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曉鳳 許 娟 梁 瀟
(湖南大學金融與統計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9)
有關民間金融的定義,在國外的文獻中,主要是指非正規金融(Informal finance)。Atieno&Rosemary(2001)[1]認為非正規金融是游離于正規金融體系之外的,不受國家信用控制和中央銀行管制的內生的存款、貸款以及其他金融交易。
眾多的研究(Hoff &Stiglitz,1998[2];William F.Steel,et al,1997[3];林毅夫等,2005[4])從不同的角度,研究了民間金融作為正規金融的重要補充作用。我們通過對我省民間金融發展現狀的調研,發現小額貸款公司、投資公司、金融租賃、典當拍賣、登記公司、融資擔保等各種名目的民間金融公司遍地開花,機構多,生存空間小,良莠不齊,可以說是亂象叢生。亂象之一:盲目擴張,亂放貸款。亂象之二:銀行為攬存款,以承兌匯票代替貸款,既放了貸,又攬了存,但卻人為推高客戶資金成本,并形成風險。亂象之三:高息借貸盛行,企業不堪重負。亂象之四:借殼融資。有的擔保機構與一些不需要貸款的企業串通,從銀行套取資金,高息拆出。
我省民間金融存在的亂象,證明民間金融在支持地方經濟建設的同時,也反映出市場混亂、風險滋生的嚴重問題。本文基于對民間金融發展中存在的問題的剖析,從金融改革創新的角度,探索解決民間金融這一問題的路徑。
由于民間金融的隱蔽性和分散性,很難精確地統計出它們的規模,我們只能對其進行估算。本文采用間接估算法,使用融資總規模和GDP的比例來估算民間借貸的總量。由于調研中發現,我省民間金融主要服務的領域是中小微民營企業或個人,這些企業或個人利用股權融資的成功率很小,可以忽略不計,而債券融資與利用外資更是趨于0。因此,本文認為,作為計算我省民間金融規模的基礎變量“融資總量”,可以不考慮股權融資、債券融資和外商直接投資。此外,考慮到民間融資以短期融通資金為主,本文將融資規模鎖定在短期融資條件下,所以,我們定義融資總量=銀行短期信貸+民間借貸。
為了計算方便,我們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全國各地的融資總量/GDP是相等的。
使用公式表示即為:(STCi+IFi)/GDPi=(STCj+IFj)/GDPj=θ,其中,STCi和STCj表示i地和j地的銀行短期貸款規模;IFi和IFj表示兩地的民間融資規模;GDPi和GDPj表示兩地的的生產總值;θ為融資需求系數。
假設2:上海不存在民間金融(這個假定使得實際估算結果要小于真實數據)。
張愛華(2008)和歐文(2013)認為正規金融和民間金融是相互補充的,所以它們之間存在著此消彼長的關系。在上海這種發達地區,正規金融的規模相當龐大,我們可以認為上海的民間金融規模可以忽略不計。即有:IFsh=0。
在上述兩個假設條件下,我們在上海的短期信貸規模和GDP基礎上求得上海的θsh,再求出湖南的θhn。由此便出推出湖南省的民間金融規模。

表1 湖南省的民間借貸規模 單位:億元

圖1 湖南GDP,融資總量和民間借貸的增長圖
從表1中,我們可以看到從2006年起,我省的民間借貸開始了類似井噴的高速增長,且增長速度越來越快,一直到2013年達到了9870億元,在短期融資總量中的占比達到了64%。這點從圖1中能夠很好地表現出來。
我們的研究結果也與國內同仁關于民間金融規模估計的研究結果相互印證。何璐伶(2008)[5]認為,我國民間金融在1990年代初受到整頓和抑制。1990年代后期以及21世紀初一直處于地下發展的狀況,2004年中央一號文件關于“鼓勵有條件的地方,在嚴格監管、有效防范金融風險的前提下,通過吸引社會資本和外資,積極興辦直接為“三農”服務的多種所有制的金融組織”提出后,民間金融進入一個高速發展的時期。
張愛華(2008)年估算結果,2006年中部地區民間金融規模已經達到12000億左右,且(2001-2005年)五年年年均增速為1559億/年。假設按照這個速度,到2013年,中部地區保守估計民間金融規模也應該達到40000億,考慮到湖南省的經濟在中部地區較活躍,我們的估算結果9780億在比較合理的區間。
根據婁底市公布的 2013年統計數據,其 GDP為1118.17億,短期貸款為269.22億,帶入上述公式,我們算出婁底市的2013年民間金融規模理論值為435.22億元。實際上,在課題組2014年7月婁底市的調研中,婁底市金融辦通過抽樣統計給出的觀測數據時400億左右,這個結果和我們呢的數據吻合的很好。
在表2中的最右邊一欄,我們標注出了民間金融總量占銀行短期貸款的比例。我們可以看見從2012年開始,民間金融融資的規模已經超過了銀行短期貸款規模。這說明民間金融的發展并不只是借助于經濟總量的增加,它發展的速度已經超過了銀行短期貸款的速度,民間金融已經成為了在我省金融市場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3.1.1 我省民間借貸規模大,但貸款基本都屬于次級貸。
我們初步測算,2013年底我省民間借貸總額已達5000億左右,與同期銀行短期貸款規模相當。調查發現民間借貸市場的借款人質量明顯差于銀行借貸市場,整個市場資產質量堪憂。
3.1.2 對民間金融的管理不統一不規范,許多民間借貸業務游走于法律邊緣。
目前對民間金融的管理涉及地方金融、商務、工商等部門,不僅分散,且監管標準不一,成為民間借貸市場混亂的根源之一。而民間借貸在運營模式上也多種多樣,整個行業基本處于“出事了的,都違法;未出事的,皆合法”的狀態,更為嚴重的是形成了行業內“劣幣驅逐良幣”的巨大隱患,優秀的企業缺乏良好的市場發展環境。
3.1.3 我省民間借貸市場處于無序狀態,風險已凸現。
一是民間融資隱蔽性強且分散不易整合。二是民間融資整體利率偏高。調研顯示,我省民間借貸月度利率在1.5%—2%之間波動,總體上看,平均月利率在2%左右。三是民間金融機構良莠不齊。四是民間金融機構內部組織不完善,即在經營形式不規范、業務操作不規范,征信體系缺失。調研中普遍一致的意見是:我省民間借貸領域里的風險在不斷累積,潛在風險巨大。湘潭、婁底等地事實上已經構成局域性危機,現在已經向其他地方漫延。
3.1.4 我省民間借貸市場缺乏風險轉移渠道,風險容易累積。
調研中我們發現,民間借貸危機的形成路徑主要有二:一方面,先因多重原因導致多個實體企業違反現行規定集資,再因單個借款企業違約,引起局部恐慌而誘發擠兌。如婁底就是因為一家公司因一筆3600萬元的違約,而導致擠兌。另一方面,部分民間放貸公司,尤其是沒有監管的民間放貸機構違規做資金池業務,形成自身資產的錯配,而引發流動性風險。更為嚴重的問題是,民間借貸一旦發生風險,全都需要在民間借貸市場內消化,市場自身缺乏有效的風險控制與轉移的渠道與手段。這種市場特性就決定了民間借貸市場上,任何細微風險都會不斷累積。
3.1.5 民間借貸市場缺乏信息流動與信息共享的市場定價與競爭機制。
由于民間借貸行為到目前為止仍缺乏合理的法律地位,這導致民間借貸只能以各種隱蔽性方式經營,市場封閉,信息無法流動,導致合理價格難以形成。其結果,一方面造成市場融資成本提升,二是導致風險無法通過市場而有效地轉移與控制。高的法律風險,高的流動性風險,高的違約風險,是民間借貸高利率的直接原因。
我國民間金融及其問題的出現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有著深厚的歷史及體制原因。
3.2.1 有關民間金融的相關法律不完善
據統計,與民間金融相關的法律責任主要分散在與民事責任、行政責任、刑事責任相關的各個法律當中。由于關于民間金融的相關立法十分分散,條款相對模糊,尤其是對民間金融問題缺乏有針對性的專門的法律法規來進行系統化、層次化的法律規制。這樣就對我國民間金融的合法地位的確定造成了困難。施陳繼(2014)[6]指出,這種狀況造成了民間融資的合法性界定難度較大,對于民間融資的健康發展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也使得民間融資難以走向陽光化、規范化。對于沒有列入合法行列的民間金融形式,中國現行的法律體系都存在抑制民間金融發展的傾向。汪麗麗(2013)[7]也認為,我國對現有非正規金融的高強度管制,非但沒有使正規金融消失,反而逆勢發展,這種管制現狀造成“禁止→轉入地下→危機爆發→再禁止→再次發生危機”的惡性循環。朱大旗、張牧君(2014)[8]更明確的指出,我國關于民間金融活動的法律規制是與市場經濟的要求不相適應,與實際經濟運行相脫節的。
3.2.2 對民間金融的監管不清晰
這主要體現在監管責任不明確與準入與退出機制缺失。
一是監管責任不明確。在可能涉及到對民間金融進行監管的機構中,人民銀行的主要職能在于國家經濟的宏觀調控、交叉業務的協調以及對反洗錢活動的協調和管理;銀監會的職能在于對銀行業務的監管;而金融辦的主要職能是對地方金融發展的規劃和協調。
三個機構中,銀監會沒有對民間金融機構進行管理的明確規定。人民銀行職能中關于反洗錢的條款可能涉及對民間金融機構的監管,但范圍緊限于反洗錢方面,有著很強的局限性。金融辦監管信用中介機構,監督管理中小企業貸款擔保基金和中小企業貸款擔保機構,促進本地金融安全的職能會涉及到對民間金融機構的管理,但由于金融辦對這些機構并沒有法律所賦予的實質性權力,且民間金融機構的備案并無法律強制,使得其對這些機構的監管變得困難。
可見,由于國家現有法律對民間融資的定義、法律地位沒有明確界定,在利率、期限等方面監管依據缺失,導致行政監管缺位,監管責任不明,特別是對各類非融資性擔保公司、寄賣行、投資咨詢公司等民間融資機構的監管尚屬“真空地帶”。因此,對民間金融機構進行監管的職責并不明確,存在明顯且嚴重的監管漏洞。
二是準入與退出機制缺失。目前大部分的民間金融行為實際上是以個人信用為基礎的,未得到法律的認可,也尚未納入政府或金融監管機構的監管,缺乏有效的市場準入制度。民間金融大都不具有法人資格,現行《破產法》只適用于具有法人資格的企業破產清算,不能適用于絕大部分民間金融機構的破產清算。反映我國關于民間金融的最新立法動向的《浙江省溫州民間融資管理條例》也未能就民間金融的具體準入和退出問題作詳細規定。由于缺乏準入和退出法律機制,使得民間金融機構設立、撤銷、合并、破產以及清算等問題無法明確。曾紀勝(2011)[9]就指出,由于政府極力維護正規金融的壟斷地位,排斥民間金融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金融體制改革和金融監管制度的創新,導致民間借貸監管制度滯后。
同時,我們在調研中發現,在湖南省內,各個地區民間金融機構的貸款利率并不一致,甚至相差很大。這從某種程度上反映出了我國民間金融市場間資金與信息的流動并不通暢。相比國外的金融體系中居民的剩余財富直接進入金融體系內,再在整個金融體系內流轉,我國居民的剩余財富大部分流入銀行,同時有少部分流入金融體系外的民間金融體系進行流轉(不排除流入銀行的資金通過各種途徑流入民間金融體系)。我國這種金融制度的設計使得資金在兩個體系之間、體系內部的流轉不通暢,從而造成了資金“堵”的很嚴重,造成金融體系內外資金價格不一致,以及民間金融體系間資金價格不一致的現象,從而加劇了民間金融市場的風險。
4.1.1 以負面清單為底線,開出所有從事民間金融的單位與個人不能為之的最基本要求。
將現有國家相關法律法規中對民間金融的有關規定梳理成文,把“民間借貸主體非法集資,暴力催收,逃廢債務與惡意轉移資產”列為負面清單,并以此作為監管底線,簡單明了地規定什么是不合法不合規的行為,對違反底線規定的行為嚴格取締。這有利于對市場主體行為的區分,簡化監管的操作性,從而提高監管效果。
4.1.2 基于底線監管原則,構建地方民間金融監管體系,為合法合規經營的民間金融機構保駕護航。
首先是要確立民間金融主體地位,解決目前對民間金融主體管理不統一不規范的問題;其次要明確監管主體,并規范監管部門職責。具體建議:一是盡快建立一個能夠協調人民銀行、銀監局、省地方金融辦等部門監管職能的機制,可以考慮從省政府角度建立一個多方協調領導小組的形式。二是將多頭管理改為集中管理。可由地方金融辦牽頭,下設組建民間金融監督管理局,通過行政立法,從機構準入、退出,資金流向,價格信息披露,行政執法等方面,對民間金融實行統一管理。
要讓民間借貸市場健康良性發展,關鍵是要解決民間金融市場“有效傳遞信息、促成合理價格形成與有效分散風險”的機制問題。不能再走“一出亂就管,一管就死”的老路,而是要解放思想,開放思維,把構筑一個規范而高效的民間金融市場作為工作的重心。因此,建議省政府建立一個電子與物理平臺相結合的“湖南省民間金融資本交易市場”。
所謂物理平臺,就是以民間金融產業聚合的形式,將所有從事民間金融的企業、機構,以及相關的會計、法律、咨詢等中介進駐到一個大市場里,形成資金、信息的共享,由此促進資金價格的合理形成。所謂電子平臺,就是建立一個信息公開的開放平臺,便于借貸雙方了解利率、資產價格、交易、資金供需等方面的信息,也便于監管部門實時對民間金融的資金流向與利率水平進行監管。
“湖南省民間金融資本交易市場”是一個“多元化的非公所有制形式的多層次的地方性金融市場”,由政府引導、行業內龍頭企業聯合發起、以合伙制或股份制等形式建立、現代公司治理、市場化運營。通過建立“湖南省民間金融資本交易市場”,實現民間金融交易的公開化,促進信息公開快速傳遞,從而形成公開的競爭機制,促進民間借貸利率的市場化合理定價,發揮平抑高利率的作用。與此同時,可以使民間金融的地方金融監管落地,以解決民間金融分散、隱蔽,監管難度大的問題。
近幾年中,很多省市政府都先后出臺了地方性民間金融發展政策,但是,除天津市在發展融資租賃業方面取得成功外,其余各地幾乎都沒有獲得成功。總結其中的成功經驗與失敗教訓,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解放思想,創新思維,而不是在原有的基礎上作一些小調整”。
這一點上,我省可以學習天津促進融資租賃業發展的成功經驗,從長遠著眼謀劃我省民間金融的發展路徑。建議省政府以構建我省金融環境與民間金融產業的“兩型”生態為目標,盡快出臺《關于促進我省民間金融資本市場發展的意見》,在“底線監管、統一管理、市場構建、規范經營、行業自律、與政策支持”等方面,站立政策的制高點,制定我省民間金融的戰略指導意見,不僅激勵我省民間金融資本市場的良性發展,而且吸引全國的民間金融機構與民間金融資本向湖南集中。
[1]Atieno&Rosemary,“Formal and Informal Institutions Lending Policies and Access to Credit by Small Scale Enterprises in Kenya:An Ampincal Assessment”,Africa Economic Research,2001,p.111.
[2] Hoff,Karla & Stiglitz,Joseph E.,“Moneylenders and bankers:price-increasing subsidies in a monopolistically competitive market,”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Elsevier,1998.vol.55(2),pages 485-518,April.
[3]William F.Steel,et al.“Informal Financial Markets Under Liberalization inFour African,Countries”World Development:Abstract,vol.25,issue5,1997.
[4]林毅夫,孫希芳(2005)信息、非正規金融與中小企業融資[J].經濟研究,2005年第7期.
[5]何璐伶.我國民間金融的發展歷程及社會背景分析[J].廣西青年干部學院學報,2008,05:68-70.
[6]施陳繼.芻議民間金融的法律規范問題[J].浙江金融,2014,03:15-18+47.
[7]汪麗麗.非正式金融法律規制研究[D].華東政法大學,2013.
[8]朱大旗,張牧君.論民間金融活動的法律規制[J].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03:54-58.
[9]曾紀勝.論我國民間借貸監管制度的完善[D].西南政法大學,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