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從容,李 哲
(大連大學 文學院,遼寧 大連 116622)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是毛澤東根據中國革命發展的現狀所做的理論探索,是毛澤東文藝思想最集中、最系統的體現。它緊密結合中國革命的實際,以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文藝觀為指導,并將其內化為適合中國發展的現代文藝觀,是科學化的馬克思主義文論成果。《講話》圍繞“文藝服務對象”、“如何服務”、“文藝統一戰線”、“主要斗爭方法”、“映射事實”等幾個方面展開論述,闡述了“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根本宗旨,為當時處于迷茫狀態的中國文藝工作者指引了方向,為處于混沌中的中國文學創作打開了一個新局面。同時,《講話》以文藝的“大眾化”、“民族性”、“人民性”、“現實主義”以及“聯系群眾”等觀念為理論核心,體現出了先進性與生生不息的時代生命力,《講話》構建的文藝理論體系從42年至今70多年來,一直對整個現當代文學的發展具有非凡的指導意義,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文藝”一般指文學和藝術,包含了諸如詩詞、歌賦、音樂、舞蹈、戲曲等范疇,到了當下,“文藝”的含義更擴大到包括電影、電視等在內的通過多種媒體表現的藝術形式。所謂“文藝觀”也即對文學與藝術雙重領域的觀念與見解,包括“文學觀”與“藝術觀”。《講話》形成了一套全新的富于中國氣息的文藝觀和文藝理論,其深刻影響同樣涉及由小說、詩詞等構成的文學領域以及由戲曲、音樂、舞蹈、影視等構成的更廣大的藝術領域。而本文旨在探討《講話》對70多年來中國文學發展產生的深遠影響。
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指馬克思主義學說中有關文學的本質、特征、發展規律和社會作用的原理和原則。馬克思主義的文學觀認為,文學藝術如同宗教、家庭、國家、法律、道德和科學一樣,“不過是生產的一些特殊的形態,并且受生產的普遍規律的支配。”[1]因此,只有首先從生產實踐的觀點出發,把文學藝術放在物質生產過程和由其決定的社會關系中去考察,才能解釋它的起源、它發展的規律性、它在歷史進程中的興衰變革。馬克思主義的文學理論精髓主要包括文學反映論、文學人民論、現實主義創作原則等方面。毛澤東的《講話》不僅深刻闡釋了馬克思主義的文學理論精髓,更結合中國革命的實際,進行理論創新,構建了全新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體系。
首先,在《講話》中,毛澤東指出“作為觀念形態的文藝作品,都是一定的社會生活在人類頭腦中的反映的產物……人民生活中本來存在著文學藝術原料的礦藏,這是自然形態的東西,是粗糙的東西,但也是最生動、最豐富、最基本的東西;在這點上說,它們使一切文學藝術相形見絀,它們是一切文學藝術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唯一源泉。”“文藝作品中反映出來的生活卻可以而且應該比普通的實際生活更高,更強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帶普遍性。”[2]63-64這正是對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中“文學反映論”的精辟闡釋,若追根溯源到其哲學基礎即“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對物質有能動作用”,應用到文學創作中則是“文藝反映生活,也反作用于生活”。毛澤東對馬克思主義文學反映論加以運用和總結,進一步強調生活是藝術創作的源泉,藝術家的靈感來自生活,這就要求我們不僅僅要深入生活,更要在廣度上全面了解生活的方方面面。《講話》讓當時作為創作主體的知識分子們走出房間,深入人民生活搞創作,擺脫了閉門造車不合轍的缺陷,文學作品以反映工農兵生活為主,還原最原汁原味的現實。
其次,1942年,發表于解放區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結束了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以“知識分子”為中心的文學創作體式,解放區文學在創作對象、目的、范式以及作品效用上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毛澤東敏銳的捕捉到五四新文學之所以收效甚微的原因在于脫離了人民群眾,在馬克思主義歷史觀的指導下,他認識到人民群眾是社會的主體,是歷史的創造者,中國革命取得勝利的法寶是人民群眾,同樣,文學創作的主要旨歸也在于“人民群眾”。《講話》指出“文藝作品在根據地的接受者,是工農兵以及革命的干部。”“我們的文藝,第一是為工人的,第二是為農民的,第三是為武裝起來了的工人農民即八路軍、新四軍和其他人民武裝隊伍的,第四是為城市小資產階級勞動群眾和知識分子的。”“現階段的中國新文化,是無產階級領導的人民大眾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真正人民大眾的東西,現在一定是無產階級領導的。”[2]57-58《講話》明確指出如何“以群眾為中心”的問題,指出通過典型形象體現出黨性原則,更有效的發揮文藝的特定的戰斗功能,只有把生活中的矛盾和斗爭典型化了的文學作品,才能發揮藝術的巨大感染力,使人民群眾驚醒起來,振奮起來,指引人民群眾走向團結和勇于斗爭的方向道路,實行對自身環境的徹底改造。《講話》將文藝創作的對象定位在“工農兵”,文藝創作的目的是為“工農兵”組成的人民大眾服務,也就從根本上論證了“無產階級文學”的歷史合理性,同時,毛澤東也創造性的根據中國實際將“人民”劃定為工農兵大眾,《講話》所提出的這一論斷無疑印證并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的人民文學論。
再次,“現實主義”在馬克思主義美學原則中處于中心的位置,盡管馬克思本人從來沒有在文學的范疇內使用過“現實主義”這個詞,但他和恩格斯都同樣尊重富有現實主義傳統的人類文學遺產。他們反對脫離現實生活、空中閣樓式的詩人,批評這些詩人的作品充斥著五花八門的感傷情緒和浪漫謊言。與之相對應,《講話》所展現的“文學觀”在闡釋文學創作時正是以“現實主義”為基點,要求一切從實際出發,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講話》指出:“現在的事實是什么呢?事實就是:中國已經進行了五年的抗日戰爭;全世界的反法西斯戰爭;中國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在抗日戰爭中的動搖和對于人民的高壓政策;“五四”以來的革命文藝運動——這個運動在二十三年中對于革命的偉大貢獻以及它的許多缺點;八路軍新四軍的抗日民主根據地,在這些根據地里面大批文藝工作者和八路軍新四軍以及工人農民的結合;根據地的文藝工作者和國民黨統治區的文藝工作者的環境和任務的區別;目前在延安和各抗日根據地的文藝工作中已經發生的爭論問題。——這些就是實際存在的不可否認的事實,我們就要在這些事實的基礎上考慮我們的問題。”[2]55我們可以看到,以上論述是與馬克思主義文學觀的“現實主義”核心完全契合的,毛澤東指出當前革命形勢的現狀,一切的文學創作都離不開相應的社會環境、歷史背景,因此更加強調文學的現實性、真實性,故事要在真真切切可感的環境中展開,以真正發生在工農兵之間的事情為藍本加以藝術的升華。
《講話》作為延安整風運動的重要指導思想,是黨領導革命文藝工作的重要綱領性文獻,它所涉及的文學理論是當時文學創作的重要原則和標準,從此開啟了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新的文學創作方向與模式,培養了一大批在現當代很有影響的作家,一大批優秀的革命文學作品也相繼問世,《講話》引領了一個風靡一時的“工農兵”文學創作潮流。這股文學創作潮流的主體并不是工農兵,而是革命的知識分子,但他們的創作觀念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創作的思想傾向、審美傾向都是“為工農兵”的。無論在內容上還是在文學的表現形式上,都開啟了全新的文學創作范式。
首先,《講話》精神培育了一大批優秀作家。在解放區,被壓迫人民從黑暗的統治中解放出來,作家、藝術家同廣大勞動人民一起改變了過去被壓迫、被奴役的地位,獲得了身體和思想的雙重解放。在這里,文學成為千千萬萬勞動群眾參加欣賞并直接參與創造、大顯身手的園地,甚至形成了解放區文學思潮。隨著《講話》的發表,毛澤東的馬克思主義文學觀在廣大解放區得以深入貫徹并執行,一大批文藝工作者認真學習《講話》精神,從中汲取毛澤東科學文學觀的養分,轉變文學創作觀念,創作出優秀的文學作品,這些作家也成為了支撐解放區文學以及十七年文學乃至新時期文學的優秀作家。代表人物有趙樹理、周立波、丁玲、柳青、馬烽、賀敬之、艾青、何其芳、周揚、孫犁、臧克家等,這些作家的創作風格不盡相同,但都是基于現實、扎根農村,以“為人民”為宗旨,在《講話》精神的指導下用不同的筆觸傳達革命精神,始終堅持為人民服務、為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服務的方向。
在這一時期,最能體現《講話》思想的是趙樹理的創作,他曾經說過,他作品的主題就是在實際工作中碰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問題時而形成的,繼而留下了大量至今仍然膾炙人口的佳作,如《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鍛煉鍛煉》、《登記》、《李家莊的變遷》、《三里灣》等。他的作品鄉土氣息濃厚,真實地再現了我國農村幾十年來的巨大變革,有一種新鮮活潑、為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大眾化風格,形成一個俗稱“山藥蛋派”的文學流派。
其次,《講話》改變了當時文學創作的觀念。在解放區文學誕生之前,五四新文學在當時中國文學歷史舞臺上的影響是舉足輕重的。作家以啟蒙者的姿態,以“人”為出發點,提倡文學“為人生”的理念,盡管作品中也關注民眾疾苦與民生狀態,但這種西方文學觀念的植入以及“人的自覺”的理性啟蒙并沒能直接作用于普通民眾而產生預期的效果,而是與民眾產生隔閡。現代思想的燭照下,平民或大眾成為當時文學想象的描述對象。然而,這并沒有真正的實現“平民化”的初衷,有些文學創作僅止于口頭上蒼白的吶喊,而理應作為歷史主體的大眾只能成為作家筆下油墨中的想象。更多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出身的作家在觀念上仍舊將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地位俯視人民大眾,知識分子以一副精英的姿態憐憫同情作為“弱者”的平民,并沒有向大眾深入。而后來的左翼文學作家雖然有意識的警惕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局限性,將“文學革命”演進為“革命文學”,注意在文學創作中的階級觀念以及盡量使用平民化的大眾的語言,但這些努力也只是停留在理論探討的層面,在文學創作上根深蒂固的舊有框架始終得不到突破,在文學效力上也止于隔靴搔癢的地步。
《講話》問世以后在廣大解放區作家當中產生了強烈的反響,文學創作徹底改變了舊有的觀念,突破了以往因循守舊的框架,作家站在無產階級立場上重新審視自己,重新審視創作對象,重新審視文學作品。從作家的創作思想看,他們對毛澤東文學觀有著較深的理解與感受,在真正踐行毛澤東“到群眾中去”原則的同時,徹底放下了知識分子高高在上的架子,創作思想再也不是充滿小資情調的感時傷懷或小資產階級的無病呻吟,作家們從各自的創作實踐出發,把教育人民,提高人民覺悟,鼓舞人民同仇敵愾視為己任,在觀念上與情感上真正向工農兵靠攏,發揮自己在文學領域的先進性作用。從作家創作的價值選擇上來看,解放區作家竭力表現新的人物和新的世界,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成為當時文學創作的主流,個人主義的自我中心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情緒被取代,以工農兵為主的平民大眾從被憐憫的角色中掙脫出來,而成為新的文學作品所要展現的中心人物,整個創作氛圍呈現出一種理想主義和樂觀主義的勃勃朝氣。
再次,《講話》開啟了文學創作內容與形式的創新。1942年《講話》發表以后的解放區文學無疑是文學創作模式改變的最直接體現。從創作內容上來看,這一時期作家的創作往往配合中國共產黨在特定歷史時期的中心工作,所以作品的主題大多來自一定的政治任務,具有明顯的政治性目的。如針對解放區土地改革,就有了《太陽照在桑干河上》、《暴風驟雨》;針對農村中反封建,就有了《小二黑結婚》等作品。另外,農村題材的小說成為當時解放區文學的主要構成。從創作形式來看,解放區文學作品的取材都是大眾的日常生活,創作形式趨于通俗化,民俗、方言被大量的引入,呈現出鮮明的鄉土特色,文學作品大眾化的色彩可見一斑。農村題材文學作品注意利用和改造民間傳統文藝形式,注重情節,故事頭尾銜接得當,人物富于行動,避免生硬靜止的心理描寫。努力使作品展現中國老百姓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
在《講話》精神的影響下,接下來的十七年文學的創作也與解放區文學創作一脈相承,在作品題材和表現手法上體現了現實性、大眾化、和積極的革命樂觀主義觀精神。如十七年文學的紅色經典小說代表作之“三紅一創,青山保林”,即吳強的《紅日》;羅廣斌、楊益言的《紅巖》;梁斌的《紅旗譜》;柳青的《創業史》;楊沫的《青春之歌》、周立波的《山鄉巨變》、杜鵬程的《保衛延安》、曲波的《林海雪原》。在創作內容上以農村、革命戰爭題材為主,以謳歌革命戰爭英雄與人民的先進事跡作為基調,表現愛國主義情感。此外,新中國的成立,開啟了中國人民新的生活。大量歌頌新中國、歌頌新生活的作品問世,表現了強烈的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特點,在詩歌領域表現尤為突出。聞捷、公劉、李瑛、艾青、賀敬之等詩人,紛紛創作了優秀的詩作,表達了作家對新生活的理解和歌頌。
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講話》對于當代文學發展的影響仍舊意義綿長。《講話》是毛澤東闡發的馬克思主義文論中國化的理論結晶,它所蘊含的“文學觀”對于中國文學的影響決不局限于其發表后的解放區文藝時期的短短數年,作為發展著的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其生命力和影響力是與時代共存的歷時發展的。《講話》發表以來,其深入現實、貼近群眾的文學創作觀念一直成為中國現當代文學創作所遵循的基本原則。改革開放以來,新時期文學創作雖先后出現了眾多的思潮與流派,但除了現代主義探索與先鋒文學外,大多流派都恪守尊重現實、貼近百姓生活的創作原則。傷痕文學是文革結束后人們身心傷痛的必然反映;改革文學是對當時中國社會政治經濟發展的最真實的再現;包括稍后出現的新寫實小說、新現實主義小說等都關注當下的社會現實,把筆觸伸向底層社會,描寫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所有這些都是對《講話》文學理論的最好踐行。當代作家在進行文學創作時注意貼近現實,直面新的現實生活,關注人民的精神狀態,注重文學創作與時代情緒的聯系與互動,堅守著“生活”和“人民”這兩個文學創作的基本原則,一步一步地進行文學探索,使文學一個主潮接續一個主潮的波瀾壯闊地持續演進,創造了當代文學新的輝煌。
總之,《講話》所構建的文學理論,對70年來中國文學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不僅改變了文學的創作觀念,更促進了文學創作內容與形式的創新,進而推動了文學的發展與繁榮。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是毛澤東同志在中國抗日戰爭期間非常艱苦的環境下創作的,如上文所述,它所構建文學理論體系對處于混沌狀態的解放區文學起到了巨大的引領和推動作用,規定并指引著解放區文學乃至建國后十七年文學以及新時期文學的總體創作方向。《講話》理論作為特殊歷史時期的特定產物,具有明顯的針對性和不可復制性,其中所提到的文學觀點都是符合當時中國國情的科學論斷,不容置疑。但70年后的今天,中國歷史發展到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社會環境與現實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文學創作也形成了多元共存的格局。在當下社會,《講話》理論對文學的發展是否還具有指導意義?是否還發揮著巨大的影響作用?這是理論界一直爭論和探討的問題。筆者認為,《講話》所闡發的文學理論的許多基本觀點是具有很強的時代性與發展性的,是“發展著的毛澤東思想”,具有強大的生命力。《講話》所涉及的文學理論可以而且應該在不同的時代被賦予不同的闡釋,其中許多理論都為當下的文學發展提供了強大的理論基點與深刻的現實反思。
其一,關于大眾文化背景下的“文藝大眾化”問題
毛澤東在《講話》中明確闡述了文藝大眾化的問題。自此,文藝大眾化從左翼知識分子的討論進入到延安話語時期,文藝大眾化運動正式步入解放區文學創作實踐當中,并深刻影響到此后中國文壇的文學創作。在解放區,廣大作家紛紛響應文藝大眾化的號召,深入工農兵生活、熟悉工農兵情感、向民間形式吸取養分、努力創作符合工農兵審美情趣的大眾化文學,涌現了一大批深受大眾喜愛的作家和文學作品,最大程度地實現了文藝的大眾化。在以后的文學發展中,“文藝大眾化”也一直成為作家努力遵循的創作原則。進入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在中國社會改革開放的發展進程中,大眾文化悄然興起,滲透到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被越來越多的大眾所認可,并在市場經濟的推動下迅猛發展。當下社會,中國文化形成了多元化的發展格局,而“大眾文化”則逐漸占據十分重要的地位。《講話》所提出的“文藝大眾化”與當下的“大眾文化”顯然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是二者之間的內在聯系與切合點,則是值得我們關注和思考的問題,也是當下文學如何滿足廣大人民的精神文化需要的理論基點問題。“大眾文化”本質上是一種以最廣大人民群眾的生存享受、發展需要為出發點、歸宿點和最高價值目標的文化形態。其最核心的內涵是文化的發展貼近人民大眾的文化生活,滿足廣大民眾的文化需要,尊重人民大眾的文化權利,反映人民大眾的文化理想,進而提升大眾的文化人格。即一切從人民大眾出發,一切為了人民大眾。這與毛澤東提出的“文藝大眾化”所提倡的以人為本、與深入人民群眾中反映人民現實生活的理念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可以肯定的是,延安時期的“文藝大眾化”可以為當代大眾文化背景下的文學發展與繁榮提供理論借鑒和實踐經驗;而當代“大眾文化”的發展繁榮,反過來為“文藝大眾化”思想的普及與推廣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并創造了得天獨厚的社會條件。
同時,在“文藝大眾化”理論的影響下,當代文學也正經歷著文學版圖的裂變,精英文學的堡壘被撼動,大眾文學以燎原之勢取得了文學領域的重要地位。在經濟全球化、大眾文化背景的影響下,互聯網多媒體技術高度發達,大眾傳播的多種傳播媒介的介入使得文學創作模式、載體、傳播方式由單一變為多樣,文學走進了更多的普通百姓的生活。一方面,文學創作的門檻逐漸消失,文學創作對于平民百姓來講再也不是遙不可及;另一方面,作家創作也更關注廣大百姓的日常生活與審美情趣,通俗文學得到了迅速發展與繁榮。由此可見,“文藝大眾化”理論不僅對于大眾文化背景下的文學創作與發展具有積極的指導意義,更在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學實踐的踐行中日益豐富與強大,成為指導今后中國文學發展的理論基礎。
其二,關于文藝批評的兩個標準問題
《講話》指出“在現在世界上,一切文化或文學藝術都是屬于一定的階級,屬于一定的政治路線的。為藝術的藝術,超階級的藝術,和政治并行或互相獨立的藝術,實際上是不存在的。”[2]69“文藝批評有兩個標準,一個是政治標準,一個是藝術標準。”“任何階級社會中的任何階級,總是以政治標準放在第一位,以藝術標準放在第二位的。”[2]72-73由此可見,《講話》完整的論述了文藝批評的兩個標準以及這兩個標準的所屬地位。政治標準第一,藝術標準第二,《講話》的這一論斷,一直成為一些人詬病和質疑《講話》的焦點。筆者認為,在當時的特定歷史背景下提出的這個標準,既符合中國的革命實際,又符合無產階級革命文藝與文藝批評的實際。當時,在對一部作品進行文學批評時,首先要看的是政治上是否正確,是否是對“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有利的,然后再評判它藝術上的優劣。因為文藝工作是革命工作的一部分,在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軍隊進行革命戰爭、階級斗爭極其激烈的年代,通過屬于黨所領導的文學藝術來宣傳革命、教育人民團結起來向敵人作斗爭成為革命文藝發展的重要任務。政治標準第一,就確保了文藝工作的成效性,充分發揮文藝對中國革命事業的推動作用。值得注意的是,毛澤東提出的是兩個標準而非一個標準,政治標準第一,也絕不是政治標準唯一。毛澤東曾說:“我們只是強調文學藝術的革命性,而不強調文學藝術的藝術性,夠不夠呢?那也是不夠的,沒有藝術性,那就不叫文學,不叫做藝術。”[3]隨著中國革命事業的不斷發展,這一理論也給我們提供了現實反思的可能。
首先,在社會主義建設與發展的今天,我們雖然不能簡單重復“文藝從屬于政治”這樣的標準,但也決不能輕易地否定文藝的政治標準。因為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地區,文學與政治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因為作為文學創作主體的作家是在相應社會制度下生存的人,是“社會的人”,任何人都擁有相應的政治立場。而從文學作品的角度來看,政治生活是文學創作一定要反映的社會生活之一。同樣,作家在進行文學創作、文學批評時總是保持自己的政治意識和政治立場。無論任何題材的文學作品歌頌的都是真善美,暴露的總是假惡丑;歌頌的是立黨為公,勤政、廉政,執法清廉的社會公仆,暴露的是各種社會不良行為。其次,如何處理好政治標準與藝術標準的辯證關系也是當下文藝理論工作者需要深入探討的問題。在新的歷史發展時期,我們應該科學的賦予政治標準與藝術標準以重新的闡釋。
其三,關于文學的普及與提高問題
《講話》在談到文學作品如何為工農兵服務的問題上提出了“普及”與“提高”的問題,文章指出“為什么人服務的問題解決了,接著的問題就是如何去服務,用同志們的話來說,就是:努力于提高呢,還是努力于普及呢?”“我們的文藝,既然基本上是為工農兵,那么所謂普及,也就是向工農兵普及,所謂提高,也就是從工農兵提高。”[2]61-62這也即提出了文學服務功能的定位問題,文學是為人民服務的,文學作品的生命除了受到作家自身條件的限制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讀者的接受程度,因此,普及與提高問題理所當然的成為《講話》乃至新時期文學理論關注的重要問題。“我們的提高,是在普及基礎上的提高;我們的普及,是在提高指導下的普及。”[2]66這里毛澤東客觀的概括了“普及”與“提高”的辨證關系,他強調既不能片面孤立的強調提高,又不能忽視普及的作用,認為二者應該是相輔相成,互為前提的。他教導解放區作家要深入生活,深入群眾,扎根農村,從工農兵生活中汲取文學養分,豐富自己的寫作靈感,創作出百姓喜聞樂見的文學作品,讓作家從中得到提高,同時,來源于工農兵的優秀文學作品以廣大群眾為傳播對象,并通過他們的閱讀與欣賞,達到普及的作用。
在社會主義建設與發展的今天,文化建設已經成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標志。中華文化的偉大復興和發展繁榮也需要處理好普及與提高的問題。文學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學創作水平與大眾欣賞水平的普及與提高問題,就成為中國文化發展的重要問題。《講話》的“普及”與“提高”理論,可以為當下文學發展的兩大問題提供反思和啟示。第一是文學創作滿足更廣大讀者需要,以達到文學普及的問題。這一點,當下通俗文學的發展繁榮與精英文學的轉型已經昭示著努力的成效,但更廣泛層面的普及工作還需努力。一方面,文學創作者應當關注更廣大層面百姓的現實生活,關注他們的所思所想,用他們喜愛的形式描寫他們的生活,講述他們的故事。另一方面,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文學作家關注地域文化的特質,通過具有民俗風格的人事物景的描寫,讓本民族、本地域民眾獲得更多的文學欣賞的可能。文學是一個從生活到作家,從作家到作品再到讀者的生產消費過程,讀者是文學作品價值的最終實現者。檢驗一部作品是否成功,有無價值,作品質量本身固然是重要的一面,但它是否滿足了人民對于作品的預期需求,是否為更多的讀者所接受所喜愛也是衡量其價值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第二是以文學創作水平的提高,帶動廣大讀者欣賞水平的提高問題。文學的發展歷史是一個不斷豐富文學形態,不斷提高文學水準的歷史,因此,創作水平的提高是文學發展的內在的本質必然要求。只有高水平的文學才會培養出高素質的讀者,才會提高讀者的欣賞水平。這與文學的普及并不矛盾,我們不能一味強調普及而忽視提高。早在左翼文學發展時期,在“文藝大眾化”的大討論中就曾出現過只強調“大眾化”而放棄文學作品精品化創作的傾向。郭沫若就曾說過:“大眾文藝的標語應該是無產階級文藝的通俗化。通俗到不成文藝都可以。”[4]顯然這是不科學的,文學作品一味的通俗化甚至不具備文學作品應有的文化水準,這并不是普及大眾文學的表現,相反這樣的文學已經失去了文學之所以為文學的特質,沒有任何意義。當下社會對文學發展的要求不僅需要普及,更需要提高,通過文學創作水平的提高帶動讀者大眾文學欣賞水平的提高,通過提高全民族的文學素質與文化素質,進而促進全民族文化的發展與繁榮。
[1] 盧卡契.馬克思、恩格斯美學論文集引言.盧卡契文學論文集:卷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
[2] 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毛澤東文藝論集[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
[3] 毛澤東.文藝工作者要與工農兵相結合.毛澤東文藝論集[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91.
[4] 郭沫若.新興大眾文藝的認識[J].大眾文藝,19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