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潔
(北京師范大學 藝術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875)
一個烏托邦的破滅
——從《驢得水》的荒誕看現實的羈絆
王小潔
(北京師范大學 藝術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875)
《驢得水》的背景是民國,四個知識分子在鄉村小學教書,通過一頭驢“驢得水”來虛報“第五個”教師的名額吃空餉,在教育部和美國慈善家來訪之時,為了圓之前的謊言,發生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展現了一個理想的教育烏托邦的轟然倒塌。從情節層面上,順理成章而又一步步走向進退兩難的處境已經頗具戲劇性,而不斷爆發的矛盾節點,更讓我們看到了編導演對于用戲劇手法講故事的用心和專注。
荒誕喜劇;戲劇沖突;人性
四個知識分子,立志改變中國農民的“貧、愚、弱、私”,于是扎根在窮山溝里支教,但是他們卻遇到兩個難題:一方面他們的教學經費入不敷出,靠著虛報一頭驢來吃空餉過生活;另一方面,孩子們一個個輟學回家,學校其實面臨著要倒閉的現狀。而與此同時,上級教育部要來視察,謊言的秘密眼看就要兜不住了,于是他們拉來鐵匠來假裝這名所謂的“呂得水”老師。發生的一系列故事看似順理成章,卻也將一個個矛盾埋下了伏筆,一個是揭穿謊言的多米諾骨牌效應,一個則是理想與現實的撞擊。
作為一出荒誕喜劇,不靠晦澀難懂的劇情和臺詞抓住人心,而是靠對現實的嘲諷來實現。戲里,富有抱負而“做大事不拘小節”的校長以教育者和領導者的身份一直重復著“人之初,性本善”的臺詞,觀眾卻在一步一步的劇情發展中感到“人之初,性本惡”的提示。一群知識分子想改變教育現狀,卻不曾想他們這份崇高的事業中有一個“瑕疵”,而因為要去掩蓋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不斷妥協,一點點喪失了底線,最終結出了惡果。而在戲中還有一個場景十分諷刺,那就是當教育部官員來見“驢得水”老師時,這位號稱留學英國多年的教育部官員竟然把鐵匠的方言誤認為標準的英語,這種荒誕的表現就是有力的反諷。
孫校長為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和口頭那句“做大事不拘小節”的原則,犧牲了一曼和女兒,在這種所謂的宏大事件中犧牲掉個體的利益,并沒有讓人感覺到偉大,反而讓人覺得與理想背道而馳。歷史老師裴魁山從之前對一曼老師的追求漸漸變成為了利益可以犧牲一曼的清白,并感到自己是受害者且表現得理直氣壯,讓人感到悲哀,還有他的惡毒語言令人感到心寒。周鐵男本是最有骨氣的,但因為槍聲響起,他徹底變成了狗腿子,沒有了曾經的鋒芒,沒有了曾經的立場,這是最為徹底的淪落,在生死威脅面前暴露了人性中最真實的一面,而怯懦的背后又引發人性中的貪欲。鐵匠也同樣是變化最大的一個,在屋外清洗自己的場景令人印象深刻,他變了,本應該從污穢清洗成潔白,卻由白變黑了,他的性格轉變和對于老師們的報復是最大的諷刺。四條故事線齊頭并進,在金錢和利益誘惑下,在生與死的威脅中,四個人物一個接一個倒戈,最終走向了共同的墮落結局。劇中這些人物的表現不僅驗證著知識分子是紙老虎,也在昭示著所有人都可能是紙老虎,在利益、生死面前很容易被擊敗。
“瘋子”的形象在戲劇和電影中往往像一面鏡子,反射出社會心理的暗流涌動,不是他們自己選擇瘋狂,而是時代讓他們變得瘋癲。??略谄渲鳌动偘d與文明》中提出:“瘋癲在人世中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符號,它使現實和幻想之間的標志錯位,使巨大的悲劇性威脅僅僅成為記憶。它是一種被騷擾多于騷擾的生活,是一種荒誕的社會騷動,是理性的流動。”張一曼最后的瘋狂就是最好的寫照,這個角色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她一直是真實活著的、秉持著善良本性的人,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她的犧牲最后卻被眾人唾棄,世人的嬗變把她逼瘋了,而她即使瘋了也是最純潔的那一個,因為她最后選擇自殺來與其他三位老師決裂,瘋癲不代表不清醒,相反她是最真實的一個人。
結尾處校長與三名老師的手重新疊在一起,再次喊出那句“改變國民的貧、愚、弱、私”的“讓一切重新開始”讓人感覺到深深的寒意,最大的悲哀莫過于如此,麻木深入骨髓卻依然不自知。
學者解璽璋認為,在《驢得水》的創作中,劇作者試圖通過故事的發展來將矛盾一個個點燃,爆發心中積郁的不平,“他的發泄對象,既是反映在舞臺上的這個世界的腐敗,又是對于某些教育工作者,甚至是所謂知識分子的失望,乃至絕望。孫校長總是在關鍵時刻提醒大家別忘了最初的誓言和抱負,以及他們主動承擔的振興農村教育的責任,但他們在金錢面前表現出來的種種丑態,又怎能使人放心地把人類的未來交給他們?”雖然劇作者是把所有人物放在一個特定環境之中,在不斷累積的戲劇沖突中展現人物的變化,但是其達到的效果遠遠不止于此。
當教育理念逐漸隨著人性的扭曲而扭曲卻依然被冠冕堂皇地當口號喊出,這就是一個烏托邦的破滅,在不斷博得觀眾哄笑之中把故事一步一步推向高潮,但是笑過之后呢,感受到的則是深深的悲哀與凄涼。果戈理的作品是“含淚的笑”,而《驢得水》則是“冰冷的笑”,笑的同時心中冰冷凄涼,萬般無奈。殘酷的喜劇,直戳人性中最不堪的一面。有趣的是,雖然戲劇的內容是嚴肅而又深刻的議題,卻不像一般的嚴肅戲劇,端著架子,它利用荒誕喜劇的外殼來包裝這個現實羈絆的內核,《驢得水》的現場非常熱鬧,整場演出觀眾笑聲不斷。而在這種嘻嘻哈哈中展開的嚴肅性,并不只是“搞笑”那么簡單,它的藝術表達立足于導演對于荒誕與現實關系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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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3-013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