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晨
污名化:媒介報道中的“剩女”
郭晨
“剩女”作為一個被社會熱議的群體,一直以來以負面形象出現在媒介報道中。媒介具有強大的信息環境創造力,它對于某個群體的報道直接影響著受眾對該群體的印象。究竟是“剩女”這個群體本就具有媒介所呈現的特點,還是媒介在有意無意地傳播著刻板化的“剩女”形象?為了厘清這一問題,本文通過對北京《新京報》和上海《東方早報》的報道內容進行分析,闡述媒介在對“剩女”群體進行報道時是如何構建其形象的,從而探究大眾媒介報道中對“剩女”群體的污名化傾向,并對媒介今后的報道提出一些建議。
污名化;剩女;紙媒;內容分析
“剩女”一詞最早發端于互聯網,很快便流行于民間。2007年教育部發布的 《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06)》將其選錄,“剩女”登堂入室,成為被官方認可的詞匯。這無疑為“剩女”一詞的傳播火上添油,并很快由網絡轉入電視、報紙等傳統媒體,引起了官方和民間的集體大討論。
國內學者寧鴻在《剩女現象的社會學分析》中提到,中國大都市中“剩女”有數百萬,可是尚未找到或找不到配偶的男性或將達到數千萬。[1]但是媒體中關于“剩男”的報道很難看到,對“剩女”的關注卻日漸升溫,正如伊尼斯在《傳播的偏向》中提出的疑問:“剩女”是而且應當是當代傳播的焦點,抑或它主要是傳播出于某種偏向所制造和生產的信息?[2]這不僅涉及大齡未婚女青年形象的正面塑造,更關系到媒介的專業性、公正性等問題。
為了厘清這些疑問,同時保證研究過程和結果的科學性和公正性,本文選取國內紙媒中具有代表性的兩家媒體,即《新京報》和《東方早報》,將2011 年1月1日至2013年1月1日有關“剩女”的新聞報道篩選和收集,探究剩女群體在紙媒中的媒介呈現問題。
(一)地域分布決定樣本選擇
《新京報》是目前北京地區版數最多、信息量最大的綜合性日報,日發行量57.6萬份;而作為都市類綜合性報紙的 《東方早報》,定位于 “中國的 《紐約時報》”,在形式和內容上都體現出截然不同的“嚴肅”風格,日發行量也高達40萬份。雖然《新京報》和《東方早報》都是大型日報,但是前者偏重于都市新聞,后者則更具黨報特點。通過對兩份報紙新聞報道內容的統計分析,不僅可以了解主流媒體對“剩女”形象的塑造傾向,也可以看出剩女這一群體在都市報刊的媒介呈現特征。
通過在阿帕比中國報紙全文數據庫對 “剩女”報道的檢索,《新京報》的相關內容共136篇,《東方早報》的相關內容79篇。其中按內容可知,關于“剩女”的報道共有215篇,以 “剩女”為主體的報道有159篇,單純出現“剩女”的報道有56篇。本文只對以“剩女”為主體的報道進行分析。
(二)內容分析研究類目
版面分布:重要新聞類、專題新聞類、娛樂報道類、生活情感類、其他。
報道傾向:正面(同情、鼓勵)、中立、負面。
報道主題:“剩女”的影視劇作書籍等信息、“剩女”的社會活動(如相親)、“剩女”的婚姻愛情觀念等。
報道體裁:消息、評論、專訪、自述。
報道對象:個人、群體。
(三)評判和信度、效度
為了增加評判的客觀性,對于相同內容類目的評判,使用兩個以上的評判員進行評判記錄。例如在“報道傾向”這一類目中,對于具有評論成分的內容分析,通常對含贊揚性、肯定性的內容用“+”符號記錄,對中立的內容采用“=”符號記錄,對含批評性或否定性的內容則用“-”符號記錄。
內容分析的信度是指兩個以上的評判員對相同類目判斷的一致性。所以對于建構的類目,本文都是采用兩個以上評判員的做法,可以較好地保證研究結果的信度。
(一)報道的版面分布
不同的報紙對于版面設計和規劃不同,因此將報道分為重要新聞類、一般新聞類、娛樂新聞類、生活情感類、其他。通過對報道版面的統計分析,得出媒介對“剩女”報道在不同的版面所占的比例,從而總結出媒介對于不同性別人群報道的傾向性。
數據表明,對“剩女”報道最多的是文化娛樂版面,占總數的59.1%,新聞類所占比例最少,只占到10.7%。在新聞類中,《新京報》和《東方早報》中重大新聞的數量分別都是2篇,其余的則是一些與“剩女”有關的社會新聞。“剩女”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引發了許多評論,數量占總數的18.2%。媒介對于“剩女”的話題都是關于娛樂和生活的,很少有深層次的嚴肅報道。
(二)報道傾向
報道傾向是媒體在看待“剩女”這一群體時的基本立場,針對剩女新聞報道中的形象定位,可以將其分為正面、中性客觀和負面三種類型。
首先,“剩女”在媒體報道中以負面形象出現的比例很高,總共有51篇,達到32.1%,遠遠超過了11.3%的正面形象比例,多是以“結婚狂”“孤獨寂寞者”等形象表現。相關報道有 《北京剩女寂寞指數全國第三》《“脫光”》等等。
其次,中性客觀的報道有94篇,達59.1%,無明顯的傾向性,多為傳遞消息和闡述現象。相關的報道有《詞典不應有“道德潔癖”》和《詞典不收錄“剩男”“剩女”因社會責任》等等。
最后,正面形象最少,只有11.3%。這一部分內容比較積極,主要以“剩女”積極樂觀的心態、顛覆傳統的生活理念為主要報道內容,將“剩女”塑造成為獨立自信的新女性,相關報道有《黃金剩女巧用公積金圓買房夢》《“剩女”陳喬恩變“勝女”》《劉若英,幸福之美》等等。
(三)報道主題
報道主題可以體現媒體的報道態度,對于某個主題的突出報道體現了媒介的議程,而弱化某個主題的報道則會使受眾難以注意到這方面的信息。對于報道主題的分析,有助于探尋媒介的報道傾向,從而看出媒介從男權主義的視角建構“剩女”形象。
關于剩女的影視劇作書籍等信息在報道中共有105篇,占總數的66%,是 “剩女”的報道中最多的類型;其次就是由“剩女”引發的討論,包括對于“剩女”新詞的討論,還有關于“剩女”引發的“寂寞指數”“相親熱”等社會新現象的討論,主要有《e時代熱詞——“剩男剩女”》《詞典不應有“道德潔癖”》等評論文章;再次是關于“剩女”個人情感經歷的自述類文章,數量最少,僅占全部報道的2.5%。
媒介對于“剩女”的報道多是關于娛樂新聞書籍等信息,對于“剩女”內心的自我情感表達非常少,除了少數幾篇關于“剩女”主題的書籍推薦類報道,其余全部都是關于“剩女”主題電視劇、娛樂新聞的報道,而娛樂新聞也多是在宣傳這一主題的電視劇或電影。
“剩女劇”是最近幾年熱播的電視劇類型,其內容主要是與“剩女”有關的生活以及情感經歷。電視劇中都把“剩女”塑造成女強人,外形十分亮麗,這部分符合了媒體對“剩女”的“三高”印象∶職位高、學歷高、收入高,但其出眾的外表很難使人與被“剩”的境遇相聯系,難怪乎有觀眾質疑女主角“美得一看就剩不下來”[3]。
有關學者總結了“剩女劇”繁榮后隱藏的諸多問題,如情節雷同,人物模式化;“剩女”形象刻板化甚至妖魔化;偶像化、消費主義傾向。
(四)報道體裁
每一篇報道都有各自的體裁,不同的體裁對于敘述事件的效果不同。從媒介報道體裁的分析可以看出媒介在報道中有沒有全面、深刻地表現“剩女”這個群體的真實情況。
對報道體裁的統計可知,消息類報道占絕大多數,是報道總數的76.7%,評論類報道占總數的18.2%,共有29篇,而專訪類報道最少,只有8篇,占總數的5.1%。
媒體大量使用消息的體裁,雖然可以使新聞內容更簡單易懂、迅速傳遞給受眾、節省版面,但是消息的背景資料少、缺乏整體性,對于建構人物形象是不利的。專訪是一個很好的建構“剩女”形象的體裁,能對這個群體的真實情況有一個深入了解。評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公眾認識“剩女”,但較“專訪”還存在差距。
(五)報道對象形態
根據統計,所有關于“剩女”的報道中,對于女性個人的報道占總體的14.5%。通過分析結果可知,媒介對“剩女”形象的構建多數情況下是以個別代替群體,或者是通過個別人的形象構建出“剩女”群體的形象。
“類似的標簽給讀者帶來了一種先入為主的暗示,如果在標題中出現傾向性或定義性的修辭,這種暗示則更加明顯,因為很多人只瀏覽標題”。這一觀點便是李普曼在其著作《公眾輿論》中最早提出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刻板印象是一種模式化的認知方式,忽視群體中個人的差異化特征,而把群體特征加諸個體。在當代社會,大眾傳媒是公眾形成刻板印象的來源。
“剩女”作為女性群體中的一部分,雖然被廣泛關注,但是仍然沒有占據大眾媒介報道中的重要位置。長久以來,在重大新聞的報道中,男性一直是主角,而女性出現最多的版面則是娛樂和生活類,充其量在社會版出現。“女性主義者發現,女性及女性相關議題在媒體里出現的比例偏低,而且憎愛分明的報道強化性別固定成見(stereotype)和傳統性別角色,媒介報道的女性要么是男人的妻子、母親和家庭主婦,要么是向男人推銷商品的性對象,總之女性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男人存在的”[4]。
電視劇在一定程度上歪曲了“剩女”的形象,是電視劇制作者刻板印象的表現。媒介的報道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和放大效果,電視又是具有相當公信力的媒體,因而“剩女”的影視形象具有較廣泛的社會影響力,而在電視劇所呈現的刻板印象后隱藏的是以男權中心與消費主義意識為中心的性別歧視,這對于現實中的“剩女”會造成非常大的壓力和傷害。
記者在刻意地使用“剩女”這個標簽,這不僅對于“剩女”這個群體是不公平的(因為很可能會將群體中個人的不好行為作為這個群體的錯誤大肆報道),并且忽視了群體中的個性,讓個人在群體面前無法發聲,是一種潛在的性別歧視。“男人在報道中常常以個人英雄主義見長,而女性總是作為一個群體出現”[5]。
社會學家埃利亞斯指出,“污名化”即一個群體將人性的低劣強加在另一個群體之上并加以維持的過程。媒介對某個人或某個群體“污名化”,首先使用妖魔化的手法對其進行描述,逐漸引導社會大眾對其形成根深蒂固的認識,從而對這個群體或個人貼上標簽,新聞報道的“污名化”過程就此完成。
污名化使“剩女”遭受傷害,主要表現在以下兩點。首先,污名化會導致這類女性心理失衡。新聞媒體在構建“剩女”形象的過程中忽略了個體的差異,將某個極端的案例當作整個集體的特點,給整個集體帶來巨大負面影響。其次,污名化阻礙“剩女”正常社會化過程。在污名化的語境下,“剩女”不得不背負“老處女”等稱號,使得她們難以像正常人一樣擇偶和生活。[6]
媒介由于長期以來形成對“剩女”群體的“標簽化”劃分,使得對該群體的報道常常會帶有一定的主觀性。媒介對于公眾的影響是巨大的,對于“剩女”的報道進行議程設置,有意識地對一些內容多報道或者少報道,對于某些內容的故意遮蔽(如對“剩男”問題的掩蓋)都會影響受眾的認知。久而久之,讀者也會形成刻板印象,這就讓“剩女”這個群體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有的被迫結婚,甚至造成了“剩女”的悲劇。
究其根本,剩女被“污名化”是由于媒介的性別歧視,這不僅是因為媒介產品制造者以男性為主,還因為媒介為了滿足公眾傳統的價值觀有意將 “剩女”塑造成一種負面形象,因為在傳統觀念看來,女人就是應該以婚姻和家庭為主的。
媒介應該避免對某個群體或個人歪曲的報道,不為某個人、某個群體貼標簽,從而防止“污名化”的報道傾向,在媒介產品的制作過程中應多吸納女性工作者參與進來,防止報道中的性別歧視。另外,媒介工作者要自覺加強自身素養,秉承客觀、公正、平等的態度進行新聞報道。
[1]寧鴻.剩女現象的社會學分析[J].理論界,2008(12).
[2]哈羅德·伊尼斯.傳播的偏向[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27.
[3]李佩菊.關于熒幕“剩女劇”熱播的冷思考[J].中國電視,2012(7).
[4]陳陽.性別與傳播[J].國際新聞界,2001(1).
[5]孫琳琳.不婚物語[J].新周刊,2010(15).
[6]高燕.《南方都市報》對于女研究生媒介形象的呈現[J].新聞世界,2011(6).
責任編輯:賀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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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5)23-0027-03
郭晨/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在讀碩士(河南鄭州4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