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鵬
(天津社會科學院輿情研究所 天津 300191)
2012年黨的十八大《報告》、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成立65周年大會上的重要《講話》,連續三次論述協商民主,指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我國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提出要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2015年初,中共中央印發《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歸納了政黨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大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社會組織協商共7類協商渠道。這些都促使協商民主成為官方話語中的重要概念和社會熱門話題,同時引發了國內學術界前所未有的研究熱情。然而,我國協商民主理想與實踐還存在一定差距,協商民主的具體實現路徑仍模糊不清。要想切實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就必須做好四項前期準備工作。
1.有助于推進中國民主政治建設和保障個人福祉。協商民主在中國民主政治進程中居于非常重要的位置,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不僅關系到整個社會的民主政治建設和民主化進程,而且關系到每個人的福祉,需要積極切實地加以推進和具體落實。尤其是在經濟社會結構、利益訴求、價值追求日益多元的今天,加強協商民主建設既有利于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也有利于更好實現人民當家做主的權利。
需要注意的是,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應在相關理論指導下,立足中國實踐案例,提出一整套切實可行的方案。其一,方案應涉及到人民政協、公共決策、基層民主、網絡政治參與等多個層面,是一套全面系統的對策建議。其二,方案應建立在實地調查基礎之上,是一套不同于所謂西方成功模式,而是符合中國實際情況,充分考慮到階層、城鄉、地區差異的對策建議。其三,方案應從實際問題出發,是一套頗具針對性的可操作的對策建議。只有符合上述三個條件的方案,才能切實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進而推進中國民主政治建設和保障個人福祉。
2.有助于探討并檢驗民主理論、治理理論、政治參與理論、精英理論等在協商民主實踐中的應用。現階段的協商民主實踐多是出于地方政府創新目的,實用性較強,理論性不足。理論方面的欠缺制約了協商民主地方實踐的進一步發展,阻滯了先進經驗的溢出和推廣。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必須借助相關理論對實踐案例展開分析,既能為地方實踐提供理論支撐,也通過地方實踐檢驗相關理論的適用性,豐富相關理論的廣度和深度。
作為一個獨立的規范概念,“協商民主”最早出現于1980年約瑟夫·畢塞特的《協商民主:共和政府的多數原則》一文,此文與其他強調政治參與的民主觀點產生了共鳴。20世紀90年代,羅爾斯、吉登斯、哈貝馬斯等西方思想界領軍人物的關注,徹底將協商民主研究推上了學術前沿。迄今為止,西方協商民主研究體現出四個方面特征:第一,建立在基本涵義研究基礎之上;第二,重視理論淵源和現實背景研究;第三,大多屬于規范研究;第四,存在可行性爭論。西方協商民主研究仍然以理論探討和規范研究為主,經驗研究相對偏少,說明協商民主實踐并沒有在西方社會獲得普遍成功。盡管多數研究者對協商民主的價值功能持積極肯定態度,但如何建構理想模式和具體實現路徑仍有待進一步探索。
2001年,哈貝馬斯訪華時多次談到“協商民主”,引起了國內學術界的興趣。此后十多年間,俞可平、林尚立、陳家剛等研究者紛紛涉足協商民主研究,相關研究成果逐年增多。其中,既有對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的梳理和解讀,如俞可平2006年主編的“協商民主譯叢”第一次比較全面地介紹了西方學者的協商民主研究;也有對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探討和分析,如陳家剛2009年所著《協商民主與當代中國政治》一書對協商民主在中國的發展實踐進行了充分探討。迄今為止,國內協商民主研究體現出四個方面特征。
1.“協商民主”的內含、外延并不統一。在國內研究的最初階段,研究者常常按照自己的理解使用“協商民主”概念,以至于不同研究者所使用的“協商民主”概念往往有著不同的涵義,有的專指人民政協工作中的協商民主,有的專指國家與社會互動層面以及基層民主層面的協商民主,還有的專指網絡空間中的協商民主。隨著學術交流日益頻繁,國內研究者普遍對“協商民主”外延進行了擴大化理解,將人民政協等各個層面的實踐均歸入“協商民主”范疇。
2.立足于新時期中國協商民主實踐。隨著浙江、江蘇、四川、廣東等地多種形式的協商民主實踐的出現與發展,從實踐出發成為國內協商民主研究的一大特色。例如,陳剩勇等通過對浙江省相關案例的研究,認為公民完全有能力當家作主,民主有賴于實實在在的參與制度和途徑,公民權利的保障需要多個層次、功能互補的參與制度供給,擴大公民有序政治參與是促進社會穩定、建構和諧社會的基本途徑。[1]陳朋基于對溫嶺民主懇談實踐生長機理和發展進程的考察,闡釋了中國鄉村協商民主實踐的動力、機制、價值及趨向,探討了中國鄉村發展的新模式。[2]
3.注重協商民主實踐形式研究。國內協商民主實踐為研究者提供了大量一手素材,使得研究者能夠在比較的基礎上探討協商民主的實踐形式。例如,王春江認為,協商民主的主要形式包括民主懇談、民主議事會、工資集體協商制度、旁聽、網絡參與等。[3]闕忠東和張永忠則認為主要包括民主懇談會、協商咨詢會、民情夜談會、干部下訪、網絡民主等。[4]一般認為,各個地方在選擇實踐形式時應當結合地方實際和工作需要,各種形式之間不存在明顯的優劣之分。
4.逐漸意識到了協商民主“怎么辦”研究的重要性。張立群認為,堅持和完善協商民主形式,需要拓寬民主的廣度和深度,需要加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需要完善人民政協的社會功能,需要充分發揮其他民主形式的作用。[5]鐵鍇、王振亞認為,推進社會主義憲政建設,培育協作型公民社會,是實行協商民主的政治基礎和社會條件。[6]楊曦認為,要大力發展教育、積極培育公民文化;注意與本國歷史傳統相結合,建立適合本國的協商民主形式;推進決策的民主化、科學化;積極推進黨內民主協商與基層協商;充分利用網絡在協商民主中的作用;充分發揮人民政協的作用,構建并完善基于權利的制度平臺。[7]應當說,已經有一部分研究者開始立足于解決實際問題,探討協商民主的具體實現路徑。
總之,盡管西方協商民主理論傳入國內只有十余年時間,但一些專家學者圍繞協商民主的內含界定、基本類型、實際案例、實踐形式等開展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尤其是更多地關注了浙江等地實踐,更多地探討了實踐可行性。當然,協商民主地方實踐的資源挖掘和功能展示還遠遠不足,無論是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有著很大的發展空間。國內研究者認識到了“怎么辦”研究的重要性,尤其是2012年之后,已經有意識地從國家治理的高度來看待和思考協商民主的對策建議。不過從目前來看,“怎么辦”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如何提出全面、系統、接地氣的具體實現路徑,是國內外研究者共同關注的焦點。
1.地方政府推進協商民主發展的積極性有多大。包括中國在內的后發國家面臨著經濟建設和民主發展的雙重任務,既不能因經濟建設而延緩民主發展,也不能因民主發展而放棄經濟建設。不排除某些地方政府在追求GDP增長的過程中延誤民主政治建設,該做的工作不做,該放手的不放手,導致協商民主落不到實處。
2.如何在有效發揮政府主導作用的同時防止公權力濫用。只有國家通過憲法和法律嚴格規定國家公共權力的行使范圍,明確保障民眾在其政治生活中的基本權利和義務,才能有效防止公權力濫用。不掌握行政資源且分散的普通民眾在事實上無法與公權力機關地位平等,在法治建設不完善的情況下,有可能出現以協商民主之名濫用公權力的現象。
3.民眾是否具備足夠的文化素養和協商能力。民主政治深深植根于國家和社會的各個層面,協商民主制度的確立與切實發展需要提升民眾的主體意識、審慎態度、理性思辨、協商技巧等。目前,民眾的文化素養和協商能力尚未達到大規模推行協商民主的要求,日漸完善的法治建設可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此不足。
4.民間組織的發展空間有多大。良好的協商民主過程離不開民間組織的參與和支持,而目前中國的民間組織仍無法完全發揮其應有功能。隨著民間組織的逐漸壯大,政府需要為其預留更大的發展空間,支持、引導、幫助其在協商民主中發揮積極作用。
世紀之交以來,浙江、江蘇、四川、廣東等地各種形式的協商民主實踐紛紛出現,并且隨著近年來世情、黨情、國情的變化而變化,體現出不同的特點和趨勢。不過,除了浙江溫嶺等少數地方之外,絕大多數地方實踐沒有得到充分地梳理歸納,未來亟需進一步提煉、概括和總結。應重視實地調查,從調查中汲取經驗,把握規律,因地制宜,最終找到一條適合本地區本部門的具體路徑。
1.選擇已經取得一定成功的典型案例。選擇溫嶺、南京、蘇州、遂寧、成都、廣州、深圳等地開展田野調查。調查對象包括三大類,一是實際案例具體推動者,即當地主要負責部門及其管理人員,如杭州市委辦公廳、溫嶺市委及宣傳部門、遂寧政法委等;二是參與過相關課題的當地研究機構,如浙江大學、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四川省社會科學院等;三是調查報道過相關實踐的新聞媒體,如江蘇太倉電視臺新聞綜合頻道等;四是深入相關社區進行問卷調查和個案深度訪談。
2.綜合運用調查方法。針對調查對象的不同,有選擇地運用問卷調查、入戶訪談、座談會等調查方法。對于實際案例具體推動者和參與過相關課題的當地研究機構,一般采取座談的形式。對于當地群眾,在有條件的地方可以通過問卷調查較全面地了解他們的基本態度和觀點建議。因為問卷調查的成本較高,所以在條件不允許的地方可以采取入戶訪談等形式。
3.善于利用專家學者的智力支持。致力于協商民主研究的專家學者積累了較為豐富的一手材料,具備理論和方法優勢,能夠為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提供智力支持。應重視專家學者的作用,善于利用其智力支持。當然,專家學者的觀點與解決實際問題之間還有一定距離,應將學術話語進行轉化,使其更接地氣,更能解決實際問題。
4.結合本地實際有選擇地吸收。每個地方的協商民主實踐都有其特殊性,不能完全照搬其他地方的成功經驗。在實地調查的基礎上,還需結合本地實際情況,制訂符合本地實際的協商民主方案。具體方案應充分考慮本地經濟發展情況和經濟結構、群眾的參與意愿和參與水平、民間組織的發展情況等綜合因素。
現階段的協商民主仍處于起步階段,較多關注“是什么”“為什么”“怎么樣”等問題,相對而言,對于如何切實加強協商民主建設的思考和實踐則稍顯不足。協商民主問題不應糾纏于規范性探討,而應從實際案例的經驗出發,借助相關理論和研究方法,提出一整套對策建議,盡可能彌補“怎么辦”方面的不足。在此意義上,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理應首先做好上述四項前期準備工作;也只有做好了上述四項工作,才能確保協商活動有序務實高效。
[1]陳剩勇等.讓公民來當家:公民有序政治參與和制度創新的浙江經驗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2]陳朋.國家與社會合力互動下的鄉村協商民主實踐:溫嶺案例分析[M].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2.
[3]王春江.中國特色協商民主制度的形成路徑與實踐形式[J].人民論壇,2012(17).
[4]闕忠東,張永忠.協商民主:淵源、實踐、進路——以浙江省為例[J].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學報,2007(4).
[5]張立群.關于推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的思考[J].青海社會科學,2013(1).
[6]鐵鍇,王振亞.論協商民主的政治基礎及社會條件——兼論中國協商民主的進路[J].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6).
[7]楊曦.協商民主的政治價值及其對當代中國民主建設的啟示[J].河南社會科學,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