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
西柏坡時期的教育是新中國教育事業的重要奠基時期,這一時期的探索,為新中國的教育改革提供了寶貴經驗。本文試從西柏坡時期初小教學過程漢字書寫的教與學、作業與練習、錯別字的改正、造句與作文等對語言文字教學進行考察,分析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教學的時代特色。
一、注重讀音與書寫
西柏坡時期初級小學設國語課程,該課程教學目的在于提高學生的語言文字認知和運用能力。
晉察冀解放區初級小學《國語》教材共8冊,1-4冊每冊45篇課文,5-8冊每冊50篇課文。一般小學每課教學時間80分鐘至120分鐘(兩節或三節)。教師通過課堂講解課文,使學生學習、掌握該篇課文中的生字詞。教授漢字讀音時,一般是先由教師領讀幾遍,后由學生讀,如此記住生字詞的發音。對于生字的識記,課本編纂者有明確要求:“新學生字,必須強調多寫,并分析字的偏旁結構,區別類似字的不同點,以便兒童記憶”。[1]部分教員還采取了識字牌方法。如唐縣南唐梅小學教員馬振山,利用硬紙夾等制作識字牌,將生字寫上,“教國語時可利用它教生字用,把國語上的生字寫上教學生念或寫,特別是利用小先生教小的同學最好。學生去生產時,可帶到地里去學習,帶著又輕便,學習又便利”。[2]實際上,戰爭年代的教學往往是在作戰的間隙展開的。據原石門地下工作者邢燕先生回憶,在抗日根據地和解放區學文化時,教寫字的老師往往不是專職的,尋找部隊有文化的人擔任。以墻壁為黑板,石灰、土坷垃(土塊)等為粉筆。“學生席地而坐,用一塊石板、甚至在地上練習寫字,就這樣我從文盲學到了可以寫文章。”[3]
對于生字的書寫,教員要求不可亂寫亂畫,要字整行齊。部分教員自寫仿影,讓學生照著仿影寫。《冀中教育》1949年第2卷第2期中報道:“李峙周是深縣清輝頭完小的教師……他的辦法是自己只寫樣子,叫高年級寫字較好的照著寫;寫完后,再挑好的給低年級做仿影,這樣又引起了高年級學生仿影的比賽。他在復式教學中,督促正在寫字的班次時,要學生每寫一句,心里要念幾個過,并想一想怎么講,寫完后即能默讀。這以寫代讀的辦法,經他試驗,有三分之二的人能做到。”[4]利用復式教學的便利與寫仿影的方式,不僅幫助學生寫好字,并且激發了學生們的上進心。
對于生字詞的釋義,教員們則采取生動形象的舉例子,模仿等形式。如阜平石灘頭小學教員耿明倫的教學方法是:“(一)讀字音:遇到難發的音,易錯的字,要多范讀,令學生隨讀,逐一矯正的。發字音時,教師的口腔,要表演各種形狀,使兒童容易模仿。凡兩個字以上的詞,要連在一起,使音域有自然變化,才能讀出正確的音調。(二)解字義:字義的解釋,要用各種方式,使學生能夠明了,如教‘坐、跑、笑等字可用表演法,如教‘黑、白等字可用實物比較,如教‘什么、就造一句子說明,如‘這是什么東西,‘吃了飯就上學”。[5]教員的范讀能使學生更為直觀地學習字詞的發音,避免個人領會錯誤;而教員采取靈活多樣的方式解釋字詞意思,更讓學生在生動活潑的氛圍中記憶,激發了學生的學習熱情與學習主動性。
二、加強課后作業與練習
西柏坡時期初小課本在每組課文后有相應練習題,以檢查鞏固學生所學的知識。如華北新華書店1948年10月出版的《國語》初小第四冊,全書分為8個單元,每個單元一套練習題,共有八套。每套練習有3-4道題,最常出現的題型主要是讀讀講講,將本組課文中學到的生字組成多個詞語與短句,讓學生多方面了解該字詞的用法。在該冊第一單元練習一中的讀讀講講就有:“午,上午,下午,中午,睡午覺,現在已到正午了;戰,參戰,戰士,挑戰,歡送新戰士;拉,拉過來,拉著走,拉斷了,請你拉拉這輛小車”等。另外有填詞,形近字辨析,兩字合一字,填寫近、反義字等。練習由淺入深,并注意加強“詞”與“術語”的記憶與運用,然后連詞成句或造句。例如第三單元練習三中的造句題:“用‘缺少、‘能夠、‘忘記、‘強壯各造一句話”。另有問答或討論題來檢測學生知識掌握程度與語言表達能力。如第七單元練習七中討論題“(一)咱們同學中有鬧不團結的嗎?(二)過去有人說地主的福氣大,這話對不對?”而課后“做一做” 練習,則是將學生所學的字、詞、句、文應用到實際生活中。如練習六中的做一做:“廣安村政府,把小米三千斤送到七區區公所,請你幫助他們開一張送條”。實際上是對第六單元第33課《便條與收據》這篇課文知識點的應用。用生活中的常見事例,提升學生聯系實際運用所學語言文字的能力,這正是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教學突出的特點。
造句是鍛煉學生語言能力的基本方式,初小課本中便有較多該類練習。如1948年10月華北新華書店出版《國語》初小第四冊中練習四第2題,用“哦” “咦”“啊”各造一句話,如:“咦!怎么我的書找不到了?哦!原來在這!啊!怎么他這樣不聽話呀!”[6]。練習八第1題,“用下面的詞,各造一句話:紀律,克服,軍鞋,損失,醒了,開心,相信”[7]。以上這些詞語中有名詞、動詞、語氣詞等,對不同詞性的詞語進行句子創造,不僅使學生更深刻理解、運用字詞,更能提高學生的思考聯想能力。除造句外,接寫句子也能提高學生語句運用能力。該冊練習五中第1題,“接寫下面的句子:一、秋涼了我……二、妹妹把一只家雀……三、北風刮得很大,氣候……”[8]。接句練習中,學生須分析出所缺成分,繼而連接下去。此類練習可提高學生造句、作文的能力。
除課內練習外,課外語句練習也在教學中得以提倡,如唐縣南唐梅小學教員馬振山制作的識字牌,能幫助三四年級的學生聯詞成句[9]。
鞏固新知識的最佳方式便是運用,因此,作業與練習在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讀寫的教學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三、認真糾正錯別字
為規范解放區語言文字的應用,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教學中,非常注重錯別字的糾正。
(一)對學生錯別字的改正。較為常見的是教師標出錯別字,引導學生自行修改;定期溫習,檢查錯別字的改正情況;進行漢字測驗,在校園內張貼標語口號,引起學生注意等,部分教員還采取其他方法。如教師對學生錯字情況進行統計備注,制定針對性措施。“教師改文時,備差白字一本,以學生為單位把寫錯的字登記,如該生一字寫錯兩次即予批評。”[10]“在檢查學生筆記和批閱作文時,都要注意到里面所發生的錯別字,除于字旁注差錯符號外,并隨時把發現的字分別列表記載下來,以備統計各種字、詞弄錯的人來。”[11]將錯字進行系統性登記備注,有助于教師針對每位學生進行輔導,幫助學生對錯別字的改正。
(二)對教材中錯別字的修改與更正。1946年6月,晉察冀邊委會教育處編寫的《國語》初小課本中出現不少錯別字,解放區教育雜志《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予以更正。如將初小國語第1冊第42頁“一斗碾米七斤半”中“斤”改為“升”,第7冊第5頁,“付新華書店新兒童邊幣參百元”中“參”改為“叁”。如安國中陽由北豐在《冀中教育》1949年第2卷第4期來信指出“初小國語第七冊第十二課‘二十四節的‘殼雨和二十課‘自大的蛀蟲的‘蛙蟲笑著說,這個‘殼和‘蛙是否錯字?”編輯部回答:都是錯字,“請改為‘穀雨和‘蛀蟲笑著說”。[12]教材是教學的最基本工具,隨時糾正其中存在的錯字,體現了解放區教育工作者嚴謹、科學的治學態度。
四、精心訓練小學作文
作文是考驗學生詞句語法綜合運用能力的主要方式之一。學生要寫好一篇作文須經過多階段學習。首先教師要選文讓學生多讀,選文的詞句盡量簡單,內容較易理解,方便兒童借鑒與吸收,如此來提高學生的語感與語言連貫性。其次,題目的選定是關鍵。對于寫作能力不高的學生,教員需要命題;而具有一定寫作能力的學生,最好讓其自主命題。行唐三完教員孫眉壽總結教作文課經驗時講到,“學生程度低的時候,不妨由教師出題目,同時也不要多出。但教師一定要注意到題目的范圍,與兒童實際生活的聯系,不要出超過了兒童的思想范圍以外的題目,程度高的學生,他自己有了命題的能力,最好是由他自己來命題”[13]。
批改作文時,教員們也注意到不能只批寫“簡單明了”,“不通”,“順暢”等簡單批語,要詳細具體給予批改。孫眉壽在《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發表教研文章認為:“應該首先找出他這篇文章中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在這個毛病上,應該特別嚴格的進行修改,比如說他詞句中,可有可無的字太多,這時教師要逐句一一的替他勾掉,使學生一看便可知道這次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下次便會注意克服的。”[14]教員利用宏觀、微觀兩種視角進行作文批改,對癥下藥,杜絕敷衍草率,有效地幫助學生解決作文問題。
五、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教學的思考
(一)在中共歷史上學校教育語言文字中的地位
西柏坡時期初小語言文字教學是中共教育史上重要的里程碑。相比抗戰時期的語言文字教育,政治化稍稍減弱,實用性更為強化。與華北人民政府后期和建國初期的教育相比,稍顯片面與不足,理論教育欠缺。
西柏坡時期的小學國語教育,借鑒了抗戰時期教育的優點。如1948年1月晉察冀新華書店出版的《國語》初小第二冊第35課《霸王鞭》:“小竹竿,栓銅錢,手里拿起霸王鞭。打幾打,轉幾轉,紅紅綠綠真好看。又打鼓,又打鑼,停了鑼鼓就唱歌。唱個勝利歌,大家真快樂”。“霸王鞭”起源于山西榆社,課文用簡單的詞匯描繪出民間藝術“霸王鞭”的活潑歡快場景,便于兒童理解與接受,激發其熱愛家鄉的情懷。由此可以看出,西柏坡時期解放區小學課本的編纂上,注重把地方化、兒童化的語言素材吸納為課堂教學內容。
西柏坡時期的小學國語教育,為新中國的教育事業的恢復、改造與發展奠定了基礎。華北人民政府教育部成立后,即著手恢復發展教育,并重新編寫了部分課本。如1948年下半年編寫的課本,在晉察冀版課本基礎上進行了些許改動,保留了原課本通俗易懂,實用性強等特點。該時期對教學方法的探索,也為新中國建立后的教育教學改革提供了寶貴經驗。
(二)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教學的特點
1.語言文字教學具有較強實用性。冀晉行政公署于1947年5月2日作出《關于進一步貫徹教育與生產結合實行以工養學方針的決定》,以通過教育與生產的合作互助,實現雙收。例如1948年1月晉察冀新華書店出版的《國語》初小第二冊,全書共45課,在內容上與生產勞作相關的有12篇,其中第36課《砍柴拾糞》,第38課《紡棉花》等,都是提倡學生進行實踐勞作,帶動學生課余時間的生產。另有《眼的衛生》《身體怎樣才會好》《衛生模范》《感冒》等,課文內容均是與生活息息相關。每課的生字,如算、分、工、谷、玉、糧等,都是生活生產中的常用字,充分體現出漢字的實用性。又如《國語》初小第四冊,其中有關勞動生產、衛生常識等單元,都是從實際入手編寫課文,便于學生課堂學習的內容與生產生活相結合。政治教育單元則在土改與解放戰爭環境下對學生進行時事教育。該部分生字如痢、疾、拉、瀉、炸、雷、裁等,在日常生活中有較高的使用頻率。
2.教學方法靈活多樣。該時期學校教學條件較差,多為復式教學。教員在十分艱苦的環境中,采用多樣教學方法保證教學質量。比如,課外文字學習方法頗為豐富。涉縣前寬漳小學教員在放假摘花椒時給每個學生制作識字牌,早上叫兒童領牌識字,黃昏時到校匯報成績。由于教育方針及教學方式的革新,適齡兒童入學率普遍提高。“群眾對學校和自己子弟的學習也非常開心。”[15]較為新穎的還有阜平四板峪店小學教員段繡三組織學生到山坡、草地上,見到婦孺、動物,學生便會爭先恐后寫起字來。“在山上有不少小學生寫到四五十個字,真是興趣高而收效大。”[16]
3.語法教學較為欠缺。“在語文知識方面,沒有注意更有計劃有步驟地培養兒童運用語言文字的基本能力,而是大量采用了‘路條和‘收據之類的零星材料”。[17]雖然1948年1月和10月出版的小學國語課本,語言簡單,結構明了,但缺乏對學生進行系統地語言、語法教育,授之以“魚”而未授之以“漁”。
(三)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教學的影響
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教育具有實用性、通俗化、豐富性的特點,學生學到的開收條、算賬目等內容以及秋耕、上糞等具體勞動常識,在實際生活中得到了應用,極大地方便了群眾的生產和生活,改變了群眾中存在的教育對實際生活無用的思想觀念,吸引了更多的適齡學生入校學習,使解放區廣大人民接受了新民主主義文化教育,提高了文化水平和思想認識水平。然而,課堂教學中過分側重語言文字的實用性、通俗化,以致出現了過于口語化、甚至庸俗化傾向。這種傾向的存在和發展,勢必影響到學生對書面語體的理解和掌握,不利于對語言背后的思維方式的傳承。
注釋:
[1] 德頫、劉松濤、黃雁星、項若愚:《國語》初小第四冊,華北新華書店,1948年10月,第1頁。
[2]馬振山:《識字牌》,《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第32頁。
[3]邢燕,河北安平縣人,1927年3月生。1944年開始從事地下抗日工作,1947年11月隨軍參加解放石家莊戰役。1947年石家莊解放后,被分配到石家莊市政府秘書處工作。1952年7月調任石家莊市衛生局秘書干事。1962年任石家莊郊區防疫站任站長。1977年到石家莊市防疫站任職。1988年離休。引文據2014年11月采訪錄音整理。
[4]宋砥剛:《李峙周是怎樣教低年級學生》,《冀中教育》1949年第2期,第22頁。
[5]耿明倫:《讀音與解義》,《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第32頁。
[6]德頫、劉松濤、黃雁星、項若愚:《國語》初小第四冊,華北新華書店,1948年10月,第32頁。
[7]德頫、劉松濤、黃雁星、項若愚:《國語》初小第四冊,第61頁。
[8]德頫、劉松濤、黃雁星、項若愚:《國語》初小第四冊,第39頁。
[9]馬振山:《識字牌》,《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第32頁。
[10]趙有福:《糾正差白字》,《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第22頁。
[11]《怎樣改正學生的錯別字》,《冀中教育》1949年第2期,第21頁。
[12]《問答·國語》,《冀中教育》,1949年第4期,第47頁。
[13]《潞城等縣糾正偏差后小學教育大有轉機》,《人民日報》1948年9月13日,第2版。
[14] 段繡三:《看見什么就寫什么》,《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第32頁。
[15]人民教育社編:《老解放區教育工作經驗片段》,上海教育出版社, 1979年,第290頁。
[16]孫眉壽:《如何改作文》,《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第21頁。
[17]孫眉壽:《如何改作文》,《教育陣地》1947年第2期,第21頁。
本文系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2014年度調研項目 “西柏坡時期語言文字工作調查與研究”成果。項目批準號:YY201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