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退休如何“任性”

薛涌

每天早晨，Warren Hill起床時都迎著東升的旭日和壯闊的山景。他1997年從國家公園服務系統退休，并為自己選擇了最佳退休地點：科羅拉多州的中等城市科羅拉多清泉。退休十幾年，他每周都去登高，早晨出去，中午回來。除非對某條路線特別喜歡，十幾年來幾乎不走重復的路。這里有看不盡的山景，走不完的山徑。他退休的家，離市中心15分鐘，離落基山也才15分鐘……

這是一個規劃退休的新聞報道中的開場白。我最近關心這個問題，一是因為孩子兩三年后就上大學，我們將空巢，不必為了個好學區住在現在的地方了;二是因為自己也年過半百，退休的事情至少可以務虛了。在美國當教書匠，嚴格地說沒有退休年齡（有的是反對“年齡歧視”的法律），只要身體好，干到七老八十沒有問題。按說我還有二十年的教書生涯。但是，退休實在是一種解放。我一天到晚夢想著搬家到人煙稀少的自然中，特別是新罕布什爾或緬因州的山里或者湖邊。

其實我們現在居住的波士頓遠郊，自然風光也相當出眾。女兒則告訴我，許多同學都說，他們讀大學后，家長琢磨著搬走，因為來這里是為了學區。學區好的地方，房地產稅也高（美國學校的經費主要靠當地房地產稅支持）。孩子畢業了，父母住在這里每年繳這么高的稅，就有些不值了。

這提醒了我，一查才知道：那里的稅不比我們這里低多少。一百萬的房子，一年的稅就兩萬多。退休后收入有限，實際問題不能不考慮。

在美國的媒體上，有各種各樣的“排名戰”，比如大學排名就是一例，幾個媒體都在搞。其實，最佳退休地的排名，恐怕比大學排名還流行。和女兒談話后，我粗略研究一下這些排名。結果發現，科羅拉多一直被多家媒體列為最佳退休地之一。科羅拉多清泉這個城市，又是科羅拉多州的退休勝地。再查“最宜居的城市”等等排名，科羅拉多清泉往往都榜上有名。當然，我是個運動狂，最佳迷戀騎車，每年看環法總是覺得回腸蕩氣。

重要的是，這個城市不僅生活環境好，生活費用還特別低。中等房價在2010年時為17萬美元，低于全美水平。同時房地產稅也低。同是百萬的房子，在新英格蘭地區往往要一年兩萬的稅，在這里僅幾千塊。這里似乎有我想要的一切。怎么能不令人神往？

作為60后，我是在中國嚴格的戶籍制度下長大成人的，雖然來美國二十年，但對于什么“最佳退休地排名”等等，一直覺得匪夷所思。我的腦筋早被自己的生活經驗塑造成形：在哪里退休，自然就還住在哪里了。

“最佳退休地排名”，則是以退休即搬家為前提的。乃至有什么“最佳山景退休地”“最佳水景退休地”等等。退休意味著一種解脫，你不必被自己的工作地點拴住。我迷戀緬因、新罕布什爾的高山大湖，就是這個道理。我跟朋友說：“你可以很成功很有錢，花上千萬美元買一幅莫奈的真品掛在家里欣賞。但是，那有真正的自然好看嗎？”

其實，這并非僅僅是退休時的“任性”，而且是一種提升國家競爭力的良性流動。大部分“最佳退休地排名”，最核心的指標往往還是生活費用和稅率。結果，科羅拉多、懷俄明、猶他、蒙大拿等中西部人口稀少、自然條件好、生活費用和稅都低的地方，往往成為退休勝地。

從經濟地理上看，發達城市，如紐約、波士頓、舊金山、洛杉磯、華盛頓等，都是生產力最高、競爭最激烈的地方。這些城市興旺的結果，是創造了大量高薪的職位，提供了眾多機會，成為事業上的“兵家必爭之地”，最終房價被炒得奇高，使得有創造力的年輕人住不起。

這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幾乎沒有哪個國家能夠有效地解決。但是，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緩解房價危機的機制。比如，人們一提起美國這種人口自由流動的制度，本能地就說“不合國情”。好像這樣一來，人都涌向幾個發達的大城市，造成人滿為患、房價沖天。但大家總忘記了，這種自由流動，也使那些“與世無爭”的老人能夠及時退出生活費用奇高的大城市。這不僅提高了他們的生活質量、減少了社會的養老負擔，也多少緩解了中心城市的房價。同時，這也刺激一些地區發揮自己的比較優勢，圍繞著老人的需求設計發展模式，形成若干養老業集中的退休勝地。這些，對于正在步入老齡化社會的中國，是否有所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