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喜福會》是一本緊握著逃離與回歸主題的小說。書中,四個從小生長在美國的華裔女兒和她們的母親持著各自的夢,在異國重新找回自我,也重新認識彼此。其中每個人物都有她的逃離與回歸。也正是在這逃離與回歸中,譚恩美對自我的思考與對生命的終極關懷得到了完美的體現。本文就以小說主人公之一的吳精美為例,解析小說《喜福會》主題中的逃離與回歸。
關鍵詞:《喜福會》 逃離 回歸
美國華裔女作家譚恩美的《喜福會》是一本緊握著“逃離”與“回歸”主題的小說。書中,四個從小生長在美國的華裔女兒和她們的母親持著各自的夢,在異國重新找回自我,也重新認識彼此。《喜福會》中的每個人物都有她的“逃離”與“回歸”。也正是在這“逃離”與“回歸”中,譚恩美對自我的思考與對生命的終極關懷得到了完美的體現。下文就以小說主人公之一的吳精美為例,解析小說《喜福會》主題中的“逃離”與“回歸”。
一.堅決的“逃離”
《喜福會》中,生長在美國的華人女孩吳精美是一個典型的“香蕉人”——有著黃皮膚的外表卻帶有一顆地道白人文化的心。在精美的成長中,她所受的西式教育與地道中式思維的母親之間的矛盾決定了她不可避免地實施“逃離”:對母親的逃離、對母愛的逃離和對母親夢想的逃離。小說第一章“千里鴻毛一片心”里,譚恩美用一個富有深意的故事開了頭——一位遠渡重洋的母親帶著一只天鵝來到異國,期盼在這新的國度上自己會有一個天鵝一樣的女兒,這個女兒“將事事順心,應有盡有”。這個帶著深厚寓意的故事強調了三個主體:一個是母親,即漂洋過海的主人公;另一個是“母愛”,通過母親的期盼自己的女兒“事事順心,應有盡有”表現出來;第三個是“夢想”,則通過擁有一個天鵝般的女兒體現。但在前兩章小說中,女兒吳精美顯然是對開頭故事里三個主體的完全背離。
吳精美回憶,母親總是對她重復講述著自己在中國抗戰中失去一切的故事,而這個自傳性的故事仿佛是母親生命中永遠都揮之不去的陰影。精美的母親素云急切地盼望女兒通過自己講述的故事理解并了解自己,期待女兒可以幫自己分擔些許精神重擔。而在女兒精美看來,母親的“這道陰影甚至已經深入到我的生活中”。女兒不滿于母親講述的悲慘故事給她生活帶來的消極影響,她根本無法理解母親的痛苦,更不能為母親分擔痛苦。于是母親講述的“故事的結尾,一次比一次黯淡,猶如投在她生活中的一道陰影,越來越濃重”:一方面由于母親在中國尋親毫無起色,那失散的雙胞胎女兒依舊杳無音訊;另一方面則是由于希望女兒精美能夠理解自己的期盼落空。母親素云去世后,精美坦誠地說:“對媽,我實在了解不多”,她從母親身邊“逃離”了——既不能理解母親,也不了解母親。
精美對母愛和母親夢想的“逃離”在書中亦十分明顯。吳精美這樣回憶道:“媽相信,在美國,任何夢想都能成為事實。……媽將一切未遂的心愿、希望,都寄托在美國這片土地上”。母親素云堅定地希望在美國能獲得比原來更好的生活,她夢想女兒成為天才;而女兒卻對母親望女成鳳之心絲毫不領情。精美被母親打造成秀蘭·鄧波兒,結果形象打造失敗;精美應母親要求做智力測試題,結果智商測試的結果失敗……在一次次母親傾心的培養和測試中,女兒精美反抗了——她說“我向自己起誓,我要永遠保持原來的我”,她的宣告表明了對母親夢想的逃離的開始。但后來,母親在經濟條件拮據下默默付出辛勞讓女兒精美去學鋼琴時,母親對女兒懷有的已經不是成為神童的期待了,而是出于母愛的本能希望女兒能夠盡力、能夠好。然而精美并未體察到母親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依舊哭嚷著反抗;于是母親也憤憤不平地感嘆“還不都是為了要你好!……我這樣操心,到底是為了什么呀!”母親始終緊握著中國文化中“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勞其筋骨”的觀念,想讓女兒在兒時得到充分鍛煉,以打下女兒未來成功的基礎,讓她長大后得到“事事順心,應有盡有”的生活。對女兒嚴苛的管教,本質上是出于深沉的母愛。但是年幼的精美不懂,在她接受的美國教育中,她沒有接受過這樣“先苦后甜“的中國文化觀念的影響,不能理解慈母的苦心。她在聯誼會上搞砸一切,“報復”般地制止母親“令人可笑的攀比”,并獲得自己“從鋼琴邊解脫”。她絲毫不理會母親顏面掃地、灰心喪氣,在被逼著繼續練琴時,甚至說出了最傷人的話——“希望我已經死了,就像桂林的那對雙胞胎一樣”。精美明知這是母親生命中最深最難以排遣的痛楚,但為了傷害母親,她惡意般地脫口而出。事后,“琴蓋上了鎖,緊緊地合著,連帶著我的災難,她的夢想!”精美徹底完成了對母愛的逃離、對母親的夢想的逃離。
二.遙遠的“回歸”
《喜福會》不是一部家庭問題小說,因此當女兒精美完成了“逃離”之后,作家讓這個反叛的女兒進行了遙遠的“回歸”——跨越生死和國界的回歸。在這作品的后兩章著力刻畫的回歸中,作家的情感上升到了對生命的終極關懷,精美終于理解了母親,也找到了自我。
蟹宴上,母親阻止已經長大的精美主動去取那一只沒人要的斷腳蟹;蟹宴中,精美受不了薇弗萊話中對自己的“侮辱”在餐桌上和薇弗萊起了爭執,最終卻不得不又一次“被薇弗萊比過去了”而且那話出自“媽的口”。其實,母親素云知道只有精美才會選那只斷腳的蟹,因為她了解女兒的善良和謙順。蟹宴后,母親送給女兒精美一塊自己貼身佩戴的綠色玉墜,并告訴她“你自管走你自己的路”。母親對女兒的肯定使女兒了解到母親一直都深愛著她,并且以她為獨一無二的驕傲。女兒對母親“夢想”的回歸,也自這里慢慢萌芽:她開始明白,其實母親一直以來的希望就只是讓成年后的女兒過得好,過得快樂。隨著精美漸漸長大,母親的夢想早已不是盼望女兒是個神童、出人頭地了。在母親的肯定和激勵下,女兒終于理解了母親的夢想,走向對母親的夢想的回歸:在書結尾處,精美與孿生姐姐們擁抱的時候她看到了母親,看到母親“正驚喜地注視著她的夢開始成為現實”——讓女兒真正地找到自我,找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對母愛的回歸,始于精美過三十歲生日母親將鋼琴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女兒的時刻。不管女兒曾經用過怎樣激烈的方式和殘忍的話語傷害過母親,將鋼琴送給女兒就是母親對女兒的“一種原諒的表示”。母親始終相信女兒有天分,只是不愿努力去好好學琴;但多年之后,她也只是以一種“既不生氣,也不懊喪”的口吻對女兒如是說,可見母親對女兒的愛遠遠超過了對女兒成才的期待。母親讓女兒“拿去”的不僅是這一架舊鋼琴,還有來自母親心底的對女兒的原諒,以及如鋼琴般沉甸甸的母愛……母親去世后,精美主動請了一位調音師去給鋼琴校音,她坦言,那是“出于一種感情寄托”。在琴凳里,她發現自己的舊琴譜“被小心地用黃緞帶捆扎著”,所有曾經用過的東西也都被母親小心翼翼地好好保存著。母親對女兒的感情,巧妙地通過鋼琴傳遞著。曾經那份嚴苛的母愛在時間中沉淀出了它溫暖柔軟的本質,并終于在多年之后被女兒發現。母親去世,女兒也將對母親的感情寄托于鋼琴:為鋼琴調音,并在多年之后第一次彈奏了鋼琴,作為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的一種方式。《請愿的小孩》和《臻美》是同一主題的兩個變奏,恰印證了精美從兒時母親叛逆的女兒最終成長為了一個成熟的女兒,其中不變的主題是母親對女兒美好的“充滿慰藉與信心”的愛。《臻美》讓《請愿的小孩》那“美好的意境得到更廣闊無垠的展現”,正如終于成熟長大的精美對母親的愛有了更全面完美的理解。在鋼琴中,曲子的變奏中,精美完成了對“母愛”的回歸。
最難的是精美對“母親”的回歸,作者有意把它安排在了作品的結尾。在精美帶著信來到中國與孿生姐姐們相會的過程中,她了解到母親一直都鍥而不舍地在中國打聽孩子的下落,就像母親一直重復地對自己講述著她曾經在中國遭受親人離散的痛苦經歷。可惜當時作為女兒的精美太不了解母親,隨口而出的那一句“太遲了!”帶給母親的“擔心和憂慮”或許就是“令她死亡的直接原因”。而今,女兒終于認識到了自己犯的錯誤,也理解了母親的痛苦。在機場,回想著母親故事的精美說“我其實十分不了解媽媽,可現在剛剛了解她,卻又永遠失卻她了”。對“母親”的回歸,遲到一般在母親去世后才真正開始。下了飛機,與孿生姐姐碰面,精美似乎“又看見媽媽了”,和姐姐們抱成一團的時候,精美找到了自己,也終于找到了母親。是母親給予了自己“那融化在血液中的基因,中國基因”,是母親給了精美找到自我、找到歸屬的力量。母親的愛、母親的夢,早已深深融化在了精美的血液中。在這遙遠的“故鄉”,女兒跨越了國界、跨越了生死,終于理解母親、回歸了母親。照片中的女兒很像母親,也正意味著母親在女兒的血液中永遠存在,女兒同母親融為一體、對母親進行了最完整的回歸。
《喜福會》是一部充滿骨血親情牽絆的小說,譚恩美用她柔軟細膩的敘述告訴所有讀者:不管曾經對親人進行過多么努力而堅決的逃離,一切情感最終都會走向回歸。因為血濃于水,所以哪怕隔千山隔萬水甚至隔著生死,逃離者也終究會回歸到人性里那最溫暖真摯的親情之中。
參考書目
1.《喜福會》 譚恩美 程乃珊等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0年
(作者介紹:黃沁,華中師范大學2012級漢語言文學試驗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