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古代有四大名錦之說:成都所產蜀錦,以地名;蘇州所產宋錦,以朝代名;廣西所產壯錦,以族名;唯獨南京所產云錦,名緣于自身美麗。云錦因其絢麗多姿,美如天上云霞而得名。織物最貴者,絲;絲之極致者,錦:錦之最名者,四大名錦:雖四大名錦并稱,但第一舍云錦其誰?來南京自然不能錯過云錦博物館,午后近距離觸碰南京最華美的紋理。
經緯交織皇家氣象
河西是南京的新商區,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座不食人間煙火的建筑——南京云錦博物館,它占據了很大的面積,這條路以云錦路命名,足見其在南京的分量。云錦是南京城昔日的光榮,今天的名片。
云錦博物館四樓有兩臺織機唧唧作響,幾個年輕人圍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者,講課者是從事云錦研究近40年的國家級云錦傳人郭俊,圍繞他的是12位弟子。這里是南京云錦博物館的郭俊工作室,專門負責云錦的紋理設計、繪制意匠圖等工序。
“在歷史上,云錦的價值更多的是體現在政治和文化上。云錦是華服標志,也是等級標簽,更是中國人審美理念的載體。不同的官員根據等級高低,繡的云錦補子圖案皆不一樣。出席不同的場合,著云錦的紋理也不一。舊時皇宮定制云錦時,先是由宮廷畫師設計好,發回我們南京,由江寧織造府代工。”郭俊向弟子講述云錦的歷史。歷史上,云錦的設計一向出自皇家畫師。如今,這道工序則由郭俊工作室接管。因此,要讓年輕的弟子設計出有文化寓意的紋樣,郭俊要客串國學老師,不斷地給弟子補課。每一個新進學員的入門課都從圖案設計開始。郭俊把華麗的云錦紋樣貼上紙板,先是一組花朵紋樣,綠地八寶鳳蓮妝花緞、紅牡丹紋天華錦等圖案,讓人仿佛置身花團錦簇的春天。庫緞四龍戲珠紋、織金孔雀羽妝花紗龍袍又把人帶進神獸出沒的《山海經》。
當根據使用者的要求設計出圖案后就進入了下一環節——紋樣配色和編結程序設計。云錦織造不像如今的顏料印染,只需要薄薄的一層織物就能印出色彩斑斕的圖案。云錦的圖案是用不同材質、顏色的織線用經緯線織出來的。要想這些材質通過搭配和組合,凸顯出不同的紋樣和色彩,就必須通過精巧的計算。設計者不可能在程序設計時親自上挑花木機上織錦,因此他們設計出了一套模擬方式——意匠圖來表現織錦過程。先把水彩圖案畫進特制的方格紙中,這樣每個小方格里邊就充斥了不同的顏色。然后,只需要用縱橫小格代表經緯線,小格的縱橫比例代表經緯線的密度。這樣,只要看意匠圖的水彩顏料就可以得到紋理和圖案的程序。
云錦華麗千年,皇家氣象在經緯線交織間體現,但從1912年開始,云錦從皇宮被推向市場,皇家氣象的圖案設計開始顯得不合時宜;全靠人力的紋樣配色、編結程序、繪制意匠圖與機械競爭全無性價比。鼎盛時期,南京城30萬織工(占當時南京人口三分之一),機杼聲聲的景象側央就消失,到民國,西藏活佛想織一匹云錦袈裟,尋遍南京,也只找到一位名叫吉干臣的織工。解放后,吉干臣被招入南京云錦研究所,成為郭俊工作室的師承。
對于云錦何去何從,郭俊說無力左右,他只希望自己的郭俊工作室能培養出一兩個繼承衣缽的弟子,設計出符合現代審美取向的云錦,努力讓云錦走向收藏品市場。只有得到藝術品收藏者的認同,云錦才能讓自己的高貴血脈生生不息。無論是云錦的設計者還是云錦的收藏者,只有了解云錦的歷史,才能深入感受云錦之美。
挑花結本傳云錦技藝
云錦博物館的二樓是云錦文物的陳列處,也是云錦的生產車間,游客不僅能看到與云錦有關的翔實文物展示,更能看到云錦生產的動態表演。云錦的各道工序,無論是制作絲線還是打金箔,都被制作成模型供游客參觀。“快到這兒來看,有好多紡織機!”游客的一聲喚,把所有人都引了過去。“這叫大挑花木機,云錦‘美若云霞’,妝花就靠的它!”正在織機上忙碌的青年站起身來,客串起了導演,開始解構云錦織造技藝。
青年蔡向陽是云錦博物館云錦生產部主任,與云錦結緣已十多年。2004年,即將大學畢業的蔡向陽參觀完南京大屠殺紀念館,被紀念館背后雕梁畫棟的云錦博物館吸引,第一次看到云錦,就被它的美麗吸引,于是萌生了一個念頭,從事云錦織造。他選擇云錦,有理想主義的成分,但是他從沒想過當云錦的救世主,只把云錦當成一門手藝,這或許更接近古代云錦工匠的心境。在設計部待了幾個月后,因為無法和云錦織造零距離接觸,他請纓調到生產部。被云錦織造大師、國家級云錦織造傳人周雙喜收為唯一弟子,學習“唯一無法用機器代替”的云錦妝花秘技。云錦作為中國紡織業的最高成就,織造工匠掌握的許多織造獨門秘技功不可沒,妝花是云錦的核心,也是最高技藝。妝花采用的織機叫大花樓木織機,每臺織機分樓上樓下兩部分,樓上拽花工,樓下織手。先用“挑花結本”的模式(結繩記事)編成織造程序,然后用“通經斷緯”(即在保持經線完整性前提下,將緯線由不定數的彩絨拼接而成)的方法,通過“挖花盤織”(在緯向同一梭道內可配織幾十種顏色彩緯),讓織出的面料達到“逐花異色”的效果(同一幅匹料上織出平紋、斜紋、緞紋等不同的組織)。因為用料珍稀,工藝復雜,兩個熟練織工默契配合,一天也只能手工織出5厘米,故云錦有“寸錦寸金”之說。
游客散去后,蔡向陽又重新坐在挑花木機下,隨著織機聲響起,咿咿呀呀曲調也在房間中回蕩。織機下的織手蔡向陽和織機上的拽花女工一唱一和,哼起了民間小調南京白局。云錦雖光彩奪目,但生產過程卻繁瑣而乏味,在工作中拽花女和織工上唱下和,無心插柳甚至形成了獨具地方韻味的曲藝南京白局。“三更起來搖緯,五點爬進機坑;寒冬不能烘火,炎夏不能乘涼:整天彎腰駝背,連夜拋梭過管;織的綾羅錦緞,穿的破衣爛衫。”這是舊時流傳在云錦織工中的白局唱段。
云錦集古典與時尚于一體,擊中了國人文化認同上回歸傳統,但是消費觀念卻追求時尚的神經。“學習白局不是為了解悶,而是為了更好地創作云錦。云錦已成為南京的名片,很多時候需要出去表演,邊織錦邊白局,這樣比較地道。”這也是云錦在新形式下的一種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