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冰
(北京聯合大學 北京 100101)
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重要人物韓禮德(Halliday)提出了語法隱喻這一重要概念,是對功能語言學的重要貢獻。他從語言功能角度以隱喻方式研究概念元功能和人際元功能。以萊可夫(Lakoff),蘭格克(Langacher)等為代表的認知語言學派的領軍人物開創了語言學新的研究路向,他們采取不同于傳統方法的路徑,即經驗觀(the experiential view),突顯觀(The prominence view),注意觀(The attentional view)(Ungerer&Schmid,1996,37-40)[1]。這一新的研究路徑不再遵循在哲學思辯和內心反省的基礎上提出的邏輯規則和客觀意義,而是更實際地結合其他科學領域里的研究方法,來探求語言和人類認知的關系,或者說認知對語言概念形成的作用。高德伯格(Goldberg)就是遵循這樣的研究路向對認知語言學作出貢獻的代表人物,其構式語法就是這個學派的代表作。她專門探討了幾種語言構式,既雙及物、致使移動、動結、非及物移動和意動構式等,以及這些構式內的聯結概括關系。從隱喻角度,即概念隱喻,語法隱喻,來解讀構式語法,從而發現它們的交叉點和不同點。
語法隱喻主要指系統功能語法的研究,始自韓禮德(Halliday)(1985/1994)[2]。他認為語法隱喻主要見于概念元功能和人際元功能。人際隱喻(interpersonal metaphor)指的是說話人對事物的主觀判斷和評價。表現在情態和語氣兩個方面。如:He might not come可以隱喻化為其他的語法形式,如:Probably he will not come.或It is unlikely that he will come.等。這里只著重介紹概念隱喻。
概念(ideational metaphor)主要在及物性系統內體現。其理論認為人類主觀世界的活動可描寫為六個過程,分別為物質過程、心理過程、關系過程、言語過程、行為過程和存在過程。每一個過程又可按精密度細分為若干個次過程。跨過程的隱喻在及物系統內的體現可見于下例:
a.They arrived at the summit on the fifth day.(物質過程)
b.The fifth day saw them at the summit.(心理過程)
概念隱喻通過級向下的轉移,由小句聯結到小句,到詞組群,到詞組,到詞。類型或是投射,或是 嵌 入,或 是 擴 展(Halliday,2004)[3]。名 詞 化(nominalizing)是創造語法隱喻唯一的最有力的源泉:is impaired by alcohol→alcohol impairment;they were able to reach the computer→their access to the computer。
上述例句b在認知語言學領域來看是典型的隱喻概念。語法隱喻和概念隱喻存在交集。我們還可以說this year sees/witnesses a good harvest及last night saw/witnessed a rain等。時間作為場景的狀性成分,被隱喻為有生命的實體具有了高度的“人 格 化”(anthropomorphicization of areana)(Langacker,1991:)[4],因而不允許其相應的被動式存在。時間被看作是移動的物體的隱喻(Lakoff,1980)[5]在英語中被賦予了靈性,難怪我們可以說kill one’s time。韓禮德(1994:153)[2]也把時間看作是一維的,可以隨著觀察者移動;而空間是三維的,因而是靜止的。
隱喻的形式必然要有一個非隱喻的形式作為對照,這在韓禮德的語法隱喻中就是“一致式”(congruent form)。這是韓禮德語法隱喻中的一個重要概念。關于一致式和隱喻式的基線如何劃分,哪個是一致式,哪個是隱喻式,本身就存在不少爭議。認知語言學使用原型理論和范疇理論來說明語言使用的這一認知特點。但同時原型理論和范疇理論都說明人類的認知有著某種共性,這些共性限制了語言變化的幅度和范圍。這就是語言所受到的“認知限制”(高一虹,1999:9)[6]。有論者(胡壯麟,2004:185)[7]認為使用認知領域的概念隱喻可以回避這個問題。人們在概念中也有一個隱喻化過程,因為任何概念都是對現實世界的隱喻。
這里的概念隱喻(conceptual metaphor)不同于韓禮德式的系統功能中的概念隱喻。概念隱喻在認知語言學中是個核心概念。認知語言學(Lakoff,1980)[5]把隱喻看作一種重要的認知方式;我們賴以思考和行動的概念系統本質上就是隱喻的。隱喻概念是系統的,所以我們用來進行談論的概念的一方面的語言也是系統的。意義等于概念化。因此隱喻的概念也獲得意義。大多數詞匯具有一組相關聯的意義,這樣一組意義決定其允許使用的常規范圍。這些意義的表征輪流在一個網絡形式中出現(Langacker,1991:2)[4]。
所謂概念隱喻按Lakoff(1980)的定義即通過另一事看待一事,其主要的功能是理解和經驗?;蚣夹g的理解是從一個概念源域到另一個概念目的域的映射(mapping),如爭論ARGUMENT可以是戰爭WAR域或建筑BUILDING域的概念等向爭論ARGUMENT這個概念域的映射。
有論者(Rakova,2003)[8]認為隱喻這種主張不知不覺地預設了概念的首要性(conceptual primacy)的觀點。她提出了非多義性的觀點(no-polysemy view),尤其是形容詞的一詞多義,形容詞只有一個首要意義是站不住腳的。非多義性觀點一個最主要的部分便是不主張把意義和概念重合。但是她也沒有提出更有效的主張。實際上,Rakova這種非多義性觀點就是Lakoff所說的強同形多義觀點,仍然沒有說明兩個詞形深層的理據。意義和概念不能重合也表明其客觀主義觀點。
對于是否有一個內在的,具體的概念本原(conceptual primitive),Langacker(1991:4)[4]持中立態度。然而他認為必須假定一些基本域,那些在認知上無法再簡化的表征空間或概念潛能場。這些基本域中包括時間的經驗和我們應對二維、三維的空間結構的能力。
早在討論there句型時,萊可夫(1987)[9]就區分了兩個類型的there結構,即指示(deictics)的和存在(existentials)的。按萊可夫的說法,表示“存在”的there是語法主語,而表示“指別”的there不是。理由是“存在”的there結構可以用反義疑問,而“指別”的there結構不能;“存在”的there結構可以提升,而“指別”的there結構不能。There was a man shot./There was believed to have been a man shot./There is likely to be a man shot.韓禮德也有同樣的區分,只是使用的術語不同。
無論是萊可夫,或韓禮德,都把there的構式有所區分的對待;并且從中我們能概括出,there構式的“指別”意義源于某人/某物在某處,置于句首,使之話題化。表示“存在”的there構式就是語法化的隱喻式。
然而,不討論there后面跟的動詞是否比只討論there本身更有意義,也有另外的觀點。鮑林杰(Bolinger)(1977:92)[10]認為there具有“心理空間”(mental space)意義。我們無法從指示具體空間的處所指示詞there中來重構存在結構的there。there結構本身其存在意義與其說是there的功能,還不如說是動詞的功能,尤其口語中通常的there加be結構。Bolinger試圖把there作為整個構式來理解是有益于人類認知的規律的。
構式語法的解決途徑就把隱喻的認知方式提升到語法層面。Goldberg(1995)[11]專門探討了雙及物、致使移動、動結、非及物移動和意動構式以及這些構式之間的聯結概括。她認為在論元結構的構式語法研究中,出現在不同構式中的同一個動詞意義上的系統差別被直接歸結于具體的構式。跟詞項的多義性一樣,某些構式的語義共同組成一個家族,這些語義雖各不相同,但互相聯系。構式中普遍的關系表述為:主-謂構式承繼下去是非及物構式和及物構式,及物構式承繼下去是致使-移動構式和雙及物構式,致使-移動構式又和非及物構式向下承繼為及物移動構式。
由此我們不難發現,所有這些構式都是建立在這樣一個隱喻圖式上:客體(在主體的作用下),沿著一定的路徑轉移或移動(到某目標)。
以雙及物構式為例。Goldberg探討構式內各論元角色的語義限制,可以被看作構式多義性的實例。其中心意義是施事主語成功地致使一個客體轉移給接受者。
give一詞是最典型的雙及物動詞,就本構式而言,如果我們反過來看,所有適用于此構式的動詞除了本身意義外,又被同時賦予了構式的轉移意義,那么構式意義就是這些詞的隱喻意義,客體轉移的意象圖式突顯(profiled)。
構式內部本身也存在隱喻。Goldberg歸納了雙及物構式的隱喻來源,包括信息被看作從刺激源傳送到聽話者(導管隱喻),把感覺理解為向感覺者移動的實體,把有意指向另一個人的動作理解為轉移給這個人的實體,把事實和假設理解為給正在辯論的某個人的客體,并且被用來構建論據。例如:
a.He got the ideas across to Jo.(隱喻)
b.She gave Jo her thoughts on the subject.(允準例句)
上述的隱喻例句在系統功能語法中就有語法隱喻的解讀。thought是名詞化的結果,原本的言語過程、心理過程等都轉變為物質過程。構式具有了跨及物性過程的隱喻。
Goldberg將雙及物構式與致使-移動構式之間的隱喻關系表述為,致使-移動構式(Joe kicked the bottle into the yard.)和轉移-致使-移動構式(Joe gave his house to the Moonies.)的關系。這一隱喻允許致使-移動構式被用來表示領有權的轉移,而領有權的轉移也正是與雙及物構式相聯的意義。
動結構式又被Goldberg解讀為目標的隱喻,是致使-移動構式的隱喻擴展。
a.Pat hammered the metal flat.
b.Pat threw the metal off the table.
動結構式受到單一路徑限制,該隱喻是一個普遍的系統隱喻,即把狀態變化看作是向某個新處所移動。結果短語都不能與方向短語同時出現。
way構式的基本解讀是穿過人群、障礙或克服其他困難的移動,
a.Sally made her way into the ballroom.
b.Joe bought his way into the exclusive country club.(隱喻式)
Goldberg所討論的構式都蘊涵共同的隱喻,英語中這種最基本的,無法再濃縮的構式反映了句法和語義之間最簡的匹配關系。這些構式從深層(語義)到表層(語法)的轉化要有語法化的理解。系統功能語法在語法隱喻分析上,將構式還原都可以是表示移動到達一定目標的結果小句,句法上的體現要比構式冗余,即由表示結果的小句聯結的級轉移到介詞短語,到詞,或短語群變為介詞短語。雙及物構式再進一步隱喻化“領有者”緊挨“領有物”。致使-移動構式,動結構式、雙及物構式,way構式存在的理據又有了語法隱喻的解讀。
語言建立在認知基礎上,其結構使用了用于構建認知模式,即意象圖式模式的相同手段,而意象圖式則是根據身體活動被理解的。不同形式的語義配置也來源于不同的經驗意義。在構式語法的一般意義的隱喻理解上,融入語法隱喻的分析試圖尋找構式和語法隱喻的關系。語法隱喻和概念隱喻確實存在交集。構式語法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語法隱喻的結果。
[1]Ungerer,F.&Schmid,H.J.1996: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2]Halliday,M.A.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85/1994.
[3]2004,3d edition,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
[4]Langacker,Concept,Image and Symbol[M].Berlin,New York:Mouton de Gruyter,1991.
[5]Lakoff,George&Mark Johnson,1980,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6]高一虹.語言文化差異的認識與超越.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9.
[7]胡壯麟.認知隱喻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8]Rakova,M,2003,The Extent of The Literal—Metaphor,Polysemy an Theories of Concept[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9]Lakoff,George,Women,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M].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10]Bolinger,Dwight.Meaning and Form[M].London:Longman Group Limited,1977.
[11]Goldberg,Adeld E.,Construction—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