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紅樓”，不一樣的夢

洪韻

原創昆劇《寶黛紅樓》于上戲劇院成功上演，本劇由上戲“昆五班”的年輕演員傾情演繹，為2014“上戲有戲”演出季奉上了開幕大戲。這也是上戲昆曲專業又一次面向社會公眾接受大檢閱。當大幕拉起，漫漫白煙中警幻仙子唱著婉約雅致的曲調，有著悠久歷史的昆曲與人盡嘆惋的寶黛愛情相遇，給觀眾帶來了別樣的雅致體驗。

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已經被多次搬上熒屏和舞臺。而此部昆劇《寶黛紅樓》不同于以往，既不像越劇那樣選取寶黛愛情為主要敘述對象，也不像黃梅戲那樣以倒敘的手法對原著結構進行重大改變。編劇西嶺雪根據自己對曹雪芹所著 80回本《石頭記》的原著精神，改寫了寶黛釵的愛情悲劇。

全劇時長兩個半小時，共分六折，分別是“木石前盟”、“寶黛初見”、“奉茶證情”、“提媒笞玉”、“葬花托釵”、“抄家悼顰”。從太虛幻境始，至“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終，首尾呼應，以點帶面。

劇本強化了寶黛二人的前世情緣，第一折與結尾的場景皆為太虛幻境，也用這種方式賦予了本劇亦真亦假的幻境之感。開場警幻仙子率眾仙姑在騰騰白霧中亮相，一排美人，唯美的扮相緊緊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此處交代了離恨天外有一株絳珠仙草，因承神瑛侍者甘露灌溉，修成人形，聽說神瑛下凡歷世，便也發愿隨同，這段“木石前盟”、“還淚”之緣，正是寶黛之戀的根本。不同于以往影視劇中黛玉初入賈府的亮相，編劇在此濃墨重彩，也定下了全劇宿命論的基調。

舞臺上可移動的推板在首尾兩折起到了巧妙的作用。第一折眾仙姑登場是在騰騰白霧中“騰云駕來”。最終，黛玉葬花以明心志，賈家衰敗遭忠順王抄家。寶玉眼見父母姐妹俱被縛走，老祖母也撒手人寰，而賈家眾人也被縛在移動的舞臺上轉瞬飄過，好似一幕幕過往的榮華富貴從寶玉眼前閃過，想伸手抓住也無力挽回。推板的處理方式在情節推動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這家破人亡的景象終于讓寶玉頓然醒悟，紅塵多少繁華、人間風情月債，到頭來，不過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本劇的聲腔、曲牌、身段到位，遵從了昆曲的精髓。演員行腔優美，纏綿婉轉、柔漫悠遠。對聲音的控制，節奏速度的快慢以及咬字發音都有較好的把握。作為上戲戲曲學院戲曲表演10級和11級的同學，同時大部分也是上海青年京昆劇團的成員，年紀輕輕能對角色把握如此成熟實屬不易。

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臺上年輕演員們對昆曲行當各自的把握是值得稱贊的。如第四折寶黛情濃意洽之時，賈雨村奉忠順王之命前來提媒，求聘黛玉續弦。寶玉激烈抗爭，觸怒賈政，遭到鞭笞，戲劇沖突達到高潮。這一折在表演上充分運用了搓跪、抬人等傳統戲曲表現手法。兩名飾演家丁的丑角十分出彩，一邊想保護寶玉，一邊想阻攔賈政，動作詼諧卻透出悲涼。悲涼的是黛玉的命運在時代大背景下無法改變、悲涼的是青梅竹馬無法終成眷屬。演員對人物性格的把握到位，跳脫了固有的模式化特征。第二折寶黛初見，似前世有緣，一見如故、兩情相悅。演員的舉手投足與眉眼之間都傳遞出了兩人的情投意合。劇情中小小的戲劇沖突勾勒出了寶玉率真而乖張、黛玉多愁而善感的人物形象。

寶黛釵三人在妙玉的攏翠庵品茶一折，借寶玉賞金鎖引出“金玉良緣”的話題，又引得黛玉醋意一發，發生口角爭執，以至寶玉動了出家的念頭。此時黛玉才放下嫉妒之心，一番伶俐的機鋒相對使得寶玉打破執念。此番波折特顯天真雅趣，黛玉不是真嫉恨，寶玉也不是真向佛。觀眾看在眼里自然是心知肚明。

在舞美設計方面，本劇充分發揮了傳統戲曲的寫意性，具有精致化的簡潔的特點。通過鏤窗、廊柱等中國園林建筑的基本要素，勾勒了簡約大氣的園林風貌，太虛仙境的煙霧也很好地展現了虛懷飄渺的意境。

然而，本劇在文本結構上的一些處理是值得商榷的。大規模的濃縮再加上編劇一些主觀的解構，使得戲劇情境的推動稍顯不足，在情節營造上淡化了矛盾，整體劇情也稍顯分散脫離。比如妙玉的出現是否對整體情節推動有必要？設置黛玉最終為了寶玉而放下尊嚴向寶釵托情，是否符合黛玉的人物性格？不敢說筆者對紅樓的研究比編劇要深，但觀賞本劇的時候，難免因劇情冗長而失了興趣，周圍觀眾也有如此感受，可見劇情選取上還是沒能有足夠新意，足夠讓人感同身受。

現今戲曲不同劇種的趨同化越來越明顯，然而本劇導演對整體藝術風格的把握還是不錯的，呈現了淡雅、靜態的處理方式，與京劇的張揚火爆有所區別。可以說，本劇作為一個教學演出項目已經成功了，每位學生在排演中得到了鍛煉與收獲，他們體現出的專業水平值得肯定。但作為一個市場產品來說，還存在諸多不足，昆劇講究的是那一股子脫離俗情的仙緣，曲牌體和水磨腔賦予了昆曲東方的審美趣味，只有當舞臺上的一切都慢下來了，寶黛之間的互動，那一種上輩子你澆灌了我，這輩子我用自己一生的淚來還你的純粹情感，才能由此得到強化。當然，大觀園的風流雅事在這兩個半小時內自然沒法得到充分展現，劇情也就本不該如此分散脫離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