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念,王志明
(海軍工程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系,湖北 武漢 430033)
威廉姆·肖的技術決定論的方法論探析
葉 念,王志明
(海軍工程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系,湖北 武漢 430033)
分析的馬克思主義者威廉姆·肖對以生產力、生產關系兩個概念及其辯證關系為核心的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作了類似教科書式的系統論述,他的技術決定論在凸顯物質性分析視角的同時,也造成了社會性分析視角的缺失。
威廉姆·肖;技術決定論;物質性分析視角;社會性分析視角
分析的馬克思主義者威廉姆·肖緊緊抓住生產力與生產關系這對核心概念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范疇作了教科書式的體系化梳理和分析,構筑起其對歷史唯物主義獨樹一幟的“技術決定論”[1]解讀。剖析肖的技術決定論的邏輯構架,并在此基礎上嘗試挖掘隱藏在肖的“技術決定論”背后的物質性分析視角和方法論基礎,對于豐富和深化分析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對于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也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肖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范疇進行了系統性界定。他所理解的生產力是那種在直接生產過程中被實際利用的要素,包括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勞動者、科技和協作原則。肖將生產關系劃分為勞動關系和所有權關系。肖把勞動關系作為生產力和所有權關系的聯系點,它是二者相互作用的傳導機制。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作用通過勞動關系可以從兩方面表現出來。一方面是生產力通過勞動關系作用于所有權關系。科學技術進步使勞動者智力因素增加并且引起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聯接方式的變化,促進協作的進步,導致新的勞動關系出現,這種技術性質和結構的變化使得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失衡,所有權關系不能穩定進行,由此必然引起生產的所有權關系變化,社會生產的產權關系也發生相應的變化。一方面是所有權關系通過勞動關系作用于生產力。所有權關系的建立,給勞動關系限定范圍并打上烙印,可以促進勞動關系的發展,從而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在一定時期,所有權關系也會阻礙新的勞動關系的出現,但是肖不認為不適合的所有權關系會阻礙生產力的發展。正因為生產力的不斷發展,所以原有的所有權關系可能被推翻或者原有的所有權關系適應生產力的發展而有所調整。生產力同生產關系的兩種相互作用方式的總和,就是肖的技術決定論的基本模式。
埃爾斯特認為分析的馬克思主義者一般將馬克思主義分為三個部分:方法論、經驗理論、規范理論(或道德理論)[1]。這三個部分中并不包含辯證唯物主義。肖同這些分析的馬克思主義者一樣幾乎不關注或者排斥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但肖對“生產力動力學”的堅持恰恰根源于其一種強烈的物質性分析視角,這種視角對生產力的物質性力量有種強烈的堅持。物質性分析視角也是肖在分析和研究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時所秉持的強調物質性因素和物質性力量的重要性和首要性的分析視角。據此研究視角,肖建構了他的整個理論體系。
這一物質性分析視角在生產力、生產關系等概念的論述中有著突出的表現。在生產力的概念中,肖認為生產力由生產資料和勞動力構成,只把那些直接作用于物的因素劃到生產力的范圍內。在對“生產資料”進行界定時,肖以“生活資料”不是僅僅屬于生產過程、不在生產過程中被實際使用,而把它排除在生產資料之外。肖認為生活資料不是直接作用于物的因素。在對“勞動力”進行界定時,肖強調勞動力的力量包括技巧、培訓、專門技能和經驗。而肖所強調的這些力量都是勞動力的智力因素。這些智力因素是排除了勞動者的意識、價值、心理等因素。只考慮到能直接作用于生產、作用于物的智力因素。在“生產關系”概念中,肖認為生產關系由勞動關系和所有權關系兩種類型構成。對這兩種類型的關系,肖也以物質性分析視角來看待。他認為只有在物質生產領域出現的關系才是屬于生產關系的,在銀行業、零售業、招待業等非物質生產領域出現的關系不是生產關系。肖對“勞動關系”的強調典型地體現了他的物質性分析視角。他把勞動關系限定于生產物質性東西的使用價值的層面,是一種物質、技術關系。勞動關系這種由勞動力、勞動工具和勞動對象三位一體的實踐架構把勞動關系推向了生產力這個純粹物質性的層面。肖能夠關注到勞動關系這一點,本身就是由于他的物質性分析視角使得他不得不將其獨立并加以強調。肖在分析前資本主義時,認為馬克思把世界歷史塞到資本主義的矛盾中就是因為忽視了生產關系的雙重屬性,忽視了生產關系的勞動關系在各個社會形態具有非常大的區別。在前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關系不如資本主義社會復雜,不是同強大的生產力聯接起來的,因此生產力動力學需要進一步地探究。
通過分析可以看到,肖的這種物質性分析視角堅持了馬克思的唯物論思想,堅持了物質性力量的第一位作用,但又與馬克思的唯物論有不同之處。肖的物質性分析視角中的“物”具有實物的特征,有可感性、實體性、現實性。肖所謂的物質生產強調的是“物質東西的生產”[2]36。這種“物質東西”指的是可以看見的實體性的物質或者物品。肖在“所有權關系”中強調的分配關系,具體描述所有權關系對產品具有控制力。這種從“產品”的角度看歸屬關系,體現了肖的物質性分析視角的可感性。馬克思唯物論眼中的“物”具有客觀性、強調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必然性。馬克思擺脫了具體的物質,“物質是標志著客觀實在的哲學范疇,是對一切在生活實踐中可從感覺上直接或間接地感知的事物的共同本質的抽象”[3],強調在人類社會發展中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必然的物質力量推動歷史發展的,而不是意識或者精神。比較看來,肖的物質概念實際上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經過抽象的哲學概念,而只是日常生活中的物品概念。因此,肖在理論的抽象上擺脫不了具體實物的束縛。
總體而言,肖對物質力量的強調,是符合馬克思理論的。而且這一物質性分析視角對于當今中國所遭遇的問題的解決具有很大的借鑒意義。盡管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已經取得巨大成就,但是我國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沒有變,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這一社會主要矛盾沒有改變,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的國際地位沒有變,我國要擺脫經濟不發達狀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必須要繼續牢牢扭住經濟建設這個中心不動搖,堅定不移走科學發展道路。當前我國破解難題必須要大力發展生產力,堅持物質性的分析視角對于經濟建設具有重要啟發意義。
但是肖的這種物質性分析視角過分強調物質力量,使得肖在對歷史唯物主義進行分析時多多少少忽視了精神層面的作用。盡管肖也在著作中提到了精神層面,如他在論述“生產力”概念時說“馬克思提到‘物質的(因而還有精神的)生產力的發展’”[2]36,但是肖這是以補充的方式提到人性、自由等意識、價值層面來論述精神生產力。這種傾向表現地比較典型的是,在談“生產關系”時,肖認為“作為人的社會存在的一個方面的這些關系對社會生活其他領域的支配,并不暗含著對人性或自由的取消”[2]163。這些論述并不體現肖對精神層面的重視,卻反襯出其對于物質層面的強調。從這些論述來看,肖過于注重物質力量的決定作用,忽視了人的意識、價值和情感。在分析資本主義時,肖的這種理論思維也限制了他的理論分析,他認為在當今資本主義社會,由于資本主義強大的經濟實力無聲地控制了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得出了階級革命可能不會發生的結論[2]119。肖的這種物質性分析視角機械地堅持了馬克思的物質視角,我們可以說他也堅持了馬克思的根本理論立場。但是肖過于強調物質力量,這種理論觀點與盧卡奇強調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具有變革社會形態的力量的觀點相比,不能不說是一種理論倒退。肖用這種剝離了意識、價值的物質性分析視角來分析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難免會缺失歷史的辯證性。在理論和實踐中,也要避免過度的物質性視角傾向,要加強對人的心理、文化、價值的研究和建設,注重人類精神家園的建設。
相比較于其對物質性分析視角的凸顯,肖在分析歷史唯物主義時缺失了馬克思的社會性分析視角。肖在分析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時也提到“社會性”,但是肖所理解的社會性仍然更多地具有物質性。
先看馬克思的社會性分析視角。馬克思強調物質性分析視角和社會性分析視角的辯證統一。這種社會性分析視角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小的社會性分析視角,即對社會關系尤其是生產關系的關注,一個是大的社會性分析視角,即對所有(社會)存在社會性的分析。首先看馬克思對社會關系(生產關系)的關注。生產關系是生產中結成的人與人的關系,是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對象。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通過對所有制的研究揭示了勞動者在資本家剝削下一無所有的悲慘境地,指出資本主義是一種充滿剝削、不平等的制度,它必將走向滅亡,能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社會主義必然成功。其次看馬克思對(社會)存在社會性的分析。馬克思創造性地確立了歷史領域的唯物主義,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馬克思著重研究了社會存在,確立了人類社會實踐本質,探尋社會結構和社會基本矛盾及其運動規律,挖掘社會發展的動力機制,總結社會的歷史進程。馬克思關注的是整個社會存在和發展,在這種關注中找到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規律和社會發展動力及社會變遷趨勢。
再來看肖是否具備馬克思的社會性分析視角。首先,比較小的社會性分析視角。肖認為生產力和勞動關系更多的是一種物質性的,所有權關系是社會性的。所有權關系在肖的理論中是最具社會性的。但實際上,肖所強調的所有權關系也有一種物質性的意味,是對生產力和勞動產品的控制關系。這種關系“為馬克思的歷史變革理論提供了一個經濟層次”[2]163。這就是強調所有權關系的經濟意義。生產關系連同生產力一起都是客觀的、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力量。對所有權關系的強調仍有一種物質性分析視角,并不注重對所有權關系如何影響生產中人們的關系和這種關系將會對整個社會發展起到的作用進行分析,沒有達成馬克思小的社會性分析視角。在肖的理論中,他認為屬于上層建筑的“所有權”其實更接近馬克思的小的社會性分析視角。馬克思這種小的社會性分析視角更關注人文、精神、價值層面,但是肖在突出物質性分析視角的同時缺失了這種小的社會性分析視角。其次,比較大的社會性分析視角。在肖的理論邏輯中,著重于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進行研究,尤其是十分偏重對生產力的動力作用的研究。他企圖用這種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理論來解釋社會發展的動力和運行。馬克思是由于關注整個社會存在而分析其動力所在,分析社會發展動力本身不是目的,但是肖通過關注這種動力來解釋社會發展和運行,使得對動力的分析本身成為目的,視野中缺失了整個社會存在一系列的內容而只剩下社會發展動力。由此看出,肖缺乏馬克思宏大的社會性分析視角。
肖的兩重社會性視角的缺失,尤其是宏大的社會性分析視角的缺失是和他的方法論緊密相關的,其源頭在于他對一般與特殊關系的處理。馬克思的研究方法是從個別到一般。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明確地論述到自己的研究方法是“從個別上升到一般”[4]31,并強調讀者要研究時也要遵循這樣的理論方法。具體來說,這種理論方法就是從歷史的特殊性中探索出歷史的一般性和普遍性,又以這種一般性的認識更深刻更全面地把握歷史的特殊性。馬克思是從資本主義生產的特殊規律,發現了一些一切社會所具有的一般規律。恩格斯說,政治經濟學“首先研究生產和交換的每一個發展階段的特殊規律,而且只有在完成這種研究以后,它才能確立數不多的、適合于一切生產和交換的、最普遍的規律。”[5]馬克思強調的一般規律是以人類社會的差異與差別為基本前提,并且也只能以解釋和重現這些差別為最終目的。
而肖的研究方法更多的是從一般到個別。肖認為“馬克思的畢生工作,在于研究一種與日常事件相去甚遠的、現實的必然特征。從這個基本的然而又是抽象的社會經濟現實的著眼點出發,許多歷史和許多關于特殊社會領域的細節是不能預見的”[2]77。由此可見,肖是以一般為基點,來考察各個個別的事物。肖認為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提供了歷史的鳥瞰圖,而不是蟲眼圖,用這種理論來研究任何特定的社會都是非常抽象的。因此肖在論述了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的一般原理之后,強調“要想充分了解馬克思的歷史理論,就必須具體地追蹤每一個歷史時期生產發展的水平和性質如何使一定的所有權關系適合特定的生產方式成為必然的確切的方式”[2]86。肖運用了比闡述一般理論更多的篇幅來闡述這個一般理論在特殊時期的適應性。他明確地提及了自己的研究方法:“我從這些一般的觀點轉到對馬克思所論述的特殊過程的研究上來”[2]77。在肖的整個研究中都貫徹著這種研究路徑。在對概念的限定上,肖的一般思路是先闡述該概念的一般規定,然后再對個別的特例加以說明。如肖闡述“生產資料”的一般性概念后,對“生活資料”加以特別說明。肖在區分“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時,先論說一般性的區分方法,再對不適用這種區分方法的個別事物加以說明。
肖的這種把一般性原理運用到個別的事物上的研究方法恰恰是馬克思所批判的方法。馬克思指出:“極為相似的事變發生在不同的歷史環境中就引起了完全不同的結果。如果把這些演變中的每一個都分別加以研究,然后再把它們加以比較,我們就會很容易地找到理解這種現象的鑰匙;但是,使用一般歷史哲學理論這一把萬能鑰匙,那是永遠達不到這種目的的。”[4]6“總之:一切生產階段所共同的、被思維當做一般規定而確定下來的規定,是存在的,但是所謂一切生產的一般條件,不過是這些抽象要素,用這些要素不可能理解任何一個現實的歷史的生產階段。”
肖的社會性分析視角的缺失,不可避免地造成了無論是其對馬克思關于前資本主義社會分析的詬病,還是其對于資本主義現實生產關系的解析,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對馬克思主義的誤讀,這影響到他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真正遺產的繼承。
[注 釋]
①就一般意義上來說,“技術決定論”這個術語的代表性認識或者人們通常易于理解的含義是強調以“技術”來解釋歷史,強調“技術”對社會發展與變遷的決定作用和支配作用。但是需要明確的是,肖認為之前的“技術決定論”存在理論缺陷而且容易對馬克思的理論造成錯誤理解,然而,肖在著作中并沒有實際地討論技術以怎樣的路徑來決定什么,也沒有強調技術的地位與作用。肖所為之辯護的“技術決定論”是“生產力決定論”,并在文本中把“技術決定論”和“生產力決定論”在同一個意義上使用。
[1]余文烈.分析學派的馬克思主義[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3.
[2][美]威廉姆·肖.馬克思的歷史理論[M].阮仁慧,鐘石韋,馮瑞荃,譯.重慶:重慶出版社,2007.
[3]王南.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物質概念[J].哲學研究,2006,(9).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責任編輯:陳如松]
2015-01-08
海軍工程大學理學院基礎研究基金資助項目(HGDSK2013A66)
葉念(1987-),女,湖北荊門人,海軍工程大學理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系講師,研究方向為國外馬克思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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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882(2015)01-00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