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海波
(安徽大學歷史系,安徽合肥230039)
徽州文化相當發達,有著“東南鄒魯”之稱。徽州書院作為徽州文化的重要代表,在徽文化的發展過程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徽州世家大族多為“中原衣冠”的后裔,尊儒崇文,重視教育,歷史文獻顯示,宋元以來,徽州成為了全國書院非常發達的地區,明清時期是徽州書院發展的繁榮時期,涌現出一大批辦學成功的書院。
古徽州位于中國東南地區,崇文重教,名人輩出。徽州書院教育在整個徽州地區十分盛行,據筆者統計,在宋元兩朝,徽州書院已有47所,而到了明清時期,徽州再建和新建的書院達到180余所,其中比較著名的書院有:桂枝書院、龍川書院、柳溪書院、紫陽書院、晦庵書院、明經書院、竹溪書院、楓林書院、龍峰書院、竇山書院、東山書院、還古書院、天都書院、雙杉書院、古紫陽書院、東山書院,等等。明朝天啟六年(1626年),御史張訥奏疏:“天下書院最盛者,無過東林、江右、關中、徽州。”[1]安徽地區各府州都有書院的分布,但是存在著明顯的地域差異。池州府,新建書院9所,修復書院5所;寧國府,新建書院11所,修復8所;太平府,新建書院9所;安慶府,新建書院16所,修復2所;徽州府,新家書院36所,修復13所;廣德州,新建書院7所,修復1所;滁州,新建書院7所,修復2所;鳳陽府,新建書院13所,修復2所;廬州府,新建書院13所,修復1所;泗洲,新建書院6所,修復2所;潁州府,新建書院16所,修復1所,六安州新建書院4所,修復1所;和州新建書院2所。從以上數據中我們可以看出,徽州書院在整個安徽范圍內數量最多,獨占鰲頭,發達的書院教育推動了徽州地區教育事業的發展,提高了徽州人的文化素質。
徽州書院源遠流長,數量眾多,對于歷史上的徽州書院我們可以按不同的標準來區分種類。首先,從書院的創建者來看,我們可以將徽州書院劃分為官辦書院和民辦書院兩種類型。官辦書院有宋朝淳祐六年州守韓補始建紫陽書院,始建于南門外,后轉徙無常,直到太守張芹遷書院于紫陽山麓之老子祠才固定下來[1];元明間姚鏈、唐仲建的斗山書院;明萬歷二十年知縣祝世祿建的還古書院等,它們的首創者為官府,但是其書院費用來源主要是靠民間的捐輸。民辦書院又可以分為三種,個人創建、宗族創建、數姓合創。柳溪書院、明善書院、桂巖書院、竇山書院等為個人創建的書院;明經書院、心遠書院、集成書院等為宗族創建的書院;數姓創建的書院有開文書院等。其次,從教育受眾來看徽州書院可以劃分為四種。第一類是在徽州六縣挑選“俊秀者”,為其提供學習研究的場所。此類書院有古紫陽書院等。第二類是挑選一縣“俊秀者”,為其提供學習研究場所,如問政書院、還古書院的皆屬此類。第三類是聘請名師“以教鄉之俊秀者”[2],這類書院大都為宗族創建或鄉里書院。第四來是塾學和義學性質的書院,如明弘治時李汛建的李源書院,割田二十畝入書院,“以助族之子弟能讀書者”[2]。我們可以看到,第一類和第二類屬于層次較高的教育,而第三和第四類書院層次較低的教育,面向宗族子弟。
1.徽州書院辦學經費來源
徽州地區歷史上就有崇儒重教的傳統,而徽州書院的創建者們重視徽州教育的發展,把興學重教作為創辦書院的目標。我們知道徽州是一個宗族社會,除了一些官辦書院外,各個名宗右族為了提高宗族子弟的文化素質,或由宗族創建,或由宗族子弟輸資創辦。他們尊儒崇文,興學重教,出資創建書院,為徽州書院的昌盛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書院創辦者之所以如此興學,大多是出于為宗族培養人才,“大吾門”、“亢吾宗”的目的。徽州書院的創建者為此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
徽州書院的辦學經費來源,主要有三個途徑:一是充分依托宗族的支持。徽州是典型的宗族社會,“千年之冢,不動一扌不,千丁之族,未常散處,千載之譜系,絲毫不紊。”[3]有著很強凝聚力的徽州宗族勢力十分強大,它們有著重視教育的傳統,認為宗族要發展壯大、強盛不衰,要提高在社會上的威望,單憑經濟實力上的強大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要樹立在政治和學術上的較高地位,清朝休寧人茗洲村的吳翟在其撰寫的《茗洲吳氏家典》的家規八十條中明確提出“族中子弟有器宇不凡、資稟聰慧而無力從師者,當收而教之,或附之家塾,或助以膏火。培植得一個兩個好人,作將來楷模,此是族黨之望,實祖宗之光,其關系匪小”[4];在徽州人看來,“三世不學問,不仕宦,不修譜,即流為小人”,這是徽州宗族普遍觀念。徽州的大宗大族大都把由儒入仕看作是光耀門楣的致遠大業,于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清代徽州以宗族為依托創辦書院便蔚然成風。宗族教育直接為本族子弟服務,提高宗族成員的文化素質,也為他們走上仕途創造條件,以使宗族獲得政治庇護。二是充分依靠徽商的支持。明清徽州是個商賈之鄉,執商界牛耳長達三個世紀的徽商人數眾多而且實力十分雄厚,徽商把入仕做官視作達到榮華富貴的十分重要的途徑,為了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拉近與封建官府的關系,選拔更多的宗族優秀子弟科舉入仕,他們通過各種措施,為族內讀書應仕子弟提供經濟上的資助和后勤的保障,創造各種有利條件。宗族創辦的書院,其經費來源于徽商,官府辦的書院,主要也是靠商人的資助,由此可見,商人在經濟上的資助,有力的推動了徽州書院的發展。三是商業化經營書院的經濟。在徽州地區,無論是官辦還是民辦的書院,其活動經費的主要來源都是依靠民間的資助,特別是商人的資助,由于徽州的自然地理環境為多山地區,耕地面積小,所以民間對書院的資助,大多的形式是貨幣資助。書院募集的資金沒有投入到土地上,因為“徽州地隘斗絕,在其中厥土碎剛而不化,高水湍悍,少儲蓄,地寡澤而易枯,十日不雨則仰天而呼,一驟雨過,山漲暴出,其糞壤之苗又蕩矣”[5],土地是沒有穩定收入的。另外,由于山區耕地面積小,分散在各處,不便于管理。所以,大多數的書院擁有少量的學田或者沒有學田,為了維持正常的教學活動,徽州書院大多將資金進行商業化的經營。所謂的商業化經營主要有兩種方式:第一是交予商人收取利息,對象主要是資本雄厚的鹽商和典商。二是購置店鋪房產,收取租金。這也是徽州書院有別于其他地區書院的重要表現,這種商業化的經營,無疑是受到了徽州發達的商業經濟的影響。
2.徽州書院辦學成功的重要因素
第一,辦學者的品質是辦學成功的重要保證。清代徽州書院的創辦者和辦學者乃是分離的,徽州書院的創建和發展,不僅僅取決于創辦者的個人品質,還取決于書院山長的個人主持書院工作的能力。山長即是主持該書院者,又稱為辦學者。書院想要有良好的發展,這不僅需要書院創建者大力投入,更需要書院辦學者博學強識、品行端正,除少數書院的辦學者由創辦者兼任外,其它書院的辦學者多為公議延請。例如,祁門東山書院,“山長照依舊章,由五鄉紳士公議敦請,每年以十月為期,訂送關書”,“每年司事之人,定以兩鄉鈐管,如今年立事之初當派在城一人,以北鄉一人佐之,如此遞推。其人先由本鄉文約公舉,再由各鄉允議,不得濫廁,以致辦理不善”[6]。由這些學有專長人來主持書院,是書院辦學成功的根本保證。
第二,聘請名儒是重要原因。明清時期徽州書院多聘請名儒任教。徽州書院聘用的教師大多是當地名儒,如洪啟蒙,歙縣人,“潛心陽明之學,恍然有遂,屏卮得辭,默存解悟,凡所論說大都發越微旨而不詭于考亭,講學紫陽書院,學者稱源泉先生。”[7]除了聘請當地大儒,還有外地名儒,如鄒守益、錢德洪、劉邦采、羅汝芳等,他們在徽州各個書院傳道授業。講學者不僅要把教學工作做好,而且還有做好相關學術研究的使命,在徽州書院里就有教學與研究相結合的優良傳統,。這些講學者不僅教學經驗豐富,而且學術研究成績斐然。
3.徽州書院的教學特色
徽州書院教育的目的在于把做學術和做人二者相結合起,從而提升學子的綜合素質。書院教育除了教授學問,規范學子的言行外,還經常進行祭祀先賢的活動。書院講學者除了傳道授業解惑,更重要的是要做到為人師表,在青年學子中形成表率作用,使學子通過耳濡目染的學習,提高自身的素質。形成高尚的人格。徽州書院主講者不僅循循善誘,傳授課業,而且通過言傳身教讓學生懂的做人的道理,這種以自身人格魅力感化學子的方法,開創了一代新的師風。
從徽州書院教學實踐活動中,我們能發現其教學方式的有一些有點優點。第一,書院師生感情十分深厚。學子敬重仰慕老師,遠來拜學,尊師重道。而書院老師不僅學術頗豐,而且尊重和熱愛自己的學生。師生常常一起講學論辯。甚至”有不相能者,輒吵嚷面赤”。徽州書院的講學者和學子之間不是嚴格的師嚴生懼,而是充分體現了師生為共學之友。第二,在書院教育中,學生主要是自主學習,而老師的講學起到引導點撥的作用。在學生學習過程中,采取啟發式的方法,為學生排疑解難,為學生提供解決問題的途徑而不是直接給出答案。書院中老師的要求是很嚴格的,學子發奮學習,老師認真教學,但對于一些課業尚不足的同學,老師區別對待、因材施教,對學生充分的尊重。同時書院還會經常邀請各地的名儒學者大家到書院講學,開拓學生的視野,提高學生的能力。第三,徽州書院大多選址創建在風景宜人的之地。山水之間,不僅是學習的好場所,也是交友郊游的好去處。
書院教育不同于官學,官學由政府創建,府學、縣學,到明清時期,官學緊密的與科舉取士結合在一起,成為了科舉的附庸,失去了其應有的教育功能,書院教育在這種大環境下,是不能逃脫其官學化的命運的。明清時期的徽州書院主要是由民間捐資創建和管理,書院的官學化主要是由以下兩個途徑形成的。第一,書院招生的官學化。府縣級書院生童皆由學政和府縣挑送,每個書院享受膏火的生童名額有限,如,在祁門東山書院,“生員膏火十三名”、“童生膏火十名”[6];黟縣碧陽書院,“正額生監四十人、童生二十人”。第二,書院管理制度的官學化。如,祁門東山書院就有這樣的規定,“在院生童外出,須告明司事人登注日期,以憑查核。其有私出及每月在院僅止十余日者則照到課而不住院之例給發膏火一半”[6]。此外還有書院對肄業生員進行考核,根據成績給予獎懲。
所謂書院的科舉化是說書院放棄自己興學育人的傳統,圍繞科舉考試的八股之文進行書院的教育。中國書院教育的優良傳統之一為辨析疑難、發明學術的講會,它也是書院教育和官學、科舉教育在教學方式和教育目的上的重要區別。明清時期,書院的講會制度十分盛行,但是由于不利于封建政府統一人民思想,逐漸受到冷遇,直至廢止。之后的絕大部分書院,教授的主要內容不過是“師儒所教率不出時文帖括”[8],所操習者“僅以時文帖括獵取科名,而經史之故籍無存也,圣賢之實學無與也。”[9]課藝、應舉成了這些書院的最主要的教學活動,本應在書院盛行的學術討論和研究幾近消失,“所課皆八股試帖之業”[10],這是明清書院教育的主要態勢。那么此時徽州書院是什么情況呢?徽州書院自然不能脫離科舉的影響,但是其也不像其他地區的書院那樣完全變成獵取科名的場所,而是在堅守傳統的基礎上加以變通,使講會與課藝統一于教學活動中。徽州書院把繼承發展著講會制度把它與課藝相結合,把學術研討與應仕科考相并行,既提高了徽州學子的學術研究能力,也滿足了他們考取功名的現實需求,從而為明清的徽州培養了大量的各類封建人才。
發達的徽州書院對整個徽州文化發展產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其重要影響主要有以下三方面:
(一)徽州歷史上興學重教,教育事業很發達,涌現了一大批各類人才
單在徽州樸學方面,據筆者統計,在全國經學家163位中,徽州地區的經學家有76人之多。有戴震(《毛鄭詩考證》、《爾雅文字考》)、程瑤田(《通藝錄》)、王引之(《經傳釋詞》)等十多位。在文學方面,人才眾多,朱熹是南宋的以為大理學家、大詩人、大文學家,著述頗豐。汪道昆、程孟陽、黃白山等人成就也十分顯著。在藝術方面,有畫家查士標、汪之瑞,篆刻家何震、程穆倩。另外,在歷算,醫學、史學等方面均有不少成就斐然的大家。據統計,徽州地區本籍中進士者,宋代有600余名,明代近400名,清代200多名,狀元也有很多。發達的徽州書院教育,促進了徽州地區的繁榮昌盛。
(二)徽州文化輝煌燦爛,被譽為“文獻之邦”,徽州書院的昌盛,也為后世保存了大量的文獻
據資料顯示,徽州婺源縣,在宋到清之間保留文獻2000多部。徽州歷代有豐富朱數字人眾多,僅成書即有4000于部。這些重要文獻僅有少部分為徽州藏書家收藏,有很大一部分收藏在徽州地區的各個書院,很好的保存了古代文獻典籍,這對于弘揚徽文化,促進徽州地區的發展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三)徽州地區為“程朱闕里”,是程朱理學的故鄉
程朱理學特別是南宋理學大家朱熹的思想,對徽州地區有很大的影響。朱熹曾數次回徽州祭祖,期間講課授學,朱熹為其朱氏和他姓撰源考、做譜序,提寫大量碑匾,留下眾多詩句。朱子之學,不僅影響著徽州為官、為學、為商之人,還對民眾的意識有很大影響,使徽州成為理學思想厚重沉淀區,并進而形成徽州文化的理性內核。
總之,徽州文化在徽州歷史發展上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其中以徽州書院為代表,數量眾多,遍布于徽州各個地區。徽州書院的創建主要基于宗族的支持,而對書院進行商業化經營以維持書院的正常運轉,是其獨有的特征。徽州書院之所以辦學如此成功、成績如此斐然,其自身因素必定發揮了重要作用,同時創建者的品質、辦學者的素質、師資隊伍、經費籌集等方面都有著自己的特色。明清時期,徽州書院在書院招生和學徒管理方面具有官學化的特征,而且書院講會與課藝并行、學術與功利并舉,為徽州培養了大量人才。徽州書院的教育意義在于培養優秀宗族子弟的作用,同時其一些教育思想也是值得我們當下教育去學習的。比如,對于學習知識而言,有老師和學生兩種角色,欲使教學效果提高,良好的師生關系是必不可少的,好的教育,只有師生的通力配合才能取得理想的教學效果。同時徽州書院在培養人才和保存歷史文獻方面有著重要作用,豐富了徽州的文化,使徽州文化更富有內涵。徽州書院作為徽州文化的重要代表,不僅記錄了徽州地區文化的發展和變遷,成為徽州地區的重要符號,而且對后世的教育辦學也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1]徽州府志(卷三):營建志上·學校[O].道光年間刻本.
[2]徽州府志(卷七):營建志上·學校[O].康熙年間刻本.
[3]趙吉士.寄園寄所寄(卷十一):泛葉寄·故老雜紀[M].周曉光,劉道勝,點校.清康熙年間本.合肥:黃山書社,2008.
[4](清)吳翟.茗洲吳氏家典(卷之一):家規八十條[M].劉夢夫,點校.合肥:黃山書社,2006.
[5]徽州府志(卷十二):輿地志·風俗[M].道光年間刻本.
[6]唐治.東山書院志略·新立條規[M]//咸豐二年刻本.趙所生,薛正興.中國歷代書院志.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
[7]歙縣志[M].民國二十六年本,安徽師范大學圖書館藏.
[8]江瀚.東川書院學規[M].民國本.
[9]何良棟.皇朝經世文五編[O].清末民初石印本.
[10]康有為.請飭各省改書院淫祠為學堂折[N].知新報,光緒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