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麗莉,王紹平,劉風光
(1.大連外國語大學 公共外語教研部/外國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研究基地,遼寧 大連 116044;2.上海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5;3.大連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44)
二語習得社會文化理論研究的學科歸屬與理念
秦麗莉1,2,王紹平1,2,劉風光3
(1.大連外國語大學 公共外語教研部/外國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研究基地,遼寧 大連 116044;2.上海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5;3.大連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44)
傳統的二語習得研究重點關注習得個別語言單位或者句子加工方面的問題,而且研究通常脫離社會研究個體。而社會文化理論視角下的二語言習得研究,基于社會文化背景,關注個體參與社會活動時的語言使用策略,進而解讀互動活動對學習者的語言意義構建能力、思維和認知的影響。我們以論證二語習得領域社會文化理論研究的學科屬性和學科定位為基礎,探討其核心研究理念,旨在為當代中國外語教育的深化改革提出新的思路。
社會文化理論;心理語言學;二語習得研究;外語教育
進入21世紀以來,二語習得(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研究領域的新興熱點之一——社會文化理論(Sociocultural Theory)研究受到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其中以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詹姆斯蘭多夫(James Lantolf)教授為杰出代表之一,在他和他帶領的團隊(如Peohner、Thorne等)以及其他支持社會文化理論觀點的學者們(如Norton、Pavlenko等)的努力下涌現了大量的研究成果。但在中國該領域的研究目前尚處于萌芽階段,不僅研究成果數量有限,而且層次偏低,因此我們希望從論證社會文化理論的學科屬性和定位出發,論述其研究特征,進而闡釋其對當代二語習得研究的啟示,并為深化外語教育改革提供新的思路。
目前二語習得理論大約有60多種[1],包括假設、模式、框架等,但眾多理論之間存在著界限不一致的問題:有的形式不同,如因果過程模式(causal process)和經驗法則模式(set of laws);有的類型不同,如先天論、環境論、互動論;有的來源不同,如基于語言學、社會語言學、心理學、心理語言學等,甚至有的是幾個領域的結合;有的涉及范疇不同,所搜集的數據內容也不同;有的理論關注自然狀況下的習得,有的理論只關注課堂教學,有的兩個方面都關注;有的關注兒童,有的關注成年人;有的關注具體的語言系統,如語音學或者詞典學……,總之,目前已有的二語習得理論錯綜復雜。
雖然社會文化理論目前并不是二語習得研究的主流理論,但近年來國際上出現的大量相關研究成果(根據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語言與習得中心的統計目前已有730多種參考文獻),為當代二語習得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研究視角,已經形成獨立的學派,因此有必要確定其學科屬性。我們認為社會文化理論從學科上應歸為心理學理論,因為它將交際活動放在研究思維發展和功能的核心位置,認為人類的心理功能由社會實踐和文化產物(如作為符號工具的語言)調節形成。先天論和行為主義將人類思維與自然之間關系視為單向性的,認為人類之所以處于現在的狀態,要么由生理特征決定,要么由所處的環境特征決定,即先天論認為人類的思維決定社會,行為主義則認為社會決定思維[2]。與兩者都不同的是,社會文化理論提倡社會與思維的雙向關系,認為思維的初級功能由具有文化根源的文化產物(包含物質工具、心理工具和符號工具)調節轉化而成,受人類的控制;個體則根據環境的變化,根據他/她生活的社會文化條件創造自己的環境。維果斯基曾說,人類的社會關系研究基本上是關于人類不同的高級功能之間的關系的研究[3]163。他認為在個體發展的早期階段,語言符號首先具有指示功能,之后逐漸形成象征功能。語言符號的指示功能引導人類注意物體;而象征功能幫助他們認識物體的抽象性特征并把它們歸納為由文化限定的概念,進而從概念上與社會產生聯系。
社會文化理論研究社會的、交際的問題,認為習得語言的必要途徑是與其他人進行真正的社會互動或者交流。社會文化理論不僅是一個社會方向的研究,也是心理語言學角度的研究,我們認為社會文化理論屬于第三代心理語言學研究。里昂且夫(Leontiev)曾從心理語言學角度對社會文化理論的研究內容進行了闡述,認為在上世紀50年代社會文化理論發展伊始,心理語言學的主流理論是行為主義,研究重點是獨立的語言單位(如詞)的加工過程;到了60年代,出現了第二代心理語言學,以語言學家喬姆斯基和心理學家喬治·米勒為代表,他們認為語言習得的是抽象的規則,而非獨立的語言單位,研究重點是語言學習者對句子的理解和輸出。里昂且夫認為第二代學者的研究更傾向于語言學,對心理學方面的研究較少[4]。而且,這一代的學者對語言的形式特征更感興趣。前兩代的學者們顯然都沒有關注語言的意義,也沒有對語言作為符號工具如何被用于交流和思維等問題展開研究;而且在對個體的研究上,前兩代心理學學者不僅將個體與社會隔離開來,而且通常還會脫離實際交際過程,個體之間的交際被簡化為復制性的從說者到聽者的信息轉移,即說者輸出的信息,會被聽者以完全一樣的形式理解;第三代心理語言學研究則更加傾向于心理學研究,對語言學方面的研究相對較少,研究焦點也從原來的對句子、文本的理解和加工轉移到了交際和思維過程的心理學分析。第三代心理語言學并不是對服務于言語行為的心理結構的實現進行研究,而是探索在活動中使用語言(作為工具)的不同策略進行研究。當活動的目的是對他人產生影響的時候,活動即為交際性的;當活動的目的是對自身產生影響的時候,活動即為認知性的。兩種活動是相輔相成、辯證性存在的,因此從一開始就有必要對二者進行管理。也就是說,自我導向的言語活動,來源于他人導向的言語活動,在本質上二者都是交際形式的一種。將交際活動優先于對抽象性語言規則加工過程的習得進行研究,使第三代心理語言學將言語(和書面語言)對人類具體的社會和思維活動的調節作為研究重點,認為言語活動是有動機性和目的性的。它體現了解決交際問題的過程,這些交際問題可能是社會的,也可能是認知的。從這一角度來看,教授一種外語并不是關于語言的規則和形式的研究,而是關于作為調節方式的交際的研究,這種交際是特殊形式的社會實踐性學習活動。社會文化理論認為,正如我們的社會互動通過言語調節一樣,我們的思維也要通過言語調節。具體來說,通過言語(或書面語言),我們能夠對我們的思維、注意力、計劃、理解、學習和發展進行控制,但是這種控制來源于我們參與的社會活動。因此我們把社會文化理論歸結為第三代心理語言學研究,其核心觀點是人類從根本上是交際性生物,這種觀點不僅關系到社會關系而且也關系到高級思維功能。
心理學認為人類思維活動的元認知有兩種:與人類思維有意識的反思相關的元認知和與人類解決問題的自我調節機制相關的元認知。沃思認為,人類不一定會同時具備兩種元認知能力。第二種元認知活動被稱為策略性活動,是由個體獨自或者與他人合作實施的。根據社會文化理論,自我調節過程的根源在于社會互動,人類通過互動將心理之間的功能轉化成心理內部的功能,后者功能發生在最近發展區(zone of proximal development=ZPD)。最近發展區是由個體獨立解決問題能力決定的發展水平與在專家幫助下的合作情況下解決問題能力決定的發展水平之間的差異。社會文化理論的最近發展區(語言習得自然法的典型代表)和克拉申的“i+1”(傾向于語言教學的模式)盡管從表面看有很多的相似之處,但兩者在概念上不同。雖然兩者都是關于未來發展水平的,但是“i+1”模式認為未來的發展水平是確定的、可以預測的,然而最近發展區模式則認為未來的發展水平是不確定的、開放的、被調節的。維果斯基認為唯一的“良性學習”是在超越當前發展水平上的學習,這一點與皮亞杰的觀點相反,皮亞杰認為認知能力的成熟是語言發展的必要條件,即只有具備了相應的認知能力才能學會相應的語言內容。而社會文化理論視角下的二語習得研究通常是將研究對象置身于社會文化背景中,對其參與的與語言學習相關的整體社會活動進行觀察,進而描述二語習得的過程,這一點與傳統上脫離社會文化背景的二語習得研究范式完全相反。
社會文化理論的核心理論之一就是活動理論,活動理論認為人類的行為是由社會文化構建的調節形式與人類活動的融合[4]。盧里亞認為思維不是人類生理上具備的大腦所進行的活動,而是通過文化產物形成的功能系統,文化產物中最重要的就是語言(符號工具)。維果斯基認為如果心理學想解讀這些功能系統,必須理解活動的形成(例如活動的歷史),而不是活動的結構。這一新的理念已經引起了學者們對二語習得研究的改變,尤其是在任務型教學中,如同樣的第二語言學者的語言學習活動可能取決于不同的動機,如教師的教學動機是介紹目的語系統的語法功能,而學生的學習動機可能是考入大學,即一個教師和學生共同完成的活動,受不同的動機和目的影響[5]。這種活動理論觀點,尤其改變了教師對任務型教學法的看法。蘭多夫認為活動存在動態變化的特征,它以一種形式開始,很可能在進行過程中變成了另一種活動。艾力斯認為同一個任務不同的學習者在施行過程中造成不同類型的活動,而同樣的學習者在不同的時間施行任務時,也會根據自身不同的動機和目標構建活動。同樣,多納托也提出任務是無法概括的,因為活動根據參與者和環境的不同而產生變化;任務并不會操縱學習者以某種方式采取行動,因為學習者在任務實施過程中有不同的目標、采取不同的行動、在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下進行,這都會使任務發生變化,因此教師應關注的不只是任務的結果,還要更多地關注學生實施任務過程中的動機和目標,才能真正理解任務實施過程中產生的互動。艾力斯認為任務并不是創建了學習的環境,而是構建了參與者實施任務的方式,這與社會文化理論將任務視為語言學習工具的觀點一致。我們認為語言任務應該使學習者解除只關注語言形式的束縛,幫助他們在實行任務時與同伴更多的關注話語互動的機會?;顒永碚撓诵睦韺W派劃分的語言和思維之間的界限,使二者形成了協商的模式,即“個體與社會是相對獨立的”二元化理念被“個體存在于社會之中”這一新的理念所替代。
進一步探討維果斯基的觀點時,我們發現社會文化理論傾向于參與性學習。采用參與作為主要的學習范式正面反對了將認知與情感區分開的觀點,將社會元素放置于首要地位。二語習得領域的學者們已經探索了社會文化理論視角下,課堂語篇對二語習得發展的貢獻。如,華爾斯從教師語言視角對學生在課堂上參與交際的積極性(或者消極性)進行了研究;希德豪斯通過分析大量課堂上教師與學生的互動交際語篇,得出互動策略有助于二語習得;莫非對第二語言課堂中的會話跟蹤問題進行了研究,認為互動性會話跟蹤產生的會話調整和協商對SLA有積極的促進作用;阿爾加弗雷和蘭多夫則認為課堂上教師和學生之間的糾正性反饋互動體現了一種社會活動,包含了教師和學生之間的合作參與和有意義的協商。在社會文化理論看來,學習者的錯誤不再被視為失敗的標志(與行為主義相反),而是賦予了學習者嘗試使用語言的機會。因此語言學習的首要任務就是為學習者設計更多的互動任務,鼓勵學生參與社會實踐、使用語言,達到促進語言學習的目的。
根據以上論述,由維果斯基提出的社會文化理論理論在二語習得研究中逐漸占據了重要地位,預示著傳統的第二語言教學理念也將發生巨大的變化。傳統上,所有學生參與的語言學習活動都在教師的引導下進行,教師處于核心地位,指揮學習活動的實施,因而課堂上很少能觀察到互動式教學。加里莫和薩普認為,最有效的教學出現在課堂以外的社會化背景,如員工培訓課程、母嬰之間的交流等。從這些非課堂教學背景中的“教—學”互動中,教師們不難發現互動教學原則對語言習得的促進作用。我們認為社會文化理論是保證參與性、互動性教學原則順利實施的最佳指導理論。而教師則可以在教學中設計互動性任務、為學生創建有效的英語學習社會文化環境[6]。值得關注的是,任何教育理論都必須能夠指導教學,如果教育系統中的制度體系不進行徹底的管理模式的改革,社會文化理論提倡的互動式教學就無法實現。目前社會文化理論相關的研究主要在課堂以外的社會文化背景中進行,對正式課堂教學中如何應用社會文化理論理論的策略還在探索當中,尚未成為主要關注點,因此社會文化理論為外語教育的改革提出了新的挑戰。
綜上所述,社會文化理論作為第三代心理語言學的學科屬性和當代二語習得研究中的全新理念,決定了社會文化理論在二語習得研究中的重要意義,這一方向的研究不僅為二語習得研究注入了新鮮的血液,還提供了新的研究理念。二語習得視角下的研究為彌補傳統外語教學中存在的不足提供了新的策略,如文中提出的社會文化理論下新型的任務型教學法理念,這給予了外語教學以新的啟示,也給當代外語教育帶來了新的挑戰。雖然目前在國際上以社會文化理論理論指導的二語習得研究成果不斷涌現,但在中國相關的研究尚處于萌芽階段,筆者希望通過以上闡述為二語習得領域的研究帶來新的思路,為外語教育的深化改革開辟新的視角。
[1] Long,M.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A].in Hogan,P.C.(ed.),The Cambridge Encyclopedia of the Language Science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728-31.
[2] Lantolf,J.P.,Thorne,S.L.Sociocultral theory and the genesis of second language development [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
[3] Vygotsky,L.S..The genesis of higher mental functions [A].In J.V.Wertsch (Ed.).The concept of activity in Soviet psychology [C].Armonk,NY:ME Sharpe,1981.
[4] 秦麗莉,戴煒棟.社會文化理論框架下“生態化”任務型教學研究[J].外語與外語教學,2013(2):41-46.
[5] 秦麗莉,戴煒棟.活動理論框架下大學英語學習動機自我系統模型構建[J].外語界,2013(6):23-31.
[6] 趙曉光,馬云鵬.外語教師學科教學知識范式構建與層級分類[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6):226-229.
The Discipline Categorization and Philosophy of Sociocultural Theory Research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QIN Li-li1,2,WANG Shao-ping1,2,LIU Feng-guang3
(1.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116044;2.Postgraduate School,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Shanghai 200085,China;3.College of English,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 116044,China)
The traditional research in SLA stresses issues on the acquisition of discrete language units and the output of sentences,which usually divorce individuals from the society.However,the SLA research informed by Sociocultural Theory (SCT),based on the sociocultural context,emphasizes the language use strategies the individuals adopt during social events,thus elucidates what effects the interactive activities bring to the individual’s ability of meaning construction,thinking and cognition.On the basis of the argument on the subject nature and disciplinary position of SCT,we analyze its core philosophy,aiming to figure out another alternative for the deepening of reformation in contemporary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Sociocultural Theory;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Psycholinguistics;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2014-10-12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11YJCZH101);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2012年度立項課題(L12DYY017);大連外國語大學外國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研究基地階段性成果。
秦麗莉(1976-),女,遼寧營口人,大連外國語大學公共外語教研部/外國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研究基地副教授,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生;王紹平(1964-),女,黑龍江齊齊哈爾人,大連外國語大學公共外語教研部教授,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生;劉風光(1973-),女,吉林長春人,大連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教授,博士。
H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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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6201(2015)01-0193-04
[責任編輯:張樹武]
[DOI]10.16164/j.cnki.22-1062/c.2015.01.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