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琦
漢法語音理據之語音象征
孟曉琦
理據乃促發語言生成、變化、發展的動因,分布于語言符號的各個層面:語音、文字、形態、語義等。本文主要針對漢法語音理據中的語音象征現象進行梳理、對比和總結。對比發現,漢、法語音象征所表現出的語音理據具有較高的一致性,其原因在于人類原初對語音意義的感知基于相似的發音姿勢,生理相似引發心理感知的相似。
語音理據 語音象征 漢法對比
[Résumé] La motivation, en tant qu’élément stimulant la génération, le changement et le développement d’une langue, se répartit dans tous les niveaux du signe linguistique: phonique, littéral, morphologique, sémantique etc.. Le présent article essaie de mettre en ordre les motivations phoniques manifestées par le symbolisme phonique dans les langues chinoise et fran?aise pour en faire ensuite un bilan contrastif. Leur contraste montre que le symbolisme phonique du chinois est en grande partie identique au celui du fran?ais, puisque les positions articulatoires qui servent de base à la perception des sens phoniques dans ces deux langues sont pourvues de similarités, et la similarité physiologique pourrait entra?ner celle de la perception psychologique.
我們將語音理據二分為語音象征與語音詩性功能兩個層面:語音象征主要表現單體音素與意義之間的映照性關系;語音詩性功能則主要表現音素整合運用時所體現出音義映照性關系。限于篇幅,本文暫且只討論語音理據中的語音象征層面。
直接語音象征的語言表現形式通常為擬聲詞①也有學者,如鄭立華1989,李弘2005,Voronin 1980,Michel Contini 2009等不把擬聲詞稱作直接語音象征,而將其與語音象征并立,此時的語音象征只對應于文中的間接語音象征。。法語 onomatopée(擬聲詞)一詞在希臘語中的詞源義為“詞的創造”。擬聲是人類初創詞語時的重要手段之一,是一種普遍存在的語言現象。擬聲詞多用于模仿人、動物、自然現象或事物的聲響,其表現力源于直接模仿:以聲擬聲,如:哈哈,咩咩,hélas(唉、咳),boum(哎呦、哎),miauler(貓喵喵叫)。由于擬聲詞的名稱和意義主要處于聽覺這一感官層面,而人類聽覺感受有別,表達聽覺印象的語音體系有別,因此,擬聲詞并非客觀世界聲音的簡單再現,而是“客觀世界的聲音所固有的節律和一種語言所特有的語言特點相結合的產物”。①王希杰:《漢語修辭學》(修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163頁。于是乎,擬聲詞在各語言中“似”而不“同”,比如說源自鳥鳴聲的“布谷鳥”,漢語為 bugu,法語為 coucou,德語為kuckkuck;漢語模仿鴨叫為ga-ga(嘎嘎), 法語為coin-coin, 德語則為gack-gack。
擬聲詞在漢、法詞匯中數量有限,但鑒于其原生性,以及形象生動、豐富有趣的表現力,它在語言表達、文體修辭上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讓人有“如聞其聲”、“如見其貌”的切實感覺,如 18世紀法國大文豪夏多布里昂在描寫美洲密西西比河兩岸的景色時,通過擬聲詞的運用,將蠻荒、龐雜的河岸景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間接語音象征又被稱作語音聯覺(phonesthésie)。這一術語由語言學家葉斯柏森(Otto Jespersen)在20世紀20年代首次提出。他指出:[i]很容易和小的事物聯系在一起,而[u],[o],[a]則容易和大的事物聯系在一起。法國心理語言學家福納日(Fónagy)通過問卷方式,對語音象征意義進行了調查、統計、分析,得出了類似結論。Contini在對該現象研究時還特別指出:“Jakobson(1952)將音位(phonème)定義為在兩極對立系統中運作的具有區別性特征且反映聲音本質(de nature acoustique)的語音單位,此舉為研究語音單位的情感表現力奠定了基礎,也為區別性特征(le TD)作為最小的語言學成分,并以語音聯覺的單位出現成為可能。”②Contini, Michel. “Les phonosymbolisme:continuité d’une motivation primaire?” ,Travaux de linguistique, no59, 2009, p.78.我國學者很早就注意到了語音的象征功能。早在 19世紀,清代學者陳澧就主張“聲象呼義”說。他在《東塾讀書記·小學》里說:“蓋天下之象,人目見之則心有許慎意,意欲達之則口有聲。意者,象乎事物而構之者也;聲者,象乎意而宜之者也。......如‘大’字之聲大,‘小’字之聲小,‘長’字之聲長,‘短’字之聲短。”辜正坤(1995)則明確指出人類語言存在著音義同構現象,并對漢語聲韻與語義在陰陽、級階、色度、空間等方面所表現出的同構現象做出了詳解。
語音聯覺在語言中的承載形式,通常可以是單個音素,如元音、輔音;也可以是音組,如輔音叢。此外,還有一類語義較擬聲詞抽象,被稱作是擬態詞的詞類是以成詞形式反映聯覺現象的。“它通過臨摹指稱對象的某種語義特征,將語義形象轉換為語音形象來賦予指稱對象特定語音形式”③楊建華:《試論漢語單純詞象似性》。北京:首都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9,7頁。,而該語音又反向喚起人們對事物性質、情態的感知與聯想,如《詩經》中“楊柳依依”、“果果日出”兩句,人們分別以“依依”、“果果”狀“垂柳”與“陽光之明媚”之貌;法語詞zig-zag(蜿蜒),couci-cou?a(馬馬虎虎)則擬“道路蜿蜒”與“人之恍惚”之態。另,由于漢語是聲調語言,詞匯語音由聲、韻、調三方面構成,而隸屬拼音語言的法語語音結構中沒有聲調,因此,漢語中的語音聯覺較之法語多了聲調這一表達形式;但漢語則沒有輔音叢這類形式。限于篇幅,本文只涉及到對漢法元、輔音聯覺特點的對比。2.1漢語中的語音聯覺
聲母和韻母是漢語拼音的基本組成單位,基本對應于印歐語中的輔音和元音。①出于讀認習慣,文中涉及漢語音素或漢字注音時我們使用“/ /”標注漢語拼音;涉及法語音素或詞匯注音匯使用“[ ]”標注國際音標。綜合前期研究成果(李維琦1986,辜正坤1995,朱文俊1996,朱憲超2003等),結合對語言事實的考察,我們對漢語聲母、韻母的語音聯覺情況做出如下梳理、總結。
2.1.1. 聲母
漢語中的聲母根據其形成阻礙和解除阻礙的方式,可分為塞音/b-p,d-t,g-k/、擦音/f,h,sh-r, x,s/、塞擦音/j-q, zh-ch, z-c/、鼻音/m,n/、邊音/l/五類。②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增訂四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30頁。其中塞音/b-p,d-t,g-k/,也即爆破音,因是氣流沖破口腔某一部位的阻塞和障礙發出來的聲音,于是常用來模擬撞擊和破裂的聲音,表示突發性,爆發性的運動或事件。發音特點為時短,釋放能量大,如啪/pa/、叭/ba/、破/po/、迸/beng/、卡/ka/等。③朱憲超:《現代漢語中聲音意義的初探》。成都:西南交通大學碩士論文,2003,29-30頁。擦音/f,h,sh-r,x,s/,漢語音韻學又稱之為“拂音”,本質上象風聲。④李維琦:《修辭學》。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1986,22頁。常用來強調摩擦,費力或運動的持續。發音特點為時長,釋放能量較低,如撫/fu/、拂/fu/、呼/hu/、吸/xi/、洗/xi/。塞擦音/j-q, zh-ch, z-c/兼有塞音與擦音的特點,發音時長,釋放能量較大,如濺/jian/、漲/zhang/、搶/qiang/、闖/chuang/。再如白居易《琵琶行》“銀瓶/p/乍破/p/水漿/j/迸/b/,鐵騎突/t/出刀/d/槍/q/鳴”一句中,塞音與塞擦音/p,b,t,d,j,q/交替疊加,有力烘托了琵琶彈到感情深處,如銀瓶破裂、似刀槍撞擊的氣勢。鼻音/m,n/和邊音/l/在發音時聲帶振動近似元音,幾乎沒有氣流阻礙,聽起來感覺柔美,因此象征著寧靜、和諧,如媽/ma/、奶/nai/、留/liu/、戀/lian/、流/liu/等。⑤符章瓊,吳學進:《象似性和語音意義--論漢語詩韻的意象經營》。山東:現代語文,2006(4),54頁。其中,/m/音還由于發音時唇與唇接觸部位廣泛,程度較寬,且發鼻音時又有一種沉悶的感覺,不象爆破音的逼促,于是凡有/m/音的字,還多含有寬泛、沉悶的意義,例如渺/miao/、茫/mang/、綿/mian/、邈/miao/、夢/meng/、寐/mei/......等。⑥轉引自齊佩瑢:《訓詁學概論》。北京:中華書局,2004,70頁。
漢語聲母的音義關系被辜正坤稱作“漢語輔音的音義同構”。他以同韻詞“點、線、面”(/ian/為韻母)為例,根據音素/d/,/x/,/m/各自發音部位的特點,對它們表現出的不同語義做出說明:“發‘點’字音,須用舌尖抵上顎,一點而出‘點’音,舌尖和上顎的接觸面很小,確實只有一點,所以這個“點”音非常形象地表達了‘點’義,使人想到一點狀物或某物尖端上的一點或某尖端物與某平面相觸或相觸之一點;發‘線’音時,輔音/x/促使雙唇和牙床上合而在上下齒間呈線性感,故‘線’音一出,確有流線形感覺;發‘面’音時,須先閉合雙唇,舌面與硬腭接觸面很寬,所以發此音時,使人又一種明顯的平面、鋪蓋、寬廣感。”⑦辜正坤:《人類語言音義同構現象與人類文化模式》載《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6期,90頁。由此可見,語音的聯覺意義總是基于一定的生理基礎,與發音器官的姿勢關系密切。
2.2.2. 韻母
韻母所體現的音義關系較之聲母更易把握,因為元音是所有能夠通過口腔發出聲響的動物的語音共性,是“語言中最重要、最生動的東西,是語言的樞紐”①[德] J.G.赫爾德:《論語言的起源》,姚小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13頁。。而輔音復雜多變,是區分不同語言的主要依據。在此我們可借辜正坤依據元音音質特點將漢字分為陰陽兩類的分析,對漢語中元音的情感表現力進行說明。辜正坤根據大量漢字之間存在的對立意義,將漢字分為陰陽兩類:意義相對昂揚奮發、時空關系及含義指向都呈正向擴張型的字被稱作陽性字,其讀音多響亮、厚壯,雙唇發其音時的開口度相對較大,故多搭配/a,ang,an,o,ong/等音,如剛/gang/、高/gao/、陽/yang/等;意思相對收縮、壓抑、呈負向退降的字被稱作陰性字其讀音多沉鈍、拘謹,發音時雙唇開口度相對較小,故多搭配/i,e,ei,u,ou/等音,如柔/rou/、低/di/、陰/yin/等。②辜正坤:《人類語言音義同構現象與人類文化模式》載《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由此,韻母的音義關系可簡單概括為:發音時開口度較大的陽性元音,通常表達博大、寬廣、雄宏等陽性語義;相對地,發音時開度度較小的陰性元音,通常表達微弱、細小、薄弱、輕微等陰性語義。
此處還有一個需特別提到的音:鼻輔音/-ng/。之所以將其放在韻母中作解,是因為/-ng/在普通話中不能用作聲母,只可與韻母構成鼻音尾韻母。鑒于此,鼻輔音/-ng/本身并不具有情感表達力,但它有“加長音節和響音特征的作用”③尹鐵超,包麗坤:《普通人類語言學視角下的語音簡化性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36頁。。因此,元音,特別是陽性元音與之連用時,常表示具有較大型體的世界對象,如龐/pang/、蟒/mang/、象/xiang/。從以上分析中我們看到:元音的聯覺意義,如輔音一樣,與發音器官發音姿勢密切相關。
2.2. 法語中的語音聯覺
法語中的語音聯覺現象,法國學者 Mersenne(1588-1648)早在 17世紀已有提及,先Jespersen兩百余年:/i/之類的元音在音感上一般同“細、小”概念相聯系。Maurice Grammont (1965)④Grammont, Maurice. Petit Traité de Versification fran?aise. Paris:Armand Colin, 1965, p.127-138.將法語中可產生聯覺效應的詞稱作情感表達詞(mots expressifs),我們根據Grammont與Ullmann(1952/1975)⑤Ullmann, S. Précis de Sémantique fran?aise (5thédition), Francke Berne, 1952/1975, p. 104-115., Contini(2009)⑥Contini, Michel. “Les phonosymbolisme:continuité d’une motivation primaire?” ,Travaux de linguistique, no59, 2009, p.77-103.等人的研究,并結合自己的語言實踐,將法語中的語音聯覺情況總結梳理如下。
2.2.1. 元音
法語中的元音根據發音部位相對顎部的前后被分為亮音(voyelles claires)和低音(voyelles graves)兩類,也稱前元音和后元音。
亮音以開口度最小的[i,y]兩音最為典型。由于亮音發音時舌面高,也被稱作高音,用于表示其發音器官特征所顯示的聲調(note),如cri[kri](尖叫), aigu[egy](尖聲的、高音的),或某種刺耳或令人不悅聲音所引發的負面意義,如 piquer[pike](刺,扎),年第6期,88-90頁。sinistre[sinistr](不祥的;陰險的), lugubre[lygybr](陰森的;死亡的)等。所有亮音所傳遞的語義都可以是對其發音特征的模仿,如clair[cl?:r](明亮的), léger[lege](輕盈的), tinter[t??te](鐘表發出丁丁聲)三個詞的語義均反映了[?,e,??]三個音素輕快、明亮的特點。此外,亮音還可激發起對微小、輕盈、速度等特點的聯想,如 petit[p?ti](小的), fin[f??](精細的), vif[vif](活潑的), subit[sybi](突然的)。
低音分為暗沉音(voyelle sombre)與響亮音(voyelle éclatante):[o]與[u]屬暗沉音,[?]與[a]屬響亮音。Grammont(1965)將[?]也歸入后者。暗沉音可制造沉悶的聲音效果,如sourd[sur](沉悶的,喑啞的), gloussement[glusm?](咯咯叫聲); 也可喚起昏暗、沉重等感覺,如 sombre[s??br](陰暗的,陰沉的), lourd[lur](沉重的,沉悶的)。響亮音的名稱源自它在詞中所模仿的發音,如fracas[fraka](爆裂聲,轟隆聲), claquer[klake](發出劈啪聲), sonore[s?n?r](響亮的,洪亮的); 響亮音還常常喚起美麗、偉大等幻想,如gloire[glwar](光榮), courage[kura?](勇氣), colosse[k?l?s](巨人;大人物)。
鼻化元音與對應的口腔元音所表達的情感意義是相似的,其中,字母組合-ombre發音引發的“幽暗”之感頗“引人注目”,如ombre[??br](陰影), sombre(陰暗的),décombres[dek??br](瓦礫)。
2.2.2. 輔音
雖然法語輔音的聯覺現象紛繁復雜,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對其聯覺效用的把握。鄭立華曾做過一個小實驗來說明法語音素的聯覺效果。他選取一首法語小詩,保留詩里的元音,按以下四種方式改動詩里輔音的結構1 ) 增加[l],[m]的數量, 2 ) 增加[p],[t],[k]的數量,3)增加[r],[b],[d],[g]的數量,4)增加[s],[f],[∫]的數量。這樣就產生了四首虛構的詩。然后提供四個可能性的主題A )溫柔的愛情,B ) 淫蕩的愛情,C ) 戰爭的場面,D ) 秋天的景色。要求被試指出哪首詩可與哪個主題對應。參加實驗的是法語專業的學生,共 51人。結果表明,被試傾向于認為含[l],[m]多的詩是“溫柔的愛情”,( 53% ), 含[p],[t],[k]多的詩是“戰爭的場面”,( 41%),含[r],[b],[d], [g]多的詩是“淫蕩的愛情”( 45 % ),含[s],[f],[∫]多的詩是“秋天的景色” ( 45% )。①鄭立華:《語音象征意義初探》載《現代外語》1989年第1期,59頁。這個實驗結果與上邊所描寫的輔音情感聯覺效用基本上是吻合的。
2.3. 漢法元、輔音聯覺異同
通過上述對漢法語音聯覺現象的梳理,我們發現,漢法元音與輔音的聯覺效應存在有較大的一致性,且各音素所引發的聯覺意義與各自所依附的發音器官姿勢密切相關。就輔音而言,可總結為以下四種情況:爆破音常可用于模擬撞擊和破裂的聲音,表突發性,爆發性的運動或事件,其中以/p/,/d/,[p],[d]最為典型;擦音表現力更為豐富,既可表姿態行為的明快迅速,也可表其緩慢起伏。漢法各有特色,但典型擦音/f/,[f]均可表猶如風來之感,/s/,[s]音中都充溢著起伏的摩擦;鼻音/m/,/n/,[m], [n]聽來感覺柔美,均蘊含有柔和效應;邊音或流音/l/,[l]則可給人輕柔流暢印象。就元音而言,漢語韻母的陰、陽性之分與法語元音的亮、低音之別有“異曲同工”之效。具體而言,漢語陽性韻母與法語亮音相對應,宏大、雄偉、高昂、厚重等正面意義常用之表示,其中漢法均以/a/,/ao/,[a],[?]以及相關的鼻化元音為典型代表;漢語陰性韻母與法語低音相對應,輕微、尖細、矮小等負面意義常用之表示,以/i/,/ü/,/ê/(ue),[i],[y],[?]以及相關的鼻化元音為典型代表。此外,/u/,/o/,/ou/,[u],[o]以及其它發音開口度介于響音與低音(或陽性音與陰性音)之間的音,所表示意義常有溫和,沉穩之態。語音聯覺在漢、法語中表現出的相似性,充分顯示了人類在對客觀世界的感知體驗上、認知表現上具有相當大的一致性。
赫爾德說:認為一種語言未經任何選擇,就從人腦中任意地發明了出來,這種說法對于心靈來說,不啻于肉體被死神的手撫摸所遭受的痛苦。所以,一種根據膚淺空洞的任意性創造出來的語言是與他的整個善于類推的本性相背的;一種完全任意地構想出來的語言,事實上也同一切人類心靈力量的類推原則格格不入;①[德] J.G.赫爾德:《論語言的起源》,姚小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13頁。亞歷山大·蒲柏說:要讓聲音聽來像意義的回聲(le son doit sembler un écho du sens);弗洛伊德說語音可勾起人們深埋在潛意識里的感受;洪堡特說:語音不僅指稱事物,而且復現了事物所引起的感覺。②[德] 威廉·馮·洪堡特:《論人類語言結構的差異及其對人類精神發展的影響》,姚小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66頁。從語言起源到語言事實到精神分析再到普通語言學研究,語音理據的存在儼然已是不爭的事實。然而,我們還必需明確,語音理據的存在有其局限性,并且不斷面臨著多種因素“侵蝕”,甚至“消解”的威脅。具體而言,首先,語音理據性的存在只能是部分的,近似的。甚至對于單純的象聲詞,也只能喚起模糊近似的聯想。其次,詞中每個音素引發聯想的能力是不同的。通常,一個詞中可體現情感表現力的音只集中在一個音素上,而剩余的卻只能保持中立。再者,語音情感表現力的發揮還與語言使用者的性情、敏感性、想象力、文學文化背景、藝術愛好以及其它一些主觀因素有關。比如作家對于詞匯所蘊含神奇魔力的感受程度總是大于普通人,如Leconte de Lisle 在談到paon孔雀一詞時曾言:若將paon中的“o”去掉,那么將再體會不到孔雀開屏的美麗;Claudel在locomotive中“耳聞目睹”了“車輪”和“煙囪”。最后,詞匯中的語音表達力并不具有恒定效用,因為詞匯的變化是永恒的,語音表達力或隨著詞匯的歷時變化被掩蓋或消逝。
簡言之,語言符號的音義關系一直徘徊于任意性和理據性之間,徘徊在二者之間那個模糊漸進的中間區域。這個中間區域在邏輯學上被稱作“內在居中邏輯”,而這個中間狀態的邏輯在數學上已得到證明。“亞里斯多德非此即彼的二元邏輯已不能應對所有的人類處境,不能回答和解決人類社會和世界中的許多問題。”③胡壯麟:《讓符號學與語言學“聯姻”---《現代語言符號學》評介》,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1。因此,對于音義理據,我們始終要辯證視之。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外語學院(博士生);山西大學外國語學院
(責任編輯:吳泓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