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 江
(貴州理工學院 馬列主義教學部,貴州·貴陽 550023)
龍天佑(1644—1690),貴州盤縣保基人,是希幕遮一百零五代孫,篤幕七十五代孫,幕齊齊七十四孫,勿阿洛五十五代孫、阿外惹四十七代孫,益智十五代孫、那幫十三代孫、普安州同知龍祖烈之子,世襲土司,卒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墓位于盤縣保基苗族彝族鄉垤臘村天橋。因在平定吳三桂叛亂中立功,康熙二十年正月初七(1681年2月24日)被清王朝封以“總兵”爵,康熙二十年二月初十(168l年3月29日)被授為都督同知、將軍銜(從一品),康熙三十年(1691年)即死后第二年被追封為光祿大夫左都督,享正一品銜。龍氏家族為清廷的追封立下了墓碑,“永勤豐碑光史冊,世承天寵奠金湯”的主碑對聯,簡短14個字概括了龍天佑一生的功績。由于歷史上保存的資料較少,學術界對龍天佑的研究剛剛起步,主要集中在對其有關的傳說、碑文、家譜等方面的收集、整理,目前還缺乏系統、深入的研究。本文嘗試從分析史書的有關記載入手,挖掘其在維護國家統一方面的歷史貢獻。
明朝末年,天下烽煙四起,民不聊生。在東北崛起的清政權擊敗農民起義的李自成大順政權,迅速入主中原。清初,由于清朝軍隊剛進駐貴州,加上地理環境復雜、彝族人口眾多,清朝不敢貿然全部進行改土歸流,以免引起彝族和該地區的反抗。同時,為實現對彝人居住的邊疆地區的有效控制,清廷不得不仰賴當地土司的力量并供政府驅策。所以長官司以下的彝族小土司在各府、州轄區內仍然不少。清順治十七年(1659年)龍天佑歸順大清領馬乃、阿計、安逸及必黑、南俄、上達、下達、大定三營五寨地(必黑在明朝時期已稱為營,在清朝初期又被稱為寨)。各級彝族土司在龍天佑的影響下,紛紛主動交出明朝所授印信號紙,歸順清廷。
龍天佑所生于斯、成長于斯的云貴彝族聚集區,雖處于祖國的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但是儒家思想經過數千年的傳播和教化早已內化為當地民眾擁護國家統一、維護民族團結的靈魂紐帶,也是和其他民族認同國家統一的強大精神支柱。龍天佑生于官宦人家,自幼深受傳統儒家思想的改朝換代、王朝氣數盛衰的影響,故其歸順清朝符合儒家思想的大一統觀念精神內核要求的,同時其行為也是符合歷史發展必然性規律的。社會無窮發展進程中的“每一個階段都是必然的,因此,對它所由發生的時代和條件說來,都有它存在的理由”。[1](P213)中國歷史上多次出現少數民族統治中原的歷史階段印證了歷史發展的必然性規律。龍天佑歸順清朝順應了時代發展的大趨勢和大格局。作為地方少數民族首領,龍天佑能克服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沒有為明朝盡愚忠,更沒有為了一己之私利盲目與清廷對抗,而是從民族共同利益的大局出發,審時度勢,從本區域民眾的根本利益出發,以極其遠大的政治遠見歸順清朝,不僅使百姓免于戰火、生靈涂炭,而且為促進西南各民族的融合和發展,促進西南與全中國的大一統做出了杰出貢獻。一代楷模,永垂百世,值得后世敬慕追思。
公元1660年(清順治十七年),鎮守云貴的平西王吳三桂偽稱馬乃營守將龍吉兆兄弟“私受李定國偽敕,繕器稱兵.逆形已彰”,遂派總兵馬寶、趙良棟率兵攻馬乃、鼠場、樓下三營,與貴州總督趙廷臣、巡撫卞三元所領清軍形成包圍之勢,經血腥屠殺,次年二月擒龍吉兆殺于云南;清順治十八年(1661)吳三桂向朝庭偽稱阿計營(回龍土司)與馬乃營營長龍吉兆及兄弟(和阿計營同宗)勾結明朝遺黨李定國意圖反清復明,取消阿計營的建制待遇,只設領少量部隊的土目。吳三桂借剿馬乃營之機,把馬乃、鼠場、樓下三營和屬安南衛之阿計、安逸二營地及興仁、興讓二里地置普安縣,改土歸流為清政府設流官直接管轄,剩下必黑、南俄、上達、下達、大定五寨地交給龍天佑管轄(考隴氏碑文),清朝康熙初年龍天佑承襲了阿外惹家族的管理體系,在五寨地的范圍建立了必舍營和必黑營。
所謂的馬乃兵亂平定后,一直欲吞并水西滿足私欲的吳三桂并不知足,不斷誣陷安坤與明將常三印等勾結圖謀不軌。多次上奏清廷,“水西地方,沃野千里,地方兵強。在滇為咽喉,于蜀為戶牖。若黔、則腹心之蠱毒也。失今不討,譬之養痛,為害必大”,吳三桂多次重兵壓境并不斷勒索水西。又以貴州彝族“不好管、喜造反”為由,同時兵犯普安州。為避其鋒芒、保存實力、尋找戰機,時任普安州同知的龍天佑審時度勢、忍辱負重,以民族團結的大義為重,為了避免戰爭給人民群眾帶來巨大損失,沒有與吳三桂硬碰硬,而是主動放棄交通地位、生活條件較好的善德營,舉家遷至艱苦偏僻,但地理位置險要,利于軍事防守的簸箕營,他帶領部屬,開展生產自救,親自開荒種地。他既尊重歷史、又實事求是,在搞好民族團結、發展農業經濟的同時,還積極發展多元性的少數民族經濟文化,做好長期堅守準備,經濟上自給自足,軍事上大量招兵買馬、加強訓練、占要隘、設崗哨、派人四處巡查,并注意加強和周圍少數民族土司的合作關系,收集整理吳三桂的戰事報告,積極備戰。為了促進地方經濟發展,保證軍備需要,他建立專業村寨,把封建社會封閉式的家庭自給自足經濟改革、發展、提升為區域性、地區性的自給自足經濟,形成了“一村一品,一村一特”的特色經濟發展模式,如養牛沖、養馬沖、廚子寨、守墳寨、鼓手寨等,這樣就有利于發揮各區域、各農業生產單位在自然資源和經濟資源方面所擁有的優勢,有利于提高勞動者的熟練程度和技術水平,有利于提高土地生產率和勞動生產率,降低農產品成本,改善產品質量,增加經濟收入。這種發展模式和同時代的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國家相比,甚至和相鄰地區的屯田制度相比都是一個創舉。在其轄區內,彝族民間文化如政治經濟、倫理教育、宗教信仰、語言文字、風俗民情、社會組織、文化藝術、婚喪禮儀等流傳甚廣,營造了地理區位上的一方太平,是康乾盛世的重要組成部分。水西安坤勢力瓦解后,龍天佑的軍事實力基本得到保存,為后來振臂高呼、建功立業打下了良好基礎。更難能可貴的是其轄區內百姓安居樂業,各民族和諧相處、共同繁榮,商賈通行,為西南邊陲的穩定做出了重要貢獻。
1673年,吳三桂發動反清叛亂,叛軍一路東進,勢如破竹,橫穿云貴。數月之間,沅州、常德、寶慶(今湖南邵陽)、永州、衡州、長沙、岳州等府皆陷。而龍天佑由于所處地理位置偏僻險要而再一次得到幸免。1674年,貴州全境被叛軍占領,清廷在長江以南陷入被動防御。此時出于戰略上的考慮,康熙需要一個在貴州有影響、有實力、有能力打亂吳三桂后方部署、造成后院起火的人,1676年派遣圣差深入貴州尋找安坤妻祿氏及子安勝祖,經過一年的時間,找到了安勝祖母子,解釋誤會、曉以大義、給予圣恩,希望他們能夠出來參與平叛。安勝祖母子深明大義,于1677年(康熙十六年)起,四處聯絡各地土目,召集士兵,特別是勢力保存完好的普安土司龍天佑,協助清廷抗擊吳三桂之軍,先后擊殺叛軍4000余人,并給清軍送款、獻糧,為平叛立功巨偉。[2](P65)
1680年(康熙十九年)十一月,綏遠將軍蔡毓榮奏請授故水西宣慰使之子安勝祖烏撒土知府銜,并復宣慰世職,獲清廷批準。與安勝祖同時支持清軍,抗擊吳三桂的普安州土官龍天佑、永寧州土官沙起龍、禮廷試等,因均各派士兵抗擊叛軍,俱分別獲得嘉獎。1860年(康熙十九年),清廷命貝子章泰為定遠平寇大將軍,由湖南進取云貴。又以云貴多山,皆以綠營步兵居前,八旗騎兵繼后,特命總督蔡毓榮為綏遠將軍,節制漢兵先進。康熙十九年十二月乙未,提督桑峨大敗吳世璠于永寧,尾追至雞公背、鐵索橋,賊焚橋遁,土官龍天佑、沙起龍、禮廷試等傾心向化,不惜遺力迅速組織人力、物力、財力,僅用短暫時間就打造無數船只、建造盤江浮橋幫助數十萬清廷大軍過江擊敵建功,打破了吳世璠叛軍認為清軍不習慣水戰,可以利用北盤江阻擋清朝大軍,借機贏得喘息機會的夢想。由于清廷大軍渡江神速,見大勢已去,叛軍總兵蔡國昌投降。[3]這在清《圣祖實錄》中也有記載:“康熙十九年十二月辛丑(168l、2、4)定遠平寇大將軍固山貝子章泰碗報:普安州土官龍天佑,水寧州土官沙起龍、禮廷誠等傾心向化,各率土司兵剿敗賊眾,造盤江浮橋以濟大軍。得旨,嘉獎。議政王大臣等議敘。”[4](卷93、頁17上)
1680年(康熙十九年),清軍渡過盤江后,普安州土州同龍天佑會同家族安逸營守將隴安清、阿計營守將隴安仁等等率軍參與圍剿叛軍。1681年(康熙二十年)正月,吳三桂部屬夏國相、王會、高起隆、壬永清、楊應選、張足法等率叛軍二萬余眾據險固守盤江江西坡。由于該處地勢陡峭狹窄如螺旋狀直上,叛軍又以象隊迎戰,清軍迫于險境,見象隊懼敵敗退。蔡毓榮親臨督戰無果,官軍死傷如山積。又二日,蔡毓榮采納龍天佑建議再整隊進攻,龍天佑所部依仗地勢熟悉,奮勇當先,叛軍不能守,放棄江西坡周邊陣地而逃,但叛將線緘率眾萬余仍據守江西坡,官軍抵沙子哨進擊。叛軍列陣驅象下山拒戰,官軍按龍天佑建議采用紅色響器、服飾及火把分三路進擊,群象懼怕紅、響、火而潰散,叛軍閉營死守,夜間逃退,龍天佑迅速組織、率領本部人馬連夜超小道進行追擊、攔截,搶占險要關隘,據險死守,全力擋住萬余叛軍的逃跑線路,粉碎了叛軍想在普安州(今盤縣)與吳世璠大軍會合的陰謀,幫助清軍大敗叛軍于江西坡,清軍收復安南(今晴隆縣)。
1681年(康熙二十年)二月,新興所、普安州也相繼收復,至此貴州全復。清王朝嘉獎重用有功之人,隴安仁、隴安清授世襲土千總職,復置阿計、安逸二營隸屬普安縣。平寇大將軍固山貝子上疏奏請龍天佑因“迎隊請身率土官,防守要隘。上命以龍天佑為都督僉事管領土司總兵官。”[4](卷93、17頁上)
由于在貴州遭到重創,吳世璠叛軍進入云南后已無斗志,每一次戰斗都是在逃跑中倉促對敵、疲于應付,兵源、糧食得不到補充。加上富源、沾益、宣威、曲靖、楚雄等地皆為彝族集聚區,龍天佑以彝族土司總兵官的身份曉以皇恩,告知各地土司要審時度勢,不要再聽叛軍的欺騙、蠱惑,并積極主動地聯絡、組織各地土司兵馬前來進行參戰。清軍不但得到情報、向導、糧草等軍事援助,同時兵源也得到大大補充,叛軍節節敗退。為了鼓勵、表彰龍天佑的卓越戰功,168l年3月29日(康熙二十年二月甲午)授云南土司總兵龍天佑為都督同知。[4](94卷、14下、15上)1681年10月,清軍圍攻吳氏叛軍老巢云南省城昆明,吳世璠走投無路,勢窮自殺,余眾出降,吳三桂發動的叛亂遂告平定。
與吳氏家族之流的反叛朝廷、與國家統一背道而馳、分裂國家的狹隘觀念相比,龍天佑雖居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但能順應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成為國家統一潮流順勢而為的一員,同時也積極說服彝族同胞順應國家統一的大勢所趨,積極抗擊吳三桂的叛亂,維護中央權威,在整個過程中表現出卓越的個人能力和戰略遠見:
首先,在吳氏謀叛構陷彝族兄弟的陰謀得逞的不利局面下,在應對即將到來的歷史逆流風暴來臨前,未雨綢繆,保留了為死于叛軍的彝族同胞報仇的有生力量。
吳三桂精心策劃反叛,構陷彝族兄弟同胞,誣陷馬乃營龍吉兆謀反將之殺害于云南;另設計取消了阿計營的建制;倒行逆施吞并水西謀害安坤。在吳氏父子殘害少數民族領袖禍害少數民族群眾的復雜歷史局勢下,一樁樁吳氏父子制造的冤案讓龍天佑不得不尋求自保,同時尋求保存有生力量等待消滅吳氏父子時機。同時龍天佑也漸漸察覺了吳氏借剿滅明朝殘余勢力之名實為吞并彝族地區為叛亂獲取兵員物資、鞏固其后方基地的陰謀,對于彝族弟兄的冤死韜光養晦,隱忍不發,展開了積極備戰,所以龍天佑能夠在戰略上謀劃在先、戰術上據險而守,舉家遷移到簸箕營這樣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要地,走在了吳氏叛軍叛亂禍國計劃付諸實際的前面,可以說是體現了龍天佑的上兵伐謀的軍事才能和處理復雜政治局面的大局觀。
其次,在朝廷大軍平叛的戰爭中,展現了智勇雙全、有勇有謀的軍事才能,為加快結束平叛戰爭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吳氏叛軍聲勢浩大、氣焰囂張處于戰略優勢期間,與彝族地區的同胞搞好團結,建立統一戰線,從戰略后方動搖了吳氏叛軍的后勤補給、后方的穩定,擾亂了吳氏叛軍的謀叛計劃,為后來的清軍入貴平叛建立穩定的兵源、財源、糧源,從戰略上推動了平叛歷史進程。
在追擊吳世璠的戰爭中,逢山開道遇水搭橋,在爭取戰勝叛軍的時間賽跑中,如果沒有龍天佑充分發揮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迅速調集戰爭所需的糧草、船只、建橋物資的戰略整合能力,數十萬清軍在大江阻隔的貴州多山之地,不可能順利破除吳氏據險割據負隅頑抗的僥幸心理,平叛戰爭何時結束尚未可知,生靈涂炭將不可避免。
在平叛關鍵的盤江戰役中,叛軍占據地利,居高臨下并使用了清軍驚慌失措的象陣,如果不是龍天佑利用所率部隊熟悉地形、采取有效破象陣的戰術,清軍此役必將潰敗,整個收復云貴的戰略也將難以順利實現。此戰充分體現了龍天佑審勢度勢、勇敢過人、謀略得當的軍事才能,在戰役中立下舉足輕重的功勞。
當然,作為歷史上的英雄人物,龍天佑也有其局限性。在清朝為穩定邊疆、維護國家統一、滿族統治權的前提下,對于彝族地區地方勢力也采取了收買、拉攏、利用等種種策略,龍天佑作為統治階級的一員,在滿族統治者保留土司制度、不干涉土司世襲、不損害土司既得利益的前提下歸順清朝,也有其私心打算的一面,無論是效命于明王朝還是清王朝都不能夠改變廣大人民群眾被剝削壓迫的根本命運,而要改變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命運只有在偉大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才能實現。就龍天佑這樣的歷史人物我們不能苛求古人,應多從其有利國家統一、民族團結、有利人民利益的大局去客觀評價歷史人物的功過是非。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范 松,呂 勇.貴州六百年史事縱覽[M].貴陽:貴州教育出版社,2013.
[3]清史稿,卷六,圣祖本紀二[M].
[4]圣祖實錄[M].
[5]羅 勇.普安彝族“十二營”考[A].貴州彝學(一)[C].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