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 婷
(天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天津 300071)
馬克思有沒有明確的城市化思想?就文本而言,馬克思并沒有關于城市化問題的專門論述。他只使用過一次“城市化”概念——“現代的歷史是鄉村城市化,而不像在古代那樣,是城市鄉村化”〔1〕308。針對這驚鴻一瞥的“城市化”概念,學術界還存在爭議。陳光庭先生認為,在馬克思所生活的時代,德語和其他西語都還沒有“城市化”這個概念,因此馬克思不可能使用“城市化”一詞〔2〕。而王全民先生根據德語詞根構成、上下文語境并結合英文、俄文、日文等的譯法,為該譯法提出有力的辯護〔3〕。盡管后來陳光庭再度發表文章捍衛他此前的觀點,也不得不承認馬克思“從歷史發展的角度揭示了城市和農村的相互關系,從而建立了城市化的科學理論基礎”〔4〕。這種認可并不因為馬克思沒有準確定義或頻繁使用“城市化”這一術語而有所遲疑。這是因為,馬克思的確留下了有關城市化的很多精彩論斷。他寫道,資本主義“建立了現代化大工業城市(它們像閃電般迅速地成長起來)來代替從前自然成長起來的城市”〔5〕114,從而將城市化同資產階級和工業革命聯系起來,最先劃定了現代城市化的工業革命起點。他寫道:“資產階級使農村屈服于城市的統治。它創立了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比農村人口大大增加起來,因而使很大一部分居民脫離了農村生活的愚昧狀態”〔5〕276,揭示了現代城鄉關系的基本格局和城市化對于社會變革的重要價值。他還寫道:“資本主義生產使它匯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來越占優勢”〔6〕,肯定了城市化對于創造未來社會之客觀基礎與主體基礎的歷史意義。綜合這兩個方面的情況,馬克思既被公認為是研究城市化問題的先驅〔7〕,但國內外專門探討馬克思城市化思想的著作或論文又相對匱乏。
研究匱乏的原因除了馬克思原文本中似乎少有系統論證之外,馬克思的城市化思想往往還被簡化為理論立場和價值立場的爭論,爭論的焦點就是馬克思到底是重視和肯定城市化,還是輕視和否定城市化。卡茨納爾遜認為,從馬克思開始到后來的馬克思主義對城市問題基本上是保持沉默的,因為其勞動分工或社會分工概念包含了一種“反城市的色調”〔8〕。梅爾弗德也認為,馬克思沒有真正把握住“城市”,他把城市作為資本主義的舞臺布景而非舞臺中心,其后繼者甚至還有反城市的傾向〔9〕1-2。根據這兩者的觀點,分工范疇和資本主義批判使馬克思不可能從正面研究城市化。吉登斯則提出了與此完全相反的主張,在他看來,“馬克思的社會類型學是建立在追溯社會分工的逐漸分化基礎上的”〔10〕32,“馬克思相當強調城市化的發展,把它看作是社會分工中分化最清楚的指標”〔10〕36。也就是說,吉登斯認為馬克思是肯定社會分工、因而也是肯定城市化的,二者的發展既是社會形態演變的基礎,也是社會形態演變的表現。事實上,梅爾弗德也注意到:“在馬克思研究資本主義發展同城市化之間的關系時,將那種中介性的機制歸之于他所說的‘分工’”〔9〕19。由此可見,“分工”范疇是理解馬克思城市化思想的關鍵。由于分工既與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發展密不可分,同時又與“異化”構成一體兩面的關系。而城市化作為生產力和交往形式矛盾運動的現代階段,則既是社會分工的全面發展,也是人之異化的全面深化。這就構成馬克思城市化思想的內在張力,也是造成人們從截然對立的角度來評估馬克思城市化立場的理論根源。
筆者認為,對馬克思城市化思想的理解和研究不應該困在分工和異化的價值對立中裹足不前,分工有其自身的歷史邏輯,而城市化也有其自身的來龍去脈。馬克思正是通過對分工特別是城鄉分工問題的系統研究,認識到了現代城市化的起源及其必然的發展趨勢。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城鄉分工成為馬克思研究人類文明歷史發展的基本線索。馬克思以西方中世紀晚期以來的城鄉分工為基軸,具體地說明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誕生、大工業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是同源一體的。這一復合性的歷史進程可簡示如下:中世紀的新興城市→行會制度下的手工業城市→成為工場手工業之發展舞臺的農村→工場手工業和城市的擴張→工場手工業和商業集中于英國→現代的大工業城市(它們的出現如雨后春筍)。借助于對這段歷史的構架,馬克思實證地闡釋了生產力和交往形式的矛盾運動支配了人類歷史進程,從而確立了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和方法論的真理性。馬克思揭示出,生產力和交往形式的矛盾運動在一定程度上具體表現為城市和鄉村的矛盾運動。因此,對城鄉分工問題的研究構成歷史唯物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城市化作為現代城鄉分工體系發展的客觀存在形式,是歷史唯物主義考察現代史之形成史的必然對象。因此,馬克思的城市化思想絕非人們所定勢認為的那樣僅僅是散論性質的,它有著更為深厚的理論基礎。
隨著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進一步發展和成熟,馬克思對城鄉分工的理解也進一步深化。馬克思在19世紀50年代投入政治經濟學研究以后,將城市和城鄉分工的演進納入生產方式與社會形態的語境中,闡述了城市的演變依賴于社會經濟形態的變革,城市的性質和城鄉關系的性質歸根到底取決于生產方式的性質。在自然經濟時代或者說農業社會,土地和土地所有制是支配性的,它決定了城市、工業和商業的性質〔11〕;在資產階級社會或者說工業社會情況則相反。農業越來越變成僅僅是一個工業部門,完全由資本支配,地產和地租亦如此。由此可見,城市和鄉村的相對地位和相互關系,必須根據整個社會中的主導生產方式來確定,這是馬克思說古代是“城市鄉村化”而現代是“鄉村城市化”的深層含義。馬克思揭示了現代社會發展的基本線索,就是在生產力發展和資本的作用下,城市與鄉村、工業與農業實現徹底的分工,最終建立起以城市空間為載體、以社會化大生產為基礎的普遍交換價值體系,即現代發達的商品與市場經濟體系。
現代城市化的實質就是普遍交換價值體系的擴張過程,它典型地表現在農村與農業也被納入交換價值的體系中來。馬克思所說的“現代的歷史是鄉村城市化的歷史”,在根本上是就鄉村納入資本的生產方式和普遍的交換價值體系而言的。這是因為,農村在歷史上一貫是由使用價值支配的,其生產主要是為了滿足個人與家庭的直接需要。即使在現代社會,也還有相當部分的農村隔絕于交換價值體系之外,保留著持續了數千年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因此,農村是使用價值支配的最后領地,也是交換價值需要攻克的最終戰場。馬克思認為,只有工業化和城市化才能將從前隔絕于社會之外的農村和農民卷入社會歷史進程,這一進程的實質就是農民在生產和交往上的社會化。在農業生產上,“一切現代方法,如灌溉、排水、蒸汽犁、化學產品等等,都應當廣泛地用于農業”〔12〕65;在社會交往上,城市化使得農民改變了“被束縛在土地上……他對于自己小天地之外的社會運動一無所知”〔12〕66的孤立與愚昧狀態,成為在社會中去滿足和表達自身欲望和需求的人。因此,根據馬克思的觀點,城市化是整個社會向現代轉型的根本驅動力,也是推動越來越多人口邁向現代文明的現實歷史進程。只有把城市化的功能和歷史作用提到人類社會根本轉型的高度來認識,才抓住了城市化的實質〔13〕。
馬克思賦予城市化的社會轉型之義遠比通行的城市化概念要更為豐富與深刻。后者取之于人口學的城市化定義,即城市化是人口向城市集中的過程。人口城市化固然從人口角度反映出城市化的變化過程和結果,但并沒有揭示城市化的真正本質。一方面,人口城市化具有表象性,人口向城市集中不一定是社會轉型的結果,也可能因為戰亂、饑荒、或者國家政策導向等特殊原因。另一方面,人口城市化著眼點在城市人口的擴張,卻忽略了農村人口的情況。人口城市化直接造成了“城市的城市化”偏向,把城市化簡單等同于城市數目的增多、規模的擴大和城市人口比例的提高。此外,人口城市化還有可能導致國家或地方政府為了提高城市化率的統計數字,通過行政手段將某些實質的農村地區也劃為城鎮,甚至發生迫使農民“進城”“上樓”的怪象。這些都是中國當前城市化實踐存在的誤區。因此,我們強調馬克思城市化思想的社會轉型之義,并以此為根據來總結和反省當代中國的城市化實踐。
關于中國特色城鎮化道路,不論是國家政策抑或學界討論,都圍繞一個核心問題,那就是大城市優先還是小城鎮優先?這個問題來源于改革開放以后事實上出現的兩條城市化路徑:一是由鄉鎮企業推動的農村城鎮化,一是由政府主導的、主要發生在沿海地區的大城市化。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農村城鎮化奇兵突進、勢頭迅猛。費孝通先生在理論上奠定了“小城鎮、大戰略”與農村城鎮化道路的合法性。國家執行的也是控制大城市規模、積極發展中小城市和城鎮的政策。但90年代以后特別是進入21世紀以來,沿海大城市狂飆式發展,給地方振興和地方政府迅速帶來巨大效益,小城鎮則因政策演變及其內在缺陷變得黯然失色、后繼乏力。大城市化漸漸取得了壓倒性優勢。在理論界,已有學者宣稱“中國現代化的路徑長期以來不僅與大城市化背道而馳,甚至也與城市化不合拍”〔14〕,為大城市化搖旗吶喊的同時,徹底否定了此前的農村城鎮化道路。不可否認,大城市化的確是現代社會經濟發展的發動機。但從當前中國大城市化的實踐來看,它在相當程度上已經蛻化為單純的“城市的城市化”,即以城市為主體、以政府為推動力、以擴大城區規模為目標、以土地的城市化為基本途徑而實施的城市化,結果導致城鄉差距擴大、城鄉矛盾增加、社會對抗加劇等問題。與之相比,20世紀80年代卻是城鄉差距趨向縮小、農村發展局勢更好的情況。因此,有必要總結過去30多年城鎮化的經驗與教訓,為農村城鎮化“正名”,探討中國特色城鎮化道路的合理性與優越性。
農村城鎮化是中國城市化的先行軍,這既是由中國國情決定的必然選擇,也是經濟轉軌時代的產物。在改革之初,中國既有城鄉二元結構和城鄉差距問題,又有城市發展不足、承載力非常低下的問題,還有戶籍制度對人口和資源流動的限制問題。鄉鎮企業就在這重重夾縫中成為農民的自發創舉,因地制宜地推動了工業化和城鎮化的實現,使農民能夠以較低的成本轉化為非農人口,享受到城鎮生活、就業和創業的機會。這種“就地城市化”的人口流動路徑區別于農業人口單向的、無限制地向大城市轉移,它被費孝通老先生稱為“離土不離鄉”。正是這一路徑使中國避免了像拉美等發展中國家因為城市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社會治安、社會保障等方面跟不上人口涌入而導致的“大城市病”或“拉美陷阱”,使中國城市化水平在快速增長的同時,“沒有遭遇第三世界常見的邊緣化、失業,無家可歸、貧民窟,乞討或犯罪等綜合癥”〔15〕,這充分顯示了中國城鎮化道路的優越性。更重要的是,中國的城市化是靠“兩條腿”走路的,一是農村工業化使農村向上生長,一是城市向下擴展,因而農村的發展是由“內生型”和“外生型”這兩股合力一起推動的,給予了農民就地非農化和進城非農化的雙重選擇。與之相比,印度和一些拉美國家往往只靠大城市化這一條“腿”,結果是農民大量涌入城市,大城市變得越來越大,造成城市貧民窟和嚴重的城市??;而農村卻沒有變得越來越像城鎮〔16〕,反而是農村和農業在這個過程中崩潰,導致嚴重的城鄉差距和整個國民經濟的畸形,最后是大城市“單腿”走路也難以為繼。中國的成功經驗在于,農村的一系列改革使農業在整個停滯的國民經濟中率先實現了跳躍式增長,而“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城市化使城鄉之間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信息、商品、資本和勞動力的流動,改變了農村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使廣闊的農村轉型持續進行。
農村城鎮化道路不僅不是城市化的反例,相反它與馬克思所主張的“鄉村城市化”的要旨是緊密相扣的。鄉村城市化本質地包含“鄉村化為城市”的環節。這對于有著廣大農村腹地和龐大農民群體的中國而言是極端重要的。農村城鎮化和大城市化一同構成中國特色城鎮化道路的兩個非常重要的維度,成為我國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豐富和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的實踐載體。在區分與衡量這二者地位和作用的問題上,根據經濟原則來支持大城市化已經成為更加普遍的做法,因為大城市化具有農村城鎮化所無可比擬的技術與人才優勢、規模與聚集效應。但如果從社會原則來看,農村城鎮化對于維持相對穩定的社會秩序、實現平和的社會變革具有更加重要的意義,在一定程度上,它也是將社會主義的城市化同資本主義的城市化區分開來的重要根據。英國現代城鄉分工的前史是農業革命或者說土地所有權的變革,其全部過程的基礎是對農民的剝奪,它建立在社會結構的破壞、城鄉的尖銳矛盾、農民血與淚的犧牲之上。中國的農村城鎮化在社會主義制度前提下則是一個自下而上的平和轉型的過程。中國30多年的城市化進程使幾億人轉化為城市人口,還有數以億計的農民工進城,堪稱世界歷史上最大的“移民潮”〔17〕。但這樣大規模的社會流動和社會變遷,并沒有引發大的社會動蕩,沒有造成普遍的貧民化,沒有發生對外殖民和侵略戰爭,這在人類歷史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中國模式的城市化努力做到了社會代價的最小化。中國農民在很大程度上保留有自己的一塊耕地,若他們無法在城市立足,家鄉那塊耕地就是他們的退路,正是這一點為轉型社會的穩定提供了重要保障,也是這一點充分體現了社會主義城市化道路的特殊性和優越性。
強調馬克思城市化思想所蘊含的社會轉型之義,并重申農村城鎮化道路的合理性與優越性,主要針對當前以“大城市化”為主導所造成的“城市偏向”。它使人們很容易把大城市化單純理解為城市的發展,而忘卻了農村的轉型要務。1978年我國的農村人口占總人口的82.08%,2014年降至45.23%,城市化率2013年升至54.77%,這種巨大的數量變遷本身就是以農村的龐大體量為基礎的。它既表明了我國社會轉型的廣度與速度,也無法遮蔽這樣一個事實:在當前中國地域廣闊、地區差異性的情況下,還有相當數量的農村和地區被遺忘在社會轉型的進程之外,或者僅僅是人口流出的“空心化”狀態,本地的生產力和社會交往仍然是過去的落后水平。因此,農村城鎮化看似是一項過時的命題,但實則是一項未竟的事業。我們絕不能“一刀切”地鼓吹大城市發展而否決小城鎮發展,而只能選擇大中小城市與小城鎮協調發展的多元化城鎮化道路。此外,要破除農村凋敝、城鄉差距擴大、“三農”困局等問題,也需要在思想上和理論上矯正當前城市化只見城市、不見農村的誤區,把城市化放置到整個社會的生產方式轉型的層面上去。只有牢記城市化所涵括的“轉型”之義,才能明確城市化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城鄉關系的轉型,是城市在社會經濟生活中逐漸占據主導地位的過程。這不僅是指隸屬城市的人口的比重越來越大,還包括城市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交往方式、文化形態、價值觀念等使更多的人接受城市的教化,成為城市文明的產物。唯有如此,“新型城鎮化”或城鄉一體化才有更加明確的實踐訴求與更高層次的價值追求,社會主義城市化道路的優越性才能進一步彰顯,城鄉共榮的和諧社會目標才能真正實現。
〔1〕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陳光庭.馬克思著作中的“城市化“一詞是誤譯〔J〕.城市問題,1987(1):32-33.
〔3〕王全民.關于馬克思著作中“城市化“一詞的譯法:與陳光庭同志商榷〔J〕.城市問題,1987(2):60-64.
〔4〕陳光庭.再論漢譯馬克思著作中的“城市化“一詞系誤譯〔J〕.城市問題,1998(5):11-13.
〔5〕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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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5.
〔12〕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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