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布努埃爾劇情片中的實驗藝術元素

孫冰潔

摘 ? ?要： 布努埃爾的影像提供了與我們觀看當代電影所獲得的同樣的洞見。其中一些影片如《黃金時代》、《無糧的土地》、《被遺忘的人們》等提供了非常強烈的藝術體驗或者其他時代和地域的穿透人心的人類生存景象。這些看似逝去的影片抗拒著當前思維習慣的同化。它們使我們承認，電影可以完全異于我們所習慣的樣子，我們必須時刻調整視野，容納那些在別人眼里理所當然卻令我們驚嘆不已的電影樣式。

關鍵詞： 先鋒派 ? ?實驗影像 ? ?超現實主義

一、布努埃爾劇情片中的實驗藝術表達及特征

（一）對藝術形式的追求

超現實主義者①往往熱衷于運用夢境的邏輯闡釋下意識的行為模式，布努埃爾利用看似怪誕的影像與沖突的并置重組創造屬于自己的夢境，就像超現實主義的“自動性寫作”一樣。《一條安達魯狗》中的槍支與斷手雖然是在鏡頭前表演的，但影片的核心觀念運用剪輯技巧模仿下意識的轉喻與縱聚合關系。例如一個狂怒的女人在抹口紅與男人的胡子之間的雙關剪輯，都遵從線性敘事與好萊塢的連續性結構，將相似形態的物件并置在一起，連帶出影片整個語言系統。同時故事情節滑稽風趣，毫無疑問是其獲得好評的原因之一。

與非理性、反傳統的達達主義電影不同，典型的超現實主義不會是多種事件進行幽默和混亂的拼貼，而是更多地運用讓人費解的夢境邏輯，制造出令人不安與充斥性意味的故事。

（二）對主觀性的追求

弗洛伊德始終強調神經錯亂者與藝術家有共同的追求：逃避外在世界，按照以幻想和幻覺形式出現的內心幻想重構世界。與此相關，布努埃爾的影片不可避免地帶來各式各樣的讀解，盡管布努埃爾本人堅稱影片毫無象征價值。所謂主宰夢境的事物，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并不是重現一個夢，而是運用類似夢的手法表現情節。而影像最終的動機意在完全的非理性。

在《一條安達魯狗》中一疊本子變化成一支槍，射殺了男人，導演沒有對這荒誕的情節做出任何解釋，觀者只能通過前后的影像推敲出自己的聯想與判斷。當然這樣就會有許多千奇百怪的臆想，最后所謂的象征意義，也只不過是沉醉在個人創造出的怪異幻境里面，不值一提。的確，在《一條安達魯狗》中，既沒有狗，更沒有什么關于安達魯的事物。總之，超現實主義者要求觀者作為一個精神分析師，通過分析影像的外在的事實以窺見潛意識的形態。

二、布努埃爾實驗藝術對其劇情片創作的影響

（一）布努埃爾劇情片中實驗藝術的延展

布努埃爾擅長運用聲、光、色三種元素構造某種隱喻的特殊語境。比如在《黃金時代》中，女主角在鏡子前夢游時，總會響起牛的鈴聲與風的聲音，這樣很好地使觀者區分夢境與現實的影像，又隱喻這個不甘寂寞的資產階級貴婦內心躁動的欲望。布努埃爾影像的音樂元素包括：優美的交響樂，低吟的人聲，嘈雜的鼓聲，等等。他常常把不同情緒的影像與聲音相結合，借由觀眾對他所看到及所聽到之間的尖銳對比制造戲劇張力。

超現實主義影像很好地顯現出人的外在意識活動與精神狀態的表達，同時將人的內心世界熒幕化，從而大大豐富影像藝術的表現力，雖然未能更好地表現故事的情節，削弱了電影對生活的真實反映，但為當時甚至是以后的“先鋒”電影運動做出了重要的推動。

1.在攝影技巧方面

通過運用主觀攝影、移動攝影和特技攝影體現人物的精神狀態，這使得整體畫面更加具有一種和諧感，更加富有一層隱晦的詩意。直到現今仍然有很多新聞攝制者與動畫師采用。

2.關于剪輯技巧

多用蒙太奇手法，強調節奏性剪輯的重要性，使之更加具有一定的視覺節奏。比如視點剪輯形成意識片段，改變鏡頭的運動速度等都為情節節奏做出了獨特的表達形式。如今，很多不連續剪輯的技巧已經逐步趨于主流。蒙太奇和圖形匹配規則在MTV與動作影片中經常見到。

3.運用電影語言表現人的無意識狀態起到一定的先驅作用

《一條安達魯狗》并沒有一般的故事線索，影片只用了許多象征體挖掘人物最深層的心理狀態，通過一系列荒誕不經的純視覺表現的追求，巧妙地對抗粉碎當下現存的秩序。

4.情緒鏡頭的運用

通過外在事物的夸張變形，使觀者充分感受到故事人物的意識狀態。表面扭曲的方法把一個表面看起來扭曲的現實呈現出來，但是它真正表達的是人類內心的一種扭曲感、異化感。

（二）布努埃爾的影像與現代劇情片創作的對應

通過分析布努埃爾的影像作品，不難看出布努埃爾是一個醉心于描述各種自發性行為的導演。他對幻想與畸形的社會行為有濃厚興趣，并且將意識流文學中的自由聯想寫作方式頻繁地運用在其影像當中，使得影片具有光怪陸離的特有氣質。而這樣的表現手法與精神理念，無論是之后的商業片還是劇情片當中，都能看到他怪誕鬼魅的身影。比如《沉默的羔羊》中的精神分析或潛意識的表達及海報上帶著骷髏的飛蛾。

姜文的《太陽照常升起》探討的是欲望與身體的話題。影片被分為四個看似互無邏輯關系的章節相串聯著：“瘋”、“戀”、“槍”、“夢”，而與之相對應的是性、欲望、權利與重生的聯系。其實這部影片的文本內容與標題中的太陽沒有太大關系，而這太陽又是隱喻著什么？可能是導演的紅色狂想，可能是被壓抑后的解放，也可能什么都不是。當具有強烈節奏感的音樂響起，充斥色彩斑斕狂歡式的畫面向鏡頭襲來及配合著獨特的蒙太奇效果時，也許我們會渾然一震，這又是“一只安達魯狗”在嚎叫。用布努埃爾的話說：“一種極端熱切的，對謀殺的訴求。”

三、突圍與發展方向的多元化

（一）“小眾化”轉向“大眾化”

二戰以后科學技術的發展與社會結構的改變，整個社會結構性的改變，從一個三角形的社會很快向一個橄欖型的結構發展。從二十世紀初，現代主義思想與藝術思潮得以進一步擴展，現代非理性主義觀念獲得更多追隨者。原來認同先鋒派思想的人群即所謂的知識分子精英階級是社會中小部分人群，但隨著社會結構的變化，這部分人群數量大幅度增加，甚至于在某種程度上，在歐美社會中成為社會主流。那么在這樣的情況下，在1920、1930年代喜歡先鋒派電影的人基本上是非常討厭那些商業電影的，對經典好萊塢電影是不看好的，他們是兩個陣營，是大眾與知識分子明確的區分。但是到了1950、1960年代以后，由于社會結構的變化，知識分子群體逐漸變大，因此他們能夠接受現代主義的思想及其藝術思想。同時商業電影也把目標瞄準了知識分子群體，所以現在是兩種群體融合在一起的狀態。現代主義的思想從原本只有少數人接受的思想變得更多人可以接受。傳統的思想用理性認識世界，認為這個世界都是清楚的，有規律的，有頭有尾的，因果關系明確的，符合現實邏輯的，而非理性主義的思想則認為這個世界是不確定的，是難以理解的。這種非理性的超現實主義美學為后來美國地下電影做出了指標性向導，而這種下意識的直接訴求又為廣告業所吸收采納。

（二）超越電影的邊界（與其他媒體的融合）

布努埃爾早期先鋒派實驗影像是在藝術精英群體中所產生的，并且注重實驗性與影像的觀念性。更多地表現視聽語言的個人化特征，這往往使得觀者在圖像解讀上出現困難與歧義。隨著當代大眾影像媒體的普及化及知識分子群體的比例增加，超現實主義電影的實驗性對當代媒體的影響不容忽視。

1.視聽的意象化

當代媒體廣告中更加注重的是以視聽形式傳播信息，在創作過程中不需要有完整的敘事結構，而是更加著重于描繪意象的表現并在最短時間內向觀者傳達信息與情緒。這當中的改變與成本相關且與數字媒體技術相關。

2.超現實主義形式的廣泛運用

數字媒體技術的發展，使一切皆有可能成為現實。信息傳播高度發展的今天，觀者喜新厭舊的心理得到空前的膨脹，尋求更多感官刺激促使媒體創作者不斷打破常規，制造新奇。例如現在的3D影像主要表現為實拍與虛擬相結合的運用。

3.敘事時間與空間的靈活性

鏡頭語言技巧的多樣化，有助于打破常規的視角，通過剪輯以及拼貼鏡頭，可使時間時長時短，時前時后，或重復或定格。時間與空間的表現可以說更加隨心所欲。譬如《大象》使用多重內聚焦視點給觀者帶來了時間與空間往復交替的視覺盛宴。

四、結語

路易斯·布努埃爾的影像作品所追求的并不是所謂的唯美形式，而是一種觀念，甚至可以說這種觀念是具有破壞性的。而這樣的特質在當下的大眾新媒體中具有其潛存的商業價值。拋棄文化的束縛與常規的理念，但從畫面形式入手可以找到許多可取元素。路易斯·布努埃爾式的超現實主義影像，給予了后世一種對內心自由的勇氣。而這一種非理性的、隱晦的畫面源于沖動與內心最真誠的呼喚。這種呼喚是一種極為狂傲，并懷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與那些視為不詳的事物相抗爭。

注釋：

①超現實主義被描述為一場反對金錢、反對市儈主義、擁戴夢想和想象的戰斗，它的理論基礎是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理論，它的主要創作手法是不受任何理性控制的“自動寫作”.為了排除規則、慣例等干擾，把純粹的精神活動忠實的記錄下來，安德烈·布勒東等提出“自動寫作法”。

參考文獻：

[1]游飛，蔡衛，著.電影藝術觀念[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7：111-114.

[2][美國]大衛·波德維爾，克里斯汀·湯普森，著.范倍，譯.世界電影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2.

[3][墨西哥]何塞·德拉·科利納，著.何丹，譯.危險，切勿把頭伸進來[M].新星出版社，2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