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紅珍(山東大學,山東 濟南 250100)
·女性文化視野下的莫言創作專題研究·
被召喚的主體之痛
——解讀莫言長篇小說《蛙》中的女性形象
于紅珍
(山東大學,山東 濟南 250100)
莫言的小說唱出的是他對女性的贊歌,不過這種贊歌是建筑在女性悲歌的基礎上的,而長篇小說《蛙》是又一曲女性悲歌。女性的主體身份是女性主義批評中一個爭論的焦點,阿爾都塞所論及的意識形態與主體的召喚理論恰好回答了這一問題。這一理論強調了被召喚的主體如何被意識形態召喚為主體并通過自我發生作用。自我的規訓使得被召喚的主體所承受的痛苦成為一種無法訴說的痛苦,小說《蛙》中恰恰訴說出女性的這種痛苦。小說以細膩的筆觸呈現出我姑姑、黃秋雅、王仁美、王膽等眾多女性作為主體在靈與肉上所承受的雙重煎熬與痛苦。
莫言;《蛙》;被召喚的主體;女性形象;靈與肉
在“高密東北鄉”這一輝煌瑰麗的文學王國中,莫言給我們創造出了一系列獨具個性的人物。在這些人物長廊中我們不難看出莫言對女性的一種膜拜。但與其說莫言王國是女性的贊歌,不如說它是悲歌,它吟唱著女性的悲劇,在悲、苦中凸顯女性之偉大。而在長篇小說《蛙》中,莫言更是將女性悲劇推進到極致,呈現出那些被召喚為主體的女性們的悲劇。
在女性主義批評中,女性的主體身份是一個爭論的焦點。在談及女性的主體與社會及文化之間的復雜關系時,女性主義引入了阿爾都塞所論及的意識形態與主體的召喚理論,以此討論意識形態如何通過家庭、學校教育以及文化等來塑造女性主體形象。阿爾都塞是在論馬克思主義國家理論時,提出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的概念的,其主要包括宗教、教育、家庭、法律、政治、工會、傳播、文化等私人性的領域,這些領域的國家機器不是實施暴力,而是運用意識形態達到統治效果。意識形態發生作用是通過把個人召喚為主體來發揮功能的。他認為這種召喚的結果是:“主體落入了被傳喚為主體、臣服于主體、普遍承認和絕對保證的四重組合體系,他們在這個體系里‘起作用’,而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自己起作用’的,除了一些‘壞主體’時而會招惹(鎮壓性)國家機器出動某些分支前來干預。而絕大多數(好)主體則是‘全靠自己’,也就是靠意識形態來順利地起作用的。”[1]在這里,我們無需深究主體為何會被意識形態召喚為主體,畢竟每一個意識形態下的個體都逃避不了接受意識形態的規訓。我們需要關注的是她們在被召喚為主體之后所承受的痛苦,因為這種痛苦表面上看起來是無法訴說的。而莫言在小說《蛙》中恰恰關注和強調了這一點。在小說中,不論是“我”姑姑、黃秋雅,還是王仁美、王膽這些普通女人,敘述者一直在強調的,都是她們作為女性主體被傳喚為主體、臣服于主體的痛苦。如果說“我”姑姑與黃秋雅是直接被召喚、臣服為國家機器的主體,那么王仁美、王膽則是被召喚、臣服為意識形態范疇的主體,而她們都是作為女性主體“在自己起作用”。這些站立在讀者面前的女性形象——“我”姑姑萬心、王仁美、王膽、陳眉、黃秋雅、張拳之妻等,無一不在訴說作為女性“主體”的她們在靈與肉上所承受的雙重負壓。下文中筆者分別從肉體與靈魂兩個層面來具體解讀這些女性所承受的痛苦與無奈。
(一)紅色木頭——“我”姑姑萬心
《蛙》講述的是“我”姑姑萬心作為一個“鄉村婦產科醫生的人生經歷”,并以此來“展示鄉土中國六十年波瀾起伏的生育史”。某種程度上來看,作家采用了一種宏大敘事的架構,但很明顯卻不是宏大的敘事,而是在這種宏大的歷史背景下展現被召喚為意識形態的主體的悲歡哀樂。正是這種“大歷史”與“小人物”的張力凸現出了“小人物”的生存現狀。這其中,最忍辱負重的是姑姑萬心的肉身。
在主人公姑姑萬心的身上能看出莫言王國中其他女性——“我”奶奶、孫眉娘等的身影。但是她們卻是如此的不同。在《紅高粱》里,“我”奶奶女中魁首戴鳳蓮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首先她是一個女性,有著對自我生命、自我欲望的追求,有著女性的柔軟。《檀香刑》中的孫眉娘大膽潑辣,更有著女性的嫵媚、誘惑。而在《蛙》中,“我”姑姑萬心,外形上同樣是個有著讓人羨慕的白牙、容貌出類拔萃的女人,也有著年少時面對人人聞而喪膽的日本鬼子從容不迫的傳奇經歷,更有著在任何接生、計劃生育任務面前的沉著、冷靜。但在姑姑身上,這具女性的肉體卻最終成了一個載體,它在成為國家機器的主體后,其存在就是為了去完成某種指令交給自己的使命,它忍辱負重地承載著意識形態主體給自己的使命。
姑姑是被那個時代的意識形態所極力呼喚與塑造的鐵姑娘的形象,這樣的女性像男人一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這種女性有著女人的肉身,但卻是鐵人。姑姑的這副肉身從 16歲開始就和接生有了不解之緣,并從此只為這神圣的工作而存在。它(指代這副肉身,下文也如此)騎著自行車從村里狹窄的小石橋上飛馳而過。這是一副鋼筋水泥般的充滿著強力的軀體,面對著自己神圣事業面前的一切障礙,它充滿著侵略性、暴力。小說中描寫了“我”姑姑與以老娘婆為代表的鄉土接生婆的斗爭。在這場鄉村的文明與野蠻中間,我們看到它以秋風掃落葉般的姿態把老娘婆們打敗。“她扔下藥箱,一個箭步沖上去,左手抓住那老婆子的左臂,右手抓住老婆子的右肩用力往后右方一別,就把老婆子甩在了炕下”。這里沒有任何的體恤,進步/落后,文明/野蠻截然對立,在姑姑般的強力推進下,她們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于是在高密東北鄉只有姑姑這副肉身在忙乎:1953到1957年,它憑著飛車絕技穿梭在高密東北鄉8個村莊里的每條街道和胡同里,執行著接生的任務,它在大豐收后的生育高潮中同樣出色地迎接新生命,締造著自己作為送子娘娘的神話。
又是這副肉身雖然經受長年的操勞而變了形,牙齒發黃,聲音嘶啞,有了男人嗓,但在國家計劃生育政策實行后,卻又駕駛著自己的專用船開始不遺余力地和那些企圖反抗計劃生育政策而躲貓貓的人斗智斗勇,冷酷無比,決不讓一人漏網。小說中姑姑在與張拳及其妻較量時,其肉身如鋼鐵一般。姑姑與我岳父岳母、與王膽、陳鼻的較量同樣驚心動魄,摧枯拉朽甚至充滿血腥氣。
小說中叛逃的王小倜在日記本中對姑姑的評價是“紅色木頭”。這是最貼切的評價,這只是塊木頭,甚或是鋼鐵,卻不是溫柔、嫵媚的女人。
(二)生育容器——王膽、王仁美、張拳之妻等
魯迅在《小雜感》中說過:“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兒性,無妻性。妻性是逼成的,只是母性與女兒性的混合。”[2]這是魯迅在 20世紀 20年代所感受的中國女性的命運。其實女人能把天性中的母性、女兒性維系好不失為壞事,壞就壞在作為妻,她存在的意義何在?——唯有生育。上帝造人之時賦予了女人生育的權利,卻沒有給她們自由選擇“生與不生”的權利。這種悖謬尤其從父系社會代替母系社會以后,在社會文化的強力之下,女人就再也做不了自己身體的主人,或者作為身體的主人,但是卻身不由己加入到對己身的傷害中。在王膽、王仁美、張拳之妻身上,作家呈現了她們作為生育主體的主動性。她們先天地認為或者在周圍環境濡染下理所當然地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她們存在的唯一理由和意義就是在此,女人的肉體只是盛放孩子的容器,即使這些肉體已經傷痕累累,她們也必須要生養兒子,以能給丈夫傳宗接代。因為常年的生育,這些女人被子宮下垂、婦科炎癥等揮之不去的惡魔死纏著,可是她們卻都愿意繼續去承受。
王膽,一個精靈般的形象,這個長著小巧而秀麗的臉,身高只有 70厘米的小人國的小美人,主動地成為一個生育容器。王膽跟陳鼻戀愛期間這樣表白:“陳鼻哥哥,我雖然個頭小,但身上什么都不缺,我一定為你生個大兒子。”小說中,莫言不斷給我們刻畫王膽精靈般的美的肉身,但是這樣的肉身依然要傳宗接代生兒子。在生了女兒陳耳之后,王膽冒著生命危險再次“非法懷孕”,這一次卻經受不住生兒育女的重負,在與姑姑計劃生育隊的周旋中,生下陳眉死去。莫言充滿感性地描寫了這個美的存在的滑落與消亡,與其說她滑落與消亡在姑姑們毫不妥協的追趕中,不如說她消亡在意識形態所宣揚的觀念中,消亡在生存的悖謬中。
王仁美,一個單純的甚至在世俗人眼中有點缺心眼的女人,也是一門心思希望趕緊成為一個生孩子的容器,給小跑生個世界冠軍。她拐彎抹角地向姑姑討要生雙胞胎的秘方。在第一個女兒出生之時,當她獲知被放環后,不顧身體的疼痛,操著“灰白干裂的嘴唇、亂蓬蓬的頭發、直直的眼神”依然央求小跑答應自己生二胎,生個兒子。當她在外行人袁腮的幫助下懷了二胎,面對不想被撤職回家種地的丈夫的軟硬兼施,面對姑姑“喝毒藥不奪瓶!想上吊給根繩”的冷酷,她也像王膽一樣開始拖著自己的懷孕之軀躲藏在娘家大院里,最終在姑姑拆遷式的強攻下妥協。她接受了丈夫、姑姑對自己肉身的安排,躺上了手術臺,卻沒有醒來,只有在其丈夫的手臂上的傷痕才證明她曾經存在過。
陳眉,同樣美麗的女子,她的出生似乎就預示著她的命運多舛。在她的時代里,已經到處充斥著紙醉金迷,美麗甚至可以兌換金錢,但這個美麗的身軀在車間里出賣著勞動力,忍受著血腥的剝削,保持著冰清玉潔,最終卻在大火中燒毀美麗的容顏。而當父親生病垂危需要錢時,又以其柔弱之軀做起了代孕媽媽,成為別的男人和女人生育的工具,并最終瘋掉。
當然,還有姑姑的合作伙伴和冤家對頭的黃秋雅,用一句套俗的老話說,這是一個有著小姐身子丫鬟命的女人,因為時代的風云突變,這個本來醫學院的校花、資本家的大小姐卻被下放到一個偏遠的山村,這種巨大生活環境的改變,不言而喻對其肉體是多大的一種摧殘和折磨。在身邊人隨意的拳腳相加及意識形態交付的任務的雙重擠壓下,她的肉身承受不了重荷以至于年紀不大,“腰已佝僂,腦袋前探,雙腿彎曲,動作遲緩”。
可以說,“我”姑姑、王膽、王仁美、陳眉、黃秋雅們,以及小獅子和張拳之妻一類的高密東北鄉的女人們在大歷史的車輪中,在生存的苦難和悖謬中,在無形的意識形態的枷鎖中,肉身忍辱負重地承受著各種加諸于自己的苦與痛。可是不管是被稱為木頭的萬心,還是被視作器具的王膽們卻都是鮮活的有著跳動的心的人,不是沒有知覺的東西,于是在那忍辱負重的肉身中我們聆聽到了她們靈魂的呻吟。
(一)被撕扯的靈魂——萬心
加繆說:“人維護自尊的場面是驚心動魄的。任何詆毀對之都無濟于事。這種精神為己自定的紀律,這種徹頭徹尾人造出來的意志,這種對立,都具有某種強力和特殊性。若貶低這個用以確定其價值的事實,就是貶低人本身。”[3](P64)在《蛙》中,姑姑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這種令人震撼的場面。在面對楊林的污蔑時,“姑姑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像只撲食的母獅一樣,猛撲到楊林身上……姑姑死命地抓著他的臉”。
這就是“我”姑姑萬心。她的肉身可以被踐踏,但是自尊卻不能。如果說“我”姑姑萬心有著疑似鋼鐵般的肉身,那她是千真萬確有著鋼鐵般的自尊與意志的女人。在小說中我們處處都能領略到姑姑的這種鋼鐵意志。但筆者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莫言越是刻畫姑姑的鋼鐵意志、強烈的階級觀念與不容置疑的作為被召喚的主體的使命感,就越能讓我們感受到她靈魂的劇烈撕扯,感受到一個女人在大我與小我之間的苦苦掙扎,感受到姑姑靈魂的顫抖的真切,感受到一切在國家、社會名義之下的大我對自我的擠壓,尤其是女性的擠壓。
姑姑本來是一個充分享受迎接新生命到來的充滿母性的女性,從她對牛、從她那天生用來接生的充滿神奇魔力的手上我們都能看出,她不僅自己享受著接生工作給自己帶來的喜悅,更享受著工作給自己在鄉民中贏得的神一般的地位。但是當時代變遷,歷史需要,作為國家政策的執行人,她卻要用同樣的肉身、同樣的手去扼殺生命。她得承受從活菩薩、送子娘娘這樣被人仰視的高位上跌落成為被人唾棄謾罵的妖魔的反差,得承受國家機器與民間文化信仰的裂痕對其靈魂的煎熬,得承受被自己扼殺的一條條鮮活生命的靈魂對自己的討伐。她一手芳香,一手腥臭。但姑姑一個人能承擔嗎?
姑姑在國家政策的需要與從使她窒息的環境內所能獲得的清醒之間心力交瘁。姑姑會在追憶往昔時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卻會奪眶而出。小說中多次展現了姑姑靈魂撕扯中經歷的似真似幻的人蛙之戰。她聽到了“蛙聲如哭,仿佛是成千上萬的初生嬰兒在哭……仿佛是無數受了傷害的嬰兒的精靈在發出控訴。”“那個身穿綠兜肚的小孩子,率領著那群殘疾青蛙從那山洞里爬出來。小孩子高喊著:討債!討債!青蛙們發出‘嘎嘎咕咕’的憤怒叫聲。姑姑驚叫一聲暈了過去。”姑姑的靈魂劇烈地撕扯,她最終嫁給了泥塑大師郝大手,卻是有名無實的嫁,因為姑姑只想通過郝大手神奇的泥塑使自己曾經扼殺過的小生命們的靈魂有落腳之處。即便如此,姑姑也沒有擺脫這種折磨,正如姑姑所言:“一個有罪的人不能也沒有權利去死,她必須活著,經受折磨,煎熬,像煎魚一樣翻來覆去地煎,像熬藥一樣咕嘟咕嘟地熬,用這樣的方式來贖自己的罪,罪贖完了,才能一身輕松地去死”。生不如死,在姑姑的懺悔中,我們看到姑姑靈魂深處的震顫與撕扯。
(二)暗啞的呻吟——王膽、王仁美、黃秋雅、陳眉們
《蛙》著力展現的是姑姑與“我”的靈魂的撕扯和懺悔,而王膽、王仁美、陳眉、黃秋雅們沒有言說的言說同樣具有震撼力,甚至更讓人心痛。她們更是被遺忘在角落里的人,肉身作為載體或許有人看到,靈魂呢?小說其實同樣讓我們感受到她們靈魂暗啞的呻吟在潛層中風起云涌。
當那個挺著碩大肚子的精靈小美人王膽獨自一個人昂著精致的小腦袋、挎著大包袱,一邊在布滿荊棘的荒嶺野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著,一邊回頭張望,跌倒,爬起,跌倒,爬起……誰能體會到她內心深處的恐懼、不安與靈魂的悸動?這是一種復雜難言的不安與恐懼,有獨自跋山涉水的孤獨的恐懼,有被追上可能會失去肚中的骨肉的恐懼,更有一旦失去骨肉就意味著生存價值喪失的恐懼。但是誰去聽她靈魂的呼告?沒有人。
當王仁美在自己心愛的丈夫那里找不到依靠,當自己至親的姑姑成為自己最大的敵人,當她獨自躲藏在娘家的地窖里,當她不得不接受丈夫、姑姑們對自己的安排,當她躺在手術臺上對著丈夫狠狠咬下去時,她靈魂的無依無靠、無法言說是不言而喻的。“我”——蝌蚪聽不到嗎?他內心深處對王仁美深深的愧疚之情、他的懺悔都在告訴我們,他聽得到,但是他轉身離開,奔向自己的美好前程。王仁美墳上凄厲、撕肝裂膽的黃鸝聲聲就是她的靈魂之聲吧。
陳眉的靈魂的呼喊呢?當她的肉身在被大火吞噬并摧殘后,她的靈魂并沒有失去。暗啞的呻吟與哭泣都無法表達其內心的煎熬,她沒有死去,于是她瘋掉了。是什么逼迫她靈魂分裂終至瘋掉?“我”“我”姑姑、小獅子這些“識字分子”們,這些懂得世界上有“靈魂”兩字的人其實是知道陳眉所受創傷的苦痛,但是他們為了自己后繼有人,為了自己贖罪,他們視而不見,他們認為錢就彌補了她靈魂深處的呻吟和傷痛。面對青天大老爺而惶恐的陳眉最終靈魂無處求助,她的靈魂死了,只有肉身行尸走肉。
至于那個資產階級小姐黃秋雅,這個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更是知道“靈魂”之痛。因為“血統問題”被發配到偏遠的山村,她不但要接受鳳凰變成雞的環境的巨大落差,更要忍受別人對自己身份的侮辱。她本是有著精湛醫術的偉大的婦科醫生,卻做著自己良心不齒的事情,她落井下石,她攻擊、揭發別人且在揭發成功后得意洋洋。但這是真實的她嗎?這種內心的煎熬、撕裂和痛苦誰關心?這些只能深埋在她內心的最底層。
文章從肉身與靈魂兩點做闡述,不免有割裂之感,但正是通過這種割裂我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蛙》中的女性們在肉身與靈魂中經受的撕裂與煎熬。
“一切在荒謬的稀薄的空氣中維持的生命都需要某種深刻而又持久的思想用以使自己富于生氣,否則它們就不能繼續下去。在此,這也只能是忠誠的一種特殊的感情。我們已經看到,具有那些意識的人在最荒唐的戰爭中完成了他們的任務,而且并不認為自己是處在矛盾之中。”[3](P112)加繆如是說。《蛙》中的女性們其實就是生存在這種由歷史、國家、文化構成的復雜卻又荒謬的困境中,作為被意識形態召喚后的主體,或許她們并不能完全領會到自己身處一種矛盾與荒謬之中,她們只是被動地用自己的肉身與靈魂堅忍地承受,唱著自己的悲歌。
莫言在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工程啟動儀式上說:“當眾人都哭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在這里,我想說,當眾人都在笑時,別忘了那些靈魂與肉體在哭泣的女人們。所以當歷史自信地昂首挺胸闊步前進時,為何不稍微放慢一下腳步,多感受一下被召喚的主體們的身心痛苦?畢竟我們不想再聽那些由她們的靈肉痛苦掙扎所譜寫的悲歌了。
[1][法]阿爾都塞.哲學與政治:阿爾都塞讀本[M].陳越,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371.
[2]魯迅.小雜感[A].魯迅.魯迅散文選集[C].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252.
[3][法]加繆.西西弗的神話[M].杜小真,譯.北京:西苑出版社,2003.
Pain of the Summoned Subject:Interpretation of Female Images in Mo Yan’s Frog
YU Hong-zhen
(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Mo Yan’s novel is his hymn singing for women,but this hymn is built on the basis of female elegy,and the novel Frog is such a song for women.The identity of the female body is the focus of debate in feminist criticism.The summon theory of ideology and the subject addressed by Althusser just answers this question.This theory emphasizes how the body had been summoned by ideology and plays a role through oneself.Self-disciplinemakes the summoned subject suffering but cannot tell the pain,Frog just tells us this kind of pain of the women.The novel delicately shows double torment endured in body and soul by many women,my aunt,Huang Qiuya,Wang Renmei,Wang Dan,etc..
Mo Yan;Frog;the summoned subject;female images;body and soul
I206.7
A
1008-6838(2015)03-0078-05
2015-03-07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招標項目“世界性與本土性交匯:莫言文學道路與中國文學的變革研究”(項目編號:13&ZD122)
于紅珍(1977—),女,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20世紀中國文學整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