理論雜駁,但落實到農業倫理學,不外乎農業生態系統為保持健康狀態,包含它所衍生的異化價值所需要的付出與收入合理性評價。生態生產力倫理學評估系統,主要應依據其生產過程和為此的投入與產品分配的合理性與正義性。
首先,不違農時。草地農業生產活動須遵循嚴格的時序邏輯,“不違農時”,是一切農事活動的首要倫理準則。草地農業是與自然本體融合最密切農業分支,與天時的積極配合尤為重要。如放牧為主的生產方式,不同自然地理和地貌學的物候學特征從多方面影響其生產過程和市場效益。只有將農業動植物的生育期與當地物候節律緊密配合,才能獲得最大生態生產力。
第二,取予有度。倫理原則要求保持草地生態生產力的當前收益與后續收益的均衡,即所謂 “帥天地之度以定取予”。這不僅有利于生產管理和市場占有的常態運行,也有利于后續生產者的正當權益的保障。取予失常,尤其過分榨取的掠奪式生產,必然引發生態赤字,即前人預支了后人的生態資源,屬于倫理學非正義行為。
第三,生態補償。生態產力概念為生態補償提供計量依據。維持生態生產力,往往需要某些措施,如放牧家畜頭數與放牧時間的限制,放牧率的調劑,某些放牧地塊的定期休閑,以及采取某些草地改良措施等等,都需要一定投入。這些投入都是維持生態生產力的成本。這些成本的收回需要對生態生產力的各個環節加以計量,然后核算應付的生態補償。至于代際(父代與子代之間)、行業際(如工礦業與草業之間)和地域際(草地生態系統地區對城市、農耕地域之間)的生態關聯,都需要依據維持生態生產力付出的成本,計量其生態補償,制定生態補償方案。可通過公積金的繳納,政府稅收項目等,來調劑其生態機制,給以生態補償。在生態補償中需要特別強調兩類倫理關懷:一是對于直接生產者農牧民的福利關懷,二是對草地的生態受損的補償關懷。前者是生態生產力的直接維護者,后者是生態生產力的提供者。兩者應是生態補償的重點對象。
第四,資源保護。為了保護生態資源而做出的必要支付應給以回報,也是生態補償的特殊方式。這類補償的實質在于維持保護區的生態生產力,避免生態衰竭。隨著社會的發展,這類生態補償越來越繁多。例如為了保持草地生態生產力而進行種群調節;為了觀測生態健康動態而設立的某些生物多樣性保護區;為了某些瀕危動植物品種的保護而采取某些措施等,需要根據保護區或保護目標種群的不同目的,進行定位研究,設計研究項目和觀測方案。然后依據研究成果制定管理措施,這都需要一定的付出。這里普遍存在一種誤解,認為一切保護對象都是絕對不能觸動的,不要任何成本的自然過程。誠然,有些保護區,目的在于觀察其生物群落的自然演替規律,必須排除任何人為干擾,但這種避免干擾本身也需要一定成本。至于要保持現有景觀的自然保護區,為了維持其相對靜態的生態生產力,長久維持其原本景觀而不變樣,看似不管理的管理,實際是建立一種嚴格的生態平衡的偏途演替,其科學含量很高,絕非易事,需要必要付出。又如某些家畜地方品種的保存;某些瀕危動物的保護,大象、老虎、云豹、狼等等,它們被迫在狹窄的空間內掙扎求存,人居與野生動物處于平等競爭環境,當地人居常為此付出代價,成為一種特殊生態負擔,這是生態生產力的悖論。這類負擔屬自然-社會復合生態系統中農業倫理特例,不應把這類負擔完全交給當地生態系統背負,尤其不該由當地群眾背負。從生態生產力的廣域視角審視,應進行系統性研究并給以生態補償。
由草地生態生產力衍發而來的農業生態生產力,保護了農業的完整屬性和美好形態。簡單地說,草地生態生產力是“在不破壞生態系統的健康狀態下所表現的生產水平”。它規定農業在保持生態健康的前提下獲取產品,從而保持了農業生態系統的勃勃生機,歷久常新。農業的生態生產力是農業生產不可逾越的紅線。
草地的生態生產力可以CVOR這一比較規范的方法來求解草地生態系統的健康閾限。這個閾限之內所表現的生產力被認定為草地的生態生產力。其他農業系統也應該各有自己的健康閾限,來表述各自的生態生產力。
一旦離開這一閾限,所認知的草地生產力就背離生態生產力,可能傷及生態系統本身。它們的誤差可達近二十倍到上百倍。據此而做出草地的利用管理決策風險很大。
農業的多功能特色,隨著社會文明的提高而日益突出。因而倫理學對農業的拷問也相繼而來。運作以時,取予有度是保持生態生產力的主要因素。面對繁多的農業開發和維護草地的生態生產力持續發展,生態補償是我們今天所應采取的必要手段。生態系統科學和農業倫理學為我們提供了打開難題之門的鑰匙。
生態生產力是農業生態系統的完美形態的載體。它生生不息,與天地共存,成為多樣生命、多種方式生存的家園。它創造的和諧景觀是人類的寶貴財富,其中蘊含了優美、醇厚的精神產品。所謂田園詩歌、畫卷、音樂等等,都是由此延伸的精神境界。遺憾的是,人們對生態生產力的這一內涵還缺乏認識,做了許多背離生態生產力的錯事,把生態系統搞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美其名曰“開發”而自毀家園。我們應該深自反省。
Re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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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繼周.草地生態生產力的界定及其倫理學詮釋.草業學報,2015,24(1):1-3.
Ren J Z.Definition and ethical interpretation of ecological productivity in grassland.Acta Prataculturae Sinica,2015,24(1):1-3.
2014-12-08;改回日期:2014-12-12
任繼周(1924-),男,山東平原人,教授,中國工程院院士。E-mail:renjz@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