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方文化的誤讀
——淺談《沉沒之魚》中的象征

寇 洋

(長春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吉林 長春 130032)

東西方文化的誤讀
——淺談《沉沒之魚》中的象征

寇 洋

(長春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吉林 長春 130032)

本文主要論述美籍華裔作家譚恩美的代表作《沉沒之魚》中具有代表性的象征，即沉沒之魚的象征，陳璧璧和容小姐的象征，以及小白哥這一人物形象的象征。通過對這些象征及其意義的分析，發(fā)現(xiàn)東西方文化存在著誤讀和差異。可見，文化之間的平等交流必須建立在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的基礎(chǔ)之上。

文化誤讀；文化交流；西方中心論

《沉沒之魚》是美籍華裔女作家譚恩美于2005年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也是繼《喜福會》《通靈女孩》《灶神之妻》和《接骨師之女》之后的又一力作。為了能更好地完成這部作品，譚恩美曾親自到緬甸的熱帶雨林考察體驗(本作中虛構(gòu)的蘭那王國即現(xiàn)實生活中的緬甸)。

本部作品主要講述的是12位美國舊金山中產(chǎn)階級人士從中國云南的麗江到虛構(gòu)的蘭那王國(東南亞中世紀(jì)王國的名稱，現(xiàn)今已不再使用)的一段旅程。在這段旅程中發(fā)生了許多啼笑皆非的事件，最后以這些旅行者被印度軍隊救回而告終。這些看似荒誕的情節(jié)背后隱藏著作者對東西方文化對立的獨到見解。在作品中，作家用了幾個象征性極強的意象來表達自己的觀點：東西方文化在交流的過程中，如果缺乏溝通和了解，尤其是西方把單方面的意識強加于對方，結(jié)局恐怕是悲劇性的。本文主要分析作品中的幾個有重要意義的象征。

一、“沉沒之魚”的象征

“沉沒之魚”是譚恩美整部作品的題目，也是作品第三部分中一個小章節(jié)的標(biāo)題。本部作品的英文原名“Saving Fish from Drowning”[1]，即“拯救溺水的魚”之意，筆者更傾向于把“沉沒之魚”解釋成為“溺水之魚”。

拯救溺水之魚是一個簡單而富有哲理的故事：一位虔誠者對自己的信徒宣稱自己每天要拯救100個生命，因此他把100條魚從水中網(wǎng)了上來，結(jié)果魚都死掉了。為了買到更多的網(wǎng)，拯救更多的魚，這個虔誠者就把魚拿到集市上全都賣掉。沉沒之魚這個哲理故事象征著東西方文化誤讀的一種狀態(tài)，它正好印證了作品中所引用的美國當(dāng)代學(xué)者阿爾貝特·卡慕斯的一句話：“這世上的邪惡差不多都源于無知，如果缺乏了解，好意可能和惡意帶來的傷害一樣多”[2]。

在這則哲理故事中，虔誠者為了防止魚溺死而強行把魚撈出水中，看似放生，最終的結(jié)果卻是殺生。這種做法完全沒有達到虔誠者本來的目的，把魚撈出水面的做法也是沒有經(jīng)過魚同意的，而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把己方的意識強加于對方，這是一場因無知而造成的悲劇。這則哲理故事同小說中的拯救“神之軍隊”的情節(jié)相對應(yīng)，12位美國來的游客看到蘭那王國中“神之軍隊”生活非常悲慘，就簡單得出結(jié)論，想通過給予一定的金錢來“拯救”這些人，殊不知對當(dāng)?shù)夭柯涞娜嗣穸裕绻粐醯能婈牥l(fā)現(xiàn)，這些錢就等于把他們送入了墳?zāi)埂Ｔ谡取吧裰婈牎边@個情節(jié)中，譚恩美談到了西方人理解的“拯救”。小說中馬賽夫人認為，“我們不能僅僅給予他們同情，或是象征意義上的幫助。我們希望更大地幫助他們，一個真正可以從實質(zhì)上解決問題的方式。”在西方世界中，如果要幫助對方，就要付出自己的行動，而不是讓被幫助者處于一個自然的狀態(tài)。這種觀點比較積極，但也容易讓東西方文化之間產(chǎn)生誤讀，很多東方國家都認為維持自然的狀態(tài)才是一種自由。馬賽夫人要把錢送給當(dāng)?shù)氐娜耍m然出于好意，卻讓他們幫助的這些人丟掉了性命。很顯然，當(dāng)初為奴役當(dāng)?shù)夭孔逅斐傻挠廾敛皇呛喓唵螁蔚赜媒疱X和好意就可以解決的，這也是對西方金錢萬能觀點的一種諷刺。

這個悲劇的背后隱藏著作者對西方文化的反思。譚恩美通過小說中溺水之魚的哲理故事，來表達東西方文化至今為止仍存在的誤讀。美國12位舊金山的成功人士對無名之地的人民表現(xiàn)出深刻的同情，并打算拯救他們，這種行為就是文化誤讀的體現(xiàn)。美國游客就像是拯救溺水魚的人，他們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出于善意的，卻缺乏對當(dāng)?shù)匚幕牧私狻ｋm然美國富足自由，但美國的模式并不一定適合所有的國家、所有的人民。無名之地的人民生活雖然痛苦，但這是他們千百年來的生活方式，并不是憑借一番好意的想法和一廂情愿的做法就可以改變的。美國人本來的好意反而害了對方，而這正好印證作品中所提的拯救溺水之魚的哲理故事。拯救溺水之魚的哲理故事的含義是非常深刻的：每個民族的文化都具有自己的特色，如果不考慮文化之間的差異，只站在自身文化的角度去看待對方文化，就有可能犯下與拯救溺水之魚類似的錯誤。

二、陳璧璧和榮小姐的象征

作品的敘述者陳碧碧以及美國游客在麗江的導(dǎo)游榮小姐在小說中有著特殊地位，有著特殊的象征意義，象征著東西方文化存在誤讀的原因。

陳璧璧就是小說中已死的敘述者，她同全文有著重大的關(guān)聯(lián)，象征著東西方之間的橋梁。因為兼有在中國和美國的生活經(jīng)歷，陳璧璧無論對西方文化還是東方文化都有一定的了解。整個旅行的策劃，包括旅行線路、住宿的酒店甚至是酒店里所吃的菜肴，都是陳璧璧一手安排的。她還是美國舊金山來的一行人的導(dǎo)游，但她卻在美國客人到達云南麗江之前死去了。陳璧璧的死去意味著在作品中連接?xùn)|西方之間的紐帶斷了。沒有了陳璧璧，缺乏對東方了解的西方客人們就像失去了眼睛。已經(jīng)死去的陳璧璧雖然肉體不在了，靈魂卻始終跟隨著舊金山的來客們，看著他們犯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卻愛莫能助。這樣，陳璧璧就從連接?xùn)|西方的紐帶變成了作品中的標(biāo)桿和上帝，她在關(guān)注著一切、審視著一切，為讀者提供了一個客觀的視角。

榮小姐則是一個不了解西方文化，甚至對自己民族的文化都了解不足的導(dǎo)游。美國人稱她為Wrong小姐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在榮小姐這個形象出現(xiàn)之前，《沉沒之魚》只涉及西方對東方文化的誤讀，但是這個形象的出現(xiàn)更加深了《沉沒之魚》要闡述的深刻含義：東方人對自己的文化都不是很了解，又如何能正確地引導(dǎo)西方的客人呢？在作品中，榮小姐和陳璧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以說正是榮小姐的出現(xiàn)，進一步加劇了東西方文化上的誤讀。

把榮小姐和陳璧璧聯(lián)系起來的事件是美國游客到麗江之后首先參觀子宮洞。在中國云南，許多少數(shù)民族普遍存在“洞穴崇拜”的習(xí)俗。在當(dāng)?shù)匕鬃迦说难壑校訉m洞象征著生殖與繁衍，是一個非常神圣的地方。雖然陳璧璧在她的札記中記載了關(guān)于子宮洞的一切，甚至在冥冥中認為自己的美國朋友應(yīng)該選“那個當(dāng)?shù)氐睦先藖懋?dāng)導(dǎo)游更為稱職”，但最后美國人選擇了榮小姐當(dāng)導(dǎo)游。榮小姐對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和子宮洞的歷史并不了解，讓很多美國游客對子宮洞產(chǎn)生了誤解，他們在子宮洞中做出了許多荒唐的舉動。他們的做法被認為是褻瀆了當(dāng)?shù)氐纳耢`，因此被禁止進入任何景點，而且還受到了白族村長“斷子絕孫，厄運永隨”的詛咒。來自美國的12名游客在“子宮洞”事件之后離開了中國，他們錯過了深入了解中國文化的一個機會。

通過陳璧璧和榮小姐這兩個形象，譚恩美表達了如下觀點：民族之間缺乏文化上的了解和溝通，就可能導(dǎo)致東西方文化的誤讀和沖突。子宮洞事件說明，在兩種文化的交流過程中，如果單純按照自己的信仰去解讀其他民族的文化和信仰，很有可能會造成文化的誤讀。不同信仰之間要相互尊重、相互重視才能和諧共處。

三、“小白哥”的象征

在作品中，“小白哥”這個象征體現(xiàn)了西方人的文化中心主義。“小白哥”是作品中重要的線索人物，這個形象進一步闡釋了造成東西方文化對立的原因。在緬甸成為英國的殖民地之后，英國曾經(jīng)用基督教來迷惑生活在深山中的南夷人，因此受到基督教影響的南夷人把傳教士看成了當(dāng)?shù)氐木仁乐鳎⒎Q他們?yōu)椤靶“赘纭薄Ｔ谀弦娜藲v史上起了重要作用的“小白哥”叫埃德加·塞拉菲尼斯·安德魯斯[3]，他的所作所為就像是資本積累的過程，象征著西方統(tǒng)治者對殖民地人民殘酷血腥的掠奪。在偶然的機遇之下，埃德加當(dāng)上了南夷人的小白哥，隨后他就竭盡所能地對南夷人展開了愚弄和欺騙，用所謂的“救世主”名義把南夷人完全變成了逆來順受的奴隸，他自己則過上了淫亂奢侈的生活。在他失蹤后很長一段時間，期盼著“小白哥”再次出現(xiàn)的這種愿望，居然成為了支撐無名之地人民活下去的“真理”。“小白哥”在南夷部落中像帝王一樣代代相傳，“小白哥”就是他們心中的救世主。“小白哥”是西方文化中心論的產(chǎn)物，也成了西方推行強權(quán)文化的象征。

自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時期開始，西方就在文化上很強勢。丹比在《兩個自然》中詳細敘述了那個時代的特征：“在這個原始積累時期，資產(chǎn)階級的各種發(fā)展條件都是無法無天地創(chuàng)造出來的。對于每個資產(chǎn)者來說，仿佛他的本能——他的‘自由’——受到種種法律、特權(quán)和禁條的不可容忍的束縛。似乎美和生命只有通過欲望的猛烈擴張才能得到。狂妄的意志，‘血腥，大膽和堅毅’，放縱不羈，就是這個原始積累時代的精神。凌駕于一切其它意志之上的個人意志，從而成了伊麗莎白時代的生活準(zhǔn)則。”[4]在隨后的時間里，西方世界憑借著自己在經(jīng)濟和科技上的實力，用鐵血的手腕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建立自己的殖民地，同時向全世界推廣西方的文化。在西方中心論的指導(dǎo)之下，文化的推行變成了愚弄和奴役當(dāng)?shù)厝嗣竦囊环N手段。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應(yīng)該建立在平等的基礎(chǔ)之上，而不是單方面的壓榨和愚弄。如果西方社會想真正地了解東方文化，就必須以尊重東方的文化為前提。

“小白哥”的故事揭示了推行自己的信仰，也是資本主義擴張時期奴役第三世界人民的一種重要手段。而作品中的12名美國游客在西方中心主義的影響之下不可能用正確的態(tài)度對待東方的文化。雖然這些美國游客心地善良、樂于助人，但他們普遍缺乏對東方文化的理解和尊重。究其根本，是他們的西方中心主義思想在作怪。因此，他們的好心反而給自己要幫助的人帶來了滅頂之災(zāi)。所以說，文化之間沒有優(yōu)劣之分，西方人必須將平等和人權(quán)貫徹到實際行動中。譚恩美通過作品表達了呼吁美國社會放棄西方文化中心主義的訴求，并希望以真誠與尊重來消除歧視、達到平等。

通過《沉沒之魚》這篇作品，譚恩美把許多種象征交織在一起，表達了東西方文化之間存在的誤讀和沖突，同時也表達了不同民族之間文化交流的重要性。

[1]Amy Tan, Saving Fish from Drowning[M].New York: Ballantine Books,2006.

[2]鄒建軍，朱頌.從文化誤讀到文化沖突——沉沒之魚中的三個意象[J]. 南京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 2008(12).

[3]王曉平.當(dāng)西方與“他者”正面遭遇——從后殖民主義角度解讀譚恩美的沉沒之魚[N].名作欣賞，2010(11).

[4]丹比.兩個自然[M]∥楊周翰，編選. 莎士比亞評論匯編(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1:451-452.

2014-10-17

吉林省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2013 B332)。

寇 洋(1982- )，男，吉林德惠人，長春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講師，碩士，從事歐美文學(xué)研究。

I561.074

A

2095-7602(2015)01-013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