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多麗絲·萊辛所著的《野草在歌唱》一直是國內外文學評論家關注的焦點。從弗洛姆的心理學理論入手,重新審視文中瑪麗的悲劇根源,并認為瑪麗死于社會無意識所帶來的社會壓抑。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即社會無意識對于每一個社會成員的性格、命運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發揮著重要的影響。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200(2015)05-0082-05
收稿日期:2014-11-10
基金項目:云南省高等學校教學質量工程教學改革項目 “雙語教學示范課程建設:《中國文化概論(英文)》雙語教學示范課”(云教高〔2012〕121號)。
作者簡介:周 宇,滇西科技師范學院外語系講師,碩士。
一
結果令人出乎意料,摩西大怒,將瑪麗殺死。
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是英國小說家、詩人、劇作家、短篇小說家,同時也是一位多產的作家,一生著有60多部作品。其處女作《野草在歌唱》發表于1950年。之后在2007年,她憑借《金色筆記》拿下諾貝爾文學獎。萊辛小說的主題主要圍繞著種族以及對人類命運的反思等。
《野草在歌唱》是一部典型的關于種族問題的小說。小說的題目來自于T .S Eliot的《荒原》的第五章。故事發生在非洲南部的南羅德西亞,現在的津巴布韋。此小說一經發表,由于其對當時的熱點問題——種族毫不避諱,在歐洲大陸迅速走紅。小說以一則關于瑪麗·特納的死訊簡報開始,講述了一個在南美洲長大的白人女子如何竭盡全力擺脫貧困卻又落入貧困之手的故事。瑪麗出生于一個極度缺乏關愛的家庭。她的父親生性懶惰,母親雖能持家卻又受制于貧困和父權。瑪麗長大后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生活開始改善,并一度過得瀟灑富足。然而,在年齡的增長以及社會輿論的雙重壓迫下,瑪麗把自己嫁給了一個看似老實誠懇實則懶惰無能的白人男子迪克,從此她的生活一蹶不振。直到一個名叫摩西的土著仆人闖進了瑪麗的生活,他的出現復蘇了瑪麗早已死去的心。瑪麗和摩西開始了地下戀情。然而,紙包不住火,他們在當地人看來不正當的關系終于曝光。瑪麗不得不違背真心攆走摩西,
二
埃里克·弗洛姆(Erich Fromm)是一個猶太哲學家和心理分析學家。他是法蘭克福學派的一名優秀成員,畢生致力于完善弗洛伊德理論,被冠予“心理分析及社會學的奠基者”的稱號。弗洛姆綜合了弗洛伊德的個人無意識和榮格的集體無意識,并在自己的研究基礎上提煉出社會無意識的定義。他認為“‘社會無意識’是指那些被壓抑的領域,這些領域對于一個社會的最大多數成員來說是相同的。當一個具有特殊矛盾的社會有效地發揮作用的時候,這些共同的被壓抑的因素正是該社會所不允許它的成員們所意識到的內容” [1] 93。弗洛姆把壓抑看作是理解無意識的關鍵。在弗洛姆看來,任何一個社會因其社會統治的需要允許一些情感和想法被其社會成員感知,其他一些不利于統治的則只能被存儲并進入到無意識層面。盡管弗洛姆同意榮格的集體無意識,但是他還是嚴格區分了集體無意識和社會無意識的差別。他總結道:“‘集體無意識’特指普遍存在的不會進入意識層面的思想狀態,‘社會無意識’即是普遍精神在全社會中被壓抑的那一部分” [1] 119。要了解社會無意識如何阻止經驗成為意識并對給社會成員帶來壓抑感,弗洛姆提出了“社會過濾器”來揭示這個過程。社會過濾器由三個元素組成:語言、邏輯和禁忌。社會壓抑就是通過這三個文化機制產生的。除此之外,思想機制也會通過排斥和孤立讓社會進行自我壓抑。接下來的部分,此文將追蹤導致瑪麗產生社會壓抑的文化機制和思想機制,并審視瑪麗逐步走向悲劇的必然性。
三
(一)文化機制
1.包圍瑪麗的語言環境
“ 語言通過它的詞匯、語法和句法,通過固定在其中的整個精神來決定哪些經驗能進入我們的意識之中。” [1] 125弗洛姆指出,每一個社會對其成員都有道德和行為規范,并嚴厲拒絕某些想法和感覺。社會無意識通過語言長期拒絕個體某些想法,即使這些想法將要進入意識層面也要將它趕走,從而壓抑了個體對這些想法和感覺的認知。一旦這些想法和感覺被社會意識所禁止,成為社會無意識,它們就會轉變成為壓抑的根源,源源不斷地給個體帶來壓抑。
自從瑪麗出生,她就被一種堅決抵制土著人的語言環境所包圍。在她的記憶中,她總是想和一個希臘女孩做朋友,書中對瑪麗交友的渴望是這樣描述的:“她會在那里盤桓幾個小時,望著那一堆堆粘乎乎的五顏六色的糖果,把裝在墻邊袋子里的美麗谷粒抓起一把,讓它們從手指縫中間漏下去,偷偷地望望那個希臘小女孩” [2] 28。然而,瑪麗的母親卻用偏見性的語言扼殺了孩子單純的交友愿望,她毫不留情地“不準她跟她在一塊兒玩耍,說那小女孩的雙親都是希臘女孩的外國癟三” [2] 28。母親語言中歧視有色人種的感情深深印在了小瑪麗的心里,也阻止了她對有色人種的正確認知,導致她后來和有色人種的各種糾葛。無獨有偶,瑪麗在后來的故事中愛上了自己的仆人摩西。其實,瑪麗從小對有色人種并無敵意,甚至可以說她喜歡有色人種。然而,當時的白人社會視有色人種為病毒,為了迎合社會對個體的要求,瑪麗明白自己也應該歧視有色人種。于是,她將自己對有色人種有好感的感覺趕出意識層面,將這種不被白人社會接受的感覺封鎖在社會無意識中,從而壓抑了她對有色人種的認識。在瑪麗嫁給農場主迪克后,她和有色人種的接觸大大增加了。如不細細分析,讀者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迪克不像瑪麗,反而像是一個開明的白人,他對有色人種表現出應有的尊重并多次聲明土著仆人的存在是不可替代的。表面上看,迪克的思想確實走在了前面,然而,語言卻背叛了他。來看看迪克在處理瑪麗和土著仆人發生沖突時所用的語言吧。當瑪麗向丈夫哭訴仆人薩姆森(瑪麗的第一位土著仆人)偷吃“葡萄干”時,迪克是這樣勸說瑪麗的,“可能是他偷的,不過這個老畜生大體上還算不錯” [2] 63。整個白人社會都沉浸在排斥有色人種的氛圍中——土著人是低白人一等的人,是用來干活的奴隸。
語言不僅使得和土著人的接觸進入瑪麗的無意識,也抑制了瑪麗對婚姻的認識。當瑪麗認為她的單身生活很快樂時,卻無意中聽到朋友對她的真正看法:“她可不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啦,真可笑!應該有個人去告訴她一聲,她那種打扮太不像話了” [2] 36。從以上這些評價不難看出,瑪麗生活的南方社會還籠罩在傳統氛圍之下,要求婦女適時結婚生子。于是,瑪麗決定通過婚姻改變自己的生活。然而,內心深處她仍渴望單身獨處,書中寫道:“如果讓她一直保持這種模樣,她一定還是這樣自由自在、自得其樂地過下去。” [2] 34隨著她年歲增加,閑話也就越來越多了,諸如“她為什么不結婚呢?……不管怎么說,她的模樣變得實在有些厲害……她皮膚粗糙得像砂紙似的” [2] 36。“她得嫁一個年紀比她大的人。五十歲的人正合適她……她總有一天要嫁上一個大得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 [2] 37。這些閑言碎語“讓她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 [2] 37。久而久之,這些閑言碎語無情地剝奪了她對婚姻的正確認識,“她從此一直不知不覺地在物色一個丈夫,可是自己心里并不肯承認” [2] 39。社會壓抑迫使瑪麗做出了結婚的決定。社會無意識就是這樣通過語言機制悄無聲息地對個體產生影響,它使瑪麗做出了忙婚亂嫁的決定,也注定了她的婚姻是失敗的。在婚后,瑪麗也只有在迷迷糊糊長達四五個小時的午睡時,“便聽任自己夢游般回到那段‘人們沒有逼她結婚以前’(她老是跟自己說這樣的話)的美麗日子里” [2] 99。
2.根深蒂固的邏輯
邏輯指導著人們的思維模式。當某一經歷與現行文化邏輯相抵觸時,該經歷則被認為是荒謬、無邏輯的,并被強迫進入無意識層面不能被社會成員感知。因此,邏輯能決定人們的思想狀態以及行為模式。
瑪麗對于土著仆人的偏執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處處留心土著人,且又總是感覺被冒犯。當薩姆森為瑪麗工作時,她對他所做的一切總是嗤之以鼻倍加挑剔。之后,迪克又為瑪麗找了一個新的土著仆人。小說生動地描寫了仆人來家試工時的情形:“她整個上午都跟著他到處轉,從一片田野走到另一片田野……只要她背過身去,那家伙就會偷竊。他可能去弄她的衣服,翻她的私人東西!……她只是想著那個土人可能在家弄她的東西” [2] 69。在瑪麗的邏輯里,黑人生來就是罪惡的,所有的作奸犯科都自然地和他們聯系到一起。新仆人剛到家里試工,并未犯下什么過錯,但瑪麗已對他產生較深的成見。邏輯決定了什么是自然理性的,當邏輯所認為的與現實相抵觸,壓抑感隨之產生。瑪麗的邏輯告訴她土著仆人應該盡心盡力地為他們白人工作,哪怕付出生命也應在所不辭。所以她容忍不了第一任土著仆人薩姆森為他倦怠的工作態度找借口。而現實生活中,土著人也有最基本的需求,如食物、庇護所、溫暖及尊重。瑪麗的偏執讓她忽略了土著人這些最基本的作為人的需求。文章是這樣描寫瑪麗對土人的“視而不見”的:“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土人也是要吃飯、要睡覺的人……她從來不會想到世界上有沒有這些人的存在,他們的生活怎么樣” [2] 73。她的思維邏輯是如此的偏執,所以,當薩姆森沒有達到瑪麗思維邏輯的標準時,瑪麗感到極度壓抑。文中有一幕頗有意思,即瑪麗和薩姆森第一次發生沖突,瑪麗發誓要扣薩姆森的工資。那夜,薩姆森借口要去本村做活辭去了在瑪麗農場的工作。書中這樣描寫:“瑪麗說:‘我為什么不能問他?她責問道,‘他明明是在撒謊,不是嗎?’” [2] 63“‘他當然是在撒謊,’迪克氣惱地說,‘那還用說嘛?問題不是在這里,你可不能勉強他待在這兒呀’。” [2]64“‘我憑什么要受他的騙?瑪麗問道,‘難道我活該嗎?他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說出來說他不愿意替我干活,卻要拿村子的事來撒謊呢?’” [2] 64從以上這段對話不難看出瑪麗固執地不愿接受土著人“善意的謊言”。其實這就是她長期形成的邏輯在干擾她的思維模式,并進一步導致她行為的偏執。生活中,人們找一些無關緊要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是再正常不過的做法,甚至可以說是照顧周全、禮貌得體的處理方式。可瑪麗為什么要為薩姆森找借口不為自己做活小題大做呢?事實上,這是社會無意識在瑪麗身上作用的顯現,這抑制了她對有色人種的進一步認識。瑪麗的意識告訴她土人的命運就是為白人工作,而且在她的成長過程中,這種想法不斷被強化。如今,她無法接受薩姆森的辭職并把薩姆森的這種做法看作是無恥的背叛。薩姆森的行為與瑪麗的意識產生了強烈的違和感,社會無意識再一次以邏輯的方式壓抑了瑪麗。
3.扎根在瑪麗腦海里的禁忌
弗洛姆認為社會禁忌是社會過濾器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在弗洛姆看來,每個社會都會因其自身的缺陷和不足而產生社會壓抑,因為這些缺陷會威脅到社會的存在,因此社會會自動產生一個機制幫助其成員抵制不理性的想法和感覺。弗洛姆稱社會禁忌“宣布某些思想和感覺是不合適的、被禁止的、危險的,并且組織這些思想和感覺達到意識這個層次” [1] 126。
在瑪麗生活的社會中,黑人和白人的接觸是個禁忌。“她的母親從小就禁止她跟傭人講話” [2] 56。當她嫁給迪克后,她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得不依靠土著人時,從小大人對她的教育和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就會告訴瑪麗“土人是怎樣地下流,會對她做出惡劣的事情來” [2] 56。在日常生活中,瑪麗經常和土著人挑起戰爭,但做為農場主她又不能失去這些幫手。瑪麗對土著仆人十分苛刻,目的是用嚴厲的管教留住他們。迪克不得不和他們講道理打圓場以留住土人們,然而迪克又為自己這樣與土著人講道理感到憋屈。文中描寫道:“用這樣的方式跟土人講話、求情,原是違背了迪克在白人和黑人關系上遵循的準則的” [2] 78。在奴隸制還未廢除的南方社會中,一個不成文的事實就是土著人比白人低劣,白人只需發號施令,土著人只需唯命是從,白人和他們接觸等于臟污自己。然而,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瑪麗卻和自己的土著仆人摩西有了親密的身體接觸。當瑪麗第一次遇見摩西,摩西問她要水喝。她對這樣的合理要求充耳不聞,致使摩西以為她聽不懂土話。于是摩西用了英文進行請求,“但是一般白人都認為土人說英文是‘厚顏無恥’” [2] 123,整個白人社會都認為土著人說英語是個禁忌。這一切都說明白人和黑人是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兩條河。這樣說來,與其說瑪麗死于婚外戀的折磨還不如說是因為和黑人發生婚外情導致了她的死亡。因為,白人禁止和有色人種親密接觸。瑪麗和摩西的戀情按理來說應該被過濾到社會無意識中,這種異族之戀是危險的、不道德的、不被社會接受的。她和摩西的第一次身體接觸是如此地難以磨滅:瑪麗因摩西的辭職徹底崩潰,哭著求摩西不要走。摩西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能將女主人送上床上躺一會兒。交會間免不了身體接觸,沒有絲毫感恩之情,瑪麗卻感覺“這個黑人的手碰在她的肩上,真使她要作嘔;她生平從來不曾碰過土人的身體” [2] 160。其實瑪麗也不是有心為之,她這樣反應也是出于對禁忌的條件反射。小說的精彩之處也在于設置了瑪麗不可自拔地愛上了摩西,慢慢地“瑪麗常常很安靜地坐在那兒,看著他干活。他那健壯魁偉的身軀迷住了她” [2] 149。禁忌與意識之間的張力再次給瑪麗帶來社會壓抑,她離悲劇已經不遠了。
(二)心理機制
從以上論述不難看出,社會無意識通過文化機制源源不斷地給瑪麗帶來了社會壓抑,阻礙了她對正常事物的認知。但是瑪麗為什么要壓抑對事實的認識呢?弗洛姆的回答是“毫無疑問,這種壓抑的主要原因是恐懼” [1] 131。除了以上提到的文化機制,心理機制也是社會無意識對個體產生影響的另一個途徑。在弗洛姆看來,最主要的心理機制就是恐懼和焦慮,他認為“壓抑的最強大的動力是對孤立與排斥的恐懼” [1] 132。
婚前,瑪麗在她工作的城市享受了一段快樂的單身日子。然而,她一過30歲,一切開始急速變化,但是瑪麗的自我感覺還是良好的。書中是這樣描寫瑪麗的感受的:“在三十歲生日那一天,她感到一種隱隱約約的驚異,這種心情也還算不上什么不愉快——因為她沒有覺得境遇有什么兩樣。她只是驚異于年華的飛逝。三十歲了” [2] 31。然而,瑪麗對自己的這種滿足狀態沒持續多久,社會無意識就開始對她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造。在旁人的眼光里“一年年過去了,她的朋友們都結婚了,她已經替別人做了十來次女儐相;別人的孩子都一個個長大了,她還是個老處女” [2] 33。瑪麗所處的社會對她提出了要求,即盡快結婚生子,如達不到社會要求便遭到排斥。弗洛姆認為“排斥的概念乃是壓抑的基礎” [2] 133。遲遲不結婚的瑪麗便飽嘗了這樣的后果,同伴的排斥給她帶來了社會焦慮,如弗洛姆所說 ,“這種不相容的感覺就意味著具有被徹底隔離和放逐的危險” [2] 127。瑪麗害怕與她的社會集團徹底隔離,所以她只能迎合所屬社會集團的行為標準。
婚后,對農場生活感到絕望的瑪麗曾試圖恢復以前黃金般的單身生活。一次,當她從報紙上得知以前任職的公司在招聘打字員時,她決定離開農場。然而,現實再一次拒絕了瑪麗。“她到了俱樂部,碰見一個陌生的女總管,告訴她說,這里不接納結過婚的女子……瑪麗一碰到那種眼光,本來那種突如其來的無憂無慮的快樂心情就全毀了” [2] 103。她所熟悉的過去已經遠去,從家庭主婦變身為職場女性的夢想破滅了。多年的農場生活改變了瑪麗的外貌、品味和穿衣風格,更要命的是,這些正是城市人判人斷事的基本標準。現在的瑪麗“兩只手已經起了皺,變成了棕色” [2] 103,并且“穿衣已經過了時” [2]103。 當老板看到她過時的打扮和沾滿灰塵的鞋子時,“臉色嚴肅,又顯出驚奇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反感。他說空缺已經有人填補了” [2] 103。就這樣,瑪麗“又一次感覺到了侮辱” [2] 103。瑪麗現在已經四面楚歌,處處感受到的都是孤立和排斥。于是,她開始接納大眾的觀點,“第一次承認了一個事實:改變了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環境” [2] 104,之前認為自己絲毫未變的傲氣蕩然無存。這和弗洛姆的論述不謀而合——“人們壓抑了對這些被禁忌的事情的認識,因為這種認識意味著差異,意味著被孤立,被排斥。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個人對自己集團的人所宣布的不存在的事物熟視無睹,或者把大多數人所說的真實的事情當做真理來接受,盡管他自己的眼睛告訴他,這件事情是虛假的。對于個人來說,大眾是如此重要,以致于大眾的觀點、信仰和感情也構成了他的個人的現實,并且比他自己的感官和理性告訴他的還要真實” [1] 132-133。瑪麗對自己的認識從視而不見轉而接受大眾的觀點——自己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女人!簡而言之,瑪麗把社會所接受的想法和行為當作是正確的、真實的和健康的,把與之對立的儲存到社會無意識中。這種機制會導致社會成員的壓抑,社會缺陷越多,社會成員得到的壓抑感就越強。
婚前婚后感受到的孤立和排斥使得瑪麗無比焦慮,而正是這些焦慮壓抑了瑪麗對禁忌事物,如婚姻、有色人種等的認知,而這一切都是受控于社會無意識。
三
通過對《野草在歌唱》中女主人公瑪麗的文本細讀,筆者發現其實瑪麗是一個受社會無意識操控的可憐人。她是處在西方社會種族融合時期的一個典型代表,她個體的思想、行為和命運深深受社會無意識的影響。由于當時的社會采取非人性化的準則,瑪麗總是周旋在與社會集團或者人性決裂之間。從文化機制上來說,社會無意識通過語言、邏輯和禁忌給瑪麗下達某種行為準則,如果她的經驗與這些準則相悖則被迫進入社會無意識層面;從心理機制來說,社會通過排斥和孤立給個體帶來焦慮和恐懼,讓瑪麗不得不將危害其統治的思想和感情趕入社會無意識層面。小說末尾,瑪麗被摩西殺死。如果說摩西代表著瑪麗的人性以及代表良性、理性和愛的美好一面,那么瑪麗的死就是和自己人性的徹底決裂。為了迎合社會集團,她選擇趕走了摩西,從此也和自己的人性本真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