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搜索中輸入“金陵繡男”,你會看到一位戴眼鏡的憨厚小伙兒。沒錯,他就是高勇,一位善于穿針引線、刺繡縫制的大丈夫。
《母親的藝術》一書中大致介紹了女紅的發展狀況:其最早出現在18000年前的骨器時代,遠古人類用骨針穿針引線,連接獸皮,御寒保暖。后來,獸皮變成了棉布,骨針上的線絲被蠶絲、麻線所代替。隨著機器時代的到來,女紅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這個中國婦女再熟悉不過的手工活慢慢濃縮成一門藝術。
然而,就在此時,身為男兒的高勇接過了母親手中的針線,不僅將這項專屬女子的技藝傳承了下來,還將其推陳出新,帶向了國際舞臺,使其成為獨具特色的時尚標簽。


偶獲認可七尺男兒拿起繡花針
高勇,出生在安徽,成長在山東濰坊的楊家埠,學藝于金陵,集三地之所長奠定了他刺繡的高超技藝。可當初,他并沒有打算把女紅當作畢生的事業。
高勇老家自古就是出繡女的地方。祖輩們作為官府御用的繡娘,不僅制作官袍上的刺繡,還包攬了官府人家各種刺繡的活兒:被面,枕頭,夫人和姨太太出門的行頭,孩子們頭上戴的檐兒帽,腳上蹬的虎頭鞋,身上穿的五毒服……祖輩們手藝精湛,然而,按規矩,女紅刺繡傳女不傳男,傳內不傳外。到了高勇這一輩,家里只有兄弟三人,這便意味著,要么這項手藝到此終結,要么兄弟三人中需有一人以堂堂七尺之軀舞針弄線。
讓他下定決心的,是一個意外的插曲。
十多年前,高勇在一家外貿企業擔任服裝設計師。春節假期過后,同事們紛紛從家鄉帶來各種土特產相互贈送, 尋不到“特產”的高勇便將母親制作的、家里隨處都是的布藝小鞋子、香囊、掛件等隨手拿了一些帶去了公司。沒想到,這些在他看來毫不不起眼的小玩意兒竟然引來了到訪外賓的關注,他們愛不釋手,最后居然要以600元重金買下其中的六件,這讓高勇震驚不已。原本認為已經面臨淘汰的、不值錢的女紅活計,居然受到如此追捧。他開始認真思考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思考其所面臨的傳承危機。女紅是純手工工藝,歷來是母傳女、婆傳媳,每一個針腳、每一個花樣都要面對面、手把手傳授,耗數年之功方能悟其精髓。自己雖從小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卻從未系統學習過,如今,母親年事已高,時間于他極為吝嗇。


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第二天,高勇便遞交了辭職報告,拿起了母親的繡花針。
從街邊地攤到民俗博物館旅游元素不斷融入
第一次見到高勇是在甘家大院的民俗博物館,小小的工作室里,墻上、櫥柜里、工作臺上,滿滿的都是布藝作品,虎頭鞋、虎頭帽、香包、肚兜、繡花鞋……艷麗的顏色和栩栩如生的造型直看得我眼花繚亂。后來,仔細一瞧,這些一眼看上去散發著濃濃傳統韻味的工藝品,其設計之中不乏秦淮河、明城墻等南京標志性旅游元素,吸引著來往的游人們“慷慨解囊”。
后來才知,擁有現在的成就,高勇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苦歷程,支撐他的,是不斷的摸索和創新。
雖然從小跟在母親身邊幫忙打下手,但由于沒有經過系統學習,剛剛辭職那會兒,高勇等于一切要從頭開始。學習可以重新來過,生存卻無法中斷再繼續。沒了生活來源的高勇只得一邊跟著母親學習,一邊將他與母親的作品拿出去售賣。沒有店面,便四處擺地攤,馬路邊、天橋上,小小的一方天地便是他一天的全部希望。

功夫不負有心人,精致的作品受到大家的青睞,開始供不應求,高勇的“繡男”身份也引來了眾多媒體的關注。基本生活得到保障之后,高勇開始更加深入地思考手工布藝的發展問題。“為了讓傳統女紅能被更多人喜愛,在傳承祖輩工藝的基礎上,我總不忘加入一些現代人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比如,運用女紅手法制作書簽、卡包、pad包等,雖然刺繡的花樣依舊,但藝術品的功用已經大大提升。”“香包除了散發香味,還可放置中藥以及隨身所需的小物品。在現代,這些香包經過改良同樣適用。比如香包車掛,樣式獨特而美觀,而房間香掛呢,則表現為不同的功能性,把它放在客廳里可以是熏香型的;放在臥室可以是安神型的,放在衛生間可以是除菌型的,經過不斷思索和創新,女紅藝術可以開發出很多意想不到的形式。”
形式創新之外,高勇又在產品的創作題材方面花起了心思。“比如,去年是馬年,我就制作了一幅刺繡畫,一匹白馬背上馱著一團火,寓意為‘馬上火’;還有一幅五匹馬奔向五環的作品,名為‘馬上迎青奧’,這些作品都得到了不錯的反響。”
如今,高勇注冊的“六朝手工坊”在南京的夫子廟、總統府、甘家大院等已經擁有6家門店,每家店都根據地段的不同、客流群的差異,出售帶有不同風格和元素的藝術品。“比如總統府店吧,由于周邊民國風情濃郁,外地游客較多,出售的刺繡產品多會融入總統府城樓、中央飯店等元素,使民俗產品兼具紀念價值;甘家大院民俗博物館又與之不同,那里算是我的女紅教學點,出售的東西多以老城南風格為主,馬頭墻、秦淮河、老城墻,各種反應金陵風情的景物、人物,常常出現在我的作品中。”

出國游歷文化差異下的尊重讓他愈加堅定
如今,幾乎每年高勇都要作為女紅非遺傳承人出國進行文化交流,美國、加拿大、德國、法國、匈牙利等十余個歐美國家都曾見證過中國女紅的魅力,去年,高勇又隨中國文化交流團遠赴非洲尼日利亞。這些經歷,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子。
高勇說,多次出行讓他深刻感受到中西方價值觀的不同,感受到“被尊重”的自豪。“沒人在意你肩上的包包價值多少,你的手機是什么牌子的,別人更關心你的民族氣質,你的技能。你身上隨便佩戴一件中國風格的裝飾品,就能吸引外國人的眼球,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技藝傳授給外國人,會受到他們更多的歡迎和追捧。就比如在維也納吧,短短幾天的教學,十幾位外國孩子學習女紅手工時極其認真的態度令我十分感動,一次簡單的穿針,一個簡單的縫扣,他們都要練上幾十遍。學期結束臨走時,孩子們依依惜別,德國主辦方給我頒發了榮譽證書,這份對中國民俗藝術的尊重和熱愛,確實是難能可貴的。”
在德國,他們參觀了狼堡的大眾汽車生產基地。雖然他們全程機械化的操作模式與高勇純手工的技藝制作存在天壤之別,高勇還是被德意志民族嚴謹、專注的精神所深深折服。“汽車模型除了比真實的汽車小很多倍之外,幾乎可以亂真,連輪胎生產過程中產生的胎毛都一清二楚。”
見識廣了,高勇的經營思維也更加活泛了起來。為了進一步發展女紅事業,近來還在互聯網上動起了腦筋。比如,亞馬遜刊登了高勇刺繡的英文版介紹,這個想法便緣起于他數次的出國經歷:“很多人覺得,中國刺繡,最感興趣的是外國人,其實不然,對刺繡的好奇心,外國人的確是最強的,但往往叫好不叫座。相反的,海外華人對中國的刺繡工藝懷有的卻是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懷。特別是‘海二代’、‘海三代’,雖然會說中文,但對于故鄉的文化已經漸漸模糊,而我作為女紅非遺傳承人,傳播女紅文化,延續女紅商品的生命力,義不容辭。”
采訪的那天是周二,恰逢高勇在位于南京江北的天潤城社區文化中心義務教學。女紅手藝原本是傳內不傳外的,然而,經過這么多年的摸爬滾打,高勇早已有了迎接挑戰的信心。“以前不喜歡被別人拍照,后來發現,淘寶上面竟然有我們產品的原樣照片。有些事情,擋是擋不住的,我一個人的力量也有限,不如讓更多的人了解女紅,一起探討它的發展。”

“今天,高老師來教大家系盤扣,學會了很有用,旗袍呀,箱包上都能用得到……”說話的功夫,高勇已經將手中的長繩剪成了十數根長短相等的紅線,分發到大家手中。“大家跟著我做”高勇中指和大拇指就這么嫻熟地一捋,手中的線便馴服地變成了一個形似小花籃的樣子,余下的兩根線頭再簡單地一穿,一抽,一個精美的盤扣便做好了。
從街邊地攤到民俗工作室,從名不見經傳的小手工藝人到贏得國際尊重的非遺傳承人,高勇沒有沉溺在傳統的桎梏中裹足不前。一路走來,他不斷打破傳統,摸索創新,于他自己而言,這是一場且行且破的時尚之旅。于南京,“金陵繡男”儼然已經成為了這座六朝古都的一張亮麗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