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并育，大道并行

張來虎

班級天堂的模樣是怎么樣的呢？我想用《中庸》中的一句話來說明：“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大意是說萬物同時生長而不相妨害，日月運行四時更替彼此不相違背;小的德行，好比河川分流，川流不息;大的德行，如敦厚化育，根深葉茂，無窮無盡，這就是天地之所以偉大的道理。周總理在萬隆會議上引用了這個句子，提出了著名的“求同存異”的外交原則。所以我認為理想的班級，應是“萬物并育，大道并行，求同存異，和諧統一”。當我接手309班時，這個班級已經比較接近“地獄”，制度廢弛，紀律渙散，小團體橫行，早戀現象多見，學習成績一步步滑落，整個班級的管理幾近停擺狀態。高三一年，光陰緊迫，是決定學生終身發展的關鍵一年，因此，不但要提高成績，更要改變學生的性格，形成良好的班級成長環境。

一、分析問題

我從原班主任及跟班上來的任課老師那里了解情況。黃老師認為：⑴這班孩子比較冷漠、自私，很少顧及集體利益;⑵缺少感恩心理，認為老師付出多少都是不夠的;⑶有五對早戀學生;⑷班干部工作不大膽，不主動;⑸學生兩極分化;⑹有一批學生經常上課遲到。原級長說，經常見到學生跟班主任吵得不可開交。

我又從班干部那里得到信息反饋，主要是一些個性較強的同學，以和原班主任搞對抗為榮，慢慢帶動了一批人，稍有不順心便和原班主任爭吵。原班主任背負著沉重的包袱，雖然付出了極大的耐心與寬容，也想方設法改變現狀，但發現越來越力不從心。

要使班級“漸變”，還是“突變”？我選擇了“突變”。因為原班主任是溫柔型的，部分學生已形成強勢心理，甚至有時有了顯示自己，有意讓老師難堪，讓制度難以執行。由于沒有向心力與榮譽感，他們很少考慮這樣做會給集體帶來什么樣的損害。

小團體有兩個，都比較幼稚。一派是在教室內以柯小X為主的三男四女，經常把各種零食帶進教室，在學習時間聚集在后門外小走廊內又吃又喝，大呼小叫，以此顯示自己的優越感。一派是原423宿舍內，以小嚴為首的四個女生欺侮一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女生。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小團體呢？小團體的出現是因為有利益的爭奪，或者有假想敵的出現。如果把兩個因素都消除，這樣的小團體就沒有存在的環境了。

還有五對學生早戀。因沒有目標，精神空虛，如果他們的心田上不長莊稼，就必然會長野草。單一的思想工作收效甚微。班主任在真正做工作時會發現，其實學生并不是不懂道理，他們有時懂的道理比老師想象的都多，只不過是不能克服自己的惰性，不能擺脫誘惑，致使他們不愿或不能改變自己。

如何改變？我想到了一個故事。一群年輕人到處尋找快樂，卻始終找不到快樂。于是，他們向蘇格拉底請教，快樂在哪里？蘇格拉底說：“你們還是先幫我造一條船吧。”這群年輕人暫時把尋找快樂的事放到一邊，找來造船的工具。首先鋸倒了一棵大樹，然后掏空樹心，用了七七四十九天造出了一條獨木船。獨木船終于下水了，他們把蘇格拉底請上船，一邊合力劃槳，一邊齊聲唱起歌來。蘇格拉底問：“孩子們，你們快樂嗎？”他們齊聲回答：“快樂極了！”由此可見，原則有兩條：一是讓他們有一個共同“造船”的短期目標，二是讓他們參與到“造船”活動的管理與實踐中來。

二、解決問題

1. 改變思想，統一行動

開學第一天，我是帶著光環進入班級的。因為我上一年帶精英班尖子班，現在帶一個低層次的班級，學生不禁會問：“老師，你現在帶我們班，在心理上會不會有落差？”“你會不會用精英班、尖子班的標準要求我們？”我說：“老師不會感覺有落差，因為我相信相識就是緣分，在我眼中沒有好學生與差學生之分，都是班級的一分子，都是我的學生。老師的最大成就，是幫助自己的學生實現夢想，每個人的基礎不同，所以夢想也不同。但通過我的工作，使基礎好的同學更上一層樓，使基礎差的同學發生根本改變，這對我來說都是極大的成就。從某種意義上說，改變一個人比培養一個人更有成就感。”“你們覺得自己和精英班的同學有多大差別？有一點不同，但不像你們想象得那么大。你比較一下，你們和他們有一樣的時間，一樣的飯堂，一樣的宿舍，一樣的教室，一樣的老師，并且你們看起來比他們更聰明，比他們更有活力，比他們有更好的物質條件。但是為什么成績比不上他們呢？我看主要是缺少規范、動力和拼搏的精神。如果我能把這些帶給你們，總有一天我們會趕超精英班的。”

為進一步走近學生，我連開兩節班會課，既增強師生之間的互相了解與熟悉，也統一思想認識。我拋出幾個問題讓學生討論：⑴我們要生活在什么樣的環境里？⑵我們要什么樣的未來？⑶我們要什么樣的青春？⑷我們要什么樣的記憶？雖然這班學生原來比較叛逆，但在發言時，多數表達了向上、向善的愿望，這說明他們也向往一個更加健康陽光的環境，這就是轉變的契機。

關于問題⑴，我講了一個故事：有一個人想知道地獄和天堂究竟有什么樣的區別，上帝滿足了他的愿望。當他來到地獄時，他看到人們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飯桌上擺放著豐盛的美味佳肴，然而，他們怎么也吃不到，因為他們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一米長的勺子，他們拼命地往自己嘴里送吃的，可是勺子太長了，無論怎樣努力，還是無法將美味的食物送進嘴里去。當他來到天堂時，他看到了同樣的飯桌和佳肴，人們的手里也拿著一米長的勺子，然而一個個紅光滿面，愉快而幸福。與地獄里的人們不同的是，他們用自己的長勺子舀到的菜，不是送到自己的嘴里，而是送給對方吃。看完這些情景，上帝問他：“你現在知道天堂與地獄的區別了嗎？”

講完故事，我說：“同學們，雖然我不是上帝，但是我想問一下：我們想過地獄的生活，還是過天堂的生活？”學生答：“過天堂的生活！”我說：“好，要生活在天堂，就要人人互助，不能互相折磨，把班級變成人間地獄。但是我聽說，我們班級有兩個小團體，整天不學習，而是將美好的青春用來斗智斗勇。我們班有沒有小團體？”學生把目光瞄準了一部分人，這部分同學連忙搖頭：“老師，我們班沒有小團體，那是謠傳。”我說：“我很喜歡你們給我的答案，但我會觀察。如果有，我會毫不留情地拆散你們，讓你們融入309班這個大團體。”

關于問題⑵，我給學生講了上屆我帶311班的體會：“我帶311班時，我們整個班級，既講法制，也講民主;既有競爭，也有互助。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短期目標是讓311班拿到每月的流動紅旗，變成關系簡單、秩序井然的班級;長期目標是大家考入理想大學，一個都不能少，變成強大的團隊。結果這一年我們過得簡單、充實、快樂，最后每個人都夢想成真。我想問你們：你的心中可有夢想？”學生當然說有夢想，我說：“好，我告訴你們八個字：‘有夢恒強，百煉成鋼，用來每天喚醒你們的生活。其實，實現夢想的最好辦法，就是睜開眼睛，立即行動。要記住，每天喚醒你的，不是鬧鐘，是偉大的夢想！”

關于問題⑶⑷，我們也展開了熱烈討論，最后得出結論：讀書十三年不易，父母付出了感情、期望與金錢，自己付出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這兩筆巨大的付出一定要結出碩果。相聚是緣分，我們現在周圍的59人，也是現在的主要社會關系和最值得依賴依靠的人，要珍惜緣分，珍惜身邊人。

思想統一后，還有一個棘手問題，就是幫助早戀學生脫困。我是這樣說的：“首先我要聲明，我在我們班內沒有發現任何早戀現象，但是我看到其他班級有這些現象。比如我在我們班教室旁的露臺上，就發現一位不知來自何方的男生，每天晚修都要站在那里向對面癡癡張望。他心事重重，滿身失落，一直望到燈火闌珊。我問我們班的一位同學這是為什么，他告訴我，這位男生一定是失戀了，或者想戀愛了。你們看，早戀對人的影響有多大，可以讓一個人魂不守舍，茶飯不思，形容憔悴，完全不知道別人如何議論他。我想問，我們班有這樣的人嗎？（學生笑，聲明沒有這樣的人。）我相信你們的反饋，現在我們本著博愛精神，幫助這位男生來解決困難，擺脫困境，因為真的怕這位同學萬一哪天想不開，失足跳下去，我們每個見證者都會愧疚一輩子。假設這位同學真的像我們揣測的那樣，現在我擬一個題《同學，我想對你說》，請向他深情表白你的忠告，然后由我匯總。等我詳盡了解情況后，如果這位同學真的有需要，我把你們的意見轉告給他。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要以為行善與修行是高僧的行為，其實，如果我們對身邊每一個人都表達了最大的善意，這就是最高的修行。”

同學們聽到“行善”與“修行”和他們的日常行為也能聯系起來，比較感興趣。我給了他們十分鐘討論與思考，然后再給五分鐘，每人給那位“煢煢獨立”的男生寫一段話。我挑選幾段在現場讀出并評價：“你們這樣有愛心，我很欣慰;我更欣慰的，是你們心中有大愛，而不是自私的小愛。這說明你們都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是純粹的人，是有正確三觀的人，是我心目中的好孩子。我相信你們會改變一個人，會挽救一個人，我會替你們跟進這件事。”幾天后，我報告了成果：“同學們，我了解了情況，果然是失戀造成了他巨大的痛苦，他一直愁腸百結，我把你們的信復印了一份轉給他，他很感動，讓我替他向你們表示感謝。我真的感謝你們，因為你們挽救了一個生命。為了讓這些創造奇跡的建議永放光芒，我把它合訂成冊，放在我們的書柜里，供同學們隨時翻閱。”經過這樣一個自我教育的過程，那些早戀的同學有所認識，收斂了很多。我又趁機公布我的“三不原則”，男女生交往要做到：“不影響自己的學習，不影響班級環境，不影響班級聲譽。”凡是違反原則的，我都私下提醒，或者通知家長多關注。

2. 組織建設，樹立核心

由于剛接手班級，我對班情尚不熟悉，非常需要班干部的幫助。向原班主任了解情況后，我保留了原來的班委會，一是對班委會重新分工，二是給他們灌輸新的管理思想。原來有三個班長，我安排正班長吳心瑤負責教室內的全權管理，男生副班長鄧灼豪負責男生宿舍的管理，女生副班長劉嘉欣負責女生宿舍的管理。也給團支書盧嘉新和宣傳委員吳曉芊明確了任務：辦好黑板報，搜集學生意見，協助老師協調同學之間的關系。

然后我在班內廣泛征集班務負責人，并規定無論在班內擔當任何職務，都算班干部，在期末評優時可加20分的量化分。⑴全班八個小組，每組兩個組長，一正一副。⑵科代表每科安排二至三人，各有分工。⑶細化宿舍管理，哪些人先洗澡，哪些人先吃飯，哪些人負責衛生，哪些人負責檢查，一切都責任到人，落實到位。⑷根據教室內的需要，還安排了負責關門窗的“掌門人”，負責澆花的“護花使者”，負責收發信件的“郵政局長”，負責整理書柜的“圖書館長”等。這樣全部人員分工完畢，全班59人，擔任班內職務的多達51人，基本做到了“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

考慮到班內沒有特別有威信、有能力的班干部，我決定成立一個“管理核心團隊”，那就是安排六個值日班長。每周兩人做值周班長，負責本周的全部管理以及班級記錄，每三周輪換一次。在兩個班長值周時，其他四個值日班長從旁協助。六個人管理，力量顯然大于一個人。值日班長一開始由班長吳心瑤推薦，在期中考試結束后進行了民主測評，保留了能以身作則、認真負責、甘于奉獻的四個，更換不能得到同學認可的兩人。這樣最后確定了“六人核心領導集體”，這幾個人品學兼優，既能帶動，又能管理。一開始我來帶動核心團體，后來逐漸放手，讓班干部全部接管班級的制度制訂權力及日常管理任務，我只是每天早晚去觀察一下學情，接受學生的申訴，幫助學生和各班干部之間的溝通。班干部管理比班主任的管理更及時、有效，所以班級的秩序幾乎就在一天之間好轉了。

3. 制度建設，科學量化

規則的制訂由我主持，所有班委會成員共同參與。

首先是班級管理，主要是：⑴及時到班，不遲到;⑵按時下課，不早退;⑶認真聽講，不開小差;⑷安靜學習，不講話;⑸認真完成作業，不拖拉。這幾個環節，由班日班長做好記錄，凡有違反的，記錄一次;記錄滿三次后，就要為班級做一定的補償性勞動，如擦黑板、倒垃圾等。

然后是評優不搞選舉，更看重平時表現和考核結果。班級記錄本上有一次違紀記錄，扣5分，積極參加集體活動，為班級做貢獻的要加分;考試進步有加分，退步要減分。量化數據更有說服力，更公正客觀，使人信服，正確評價了學生，又給家長和老師提供了詳盡的數據。

學生的每個階段都要有培養重點，由一線教師看來，小學生重在培養品質和性格，高中生重在培養規范，大學生重在引導個性發展。作為高中生，能遵守制度，合理利用制度，就為進入社會做了提前適應，就會做一個守法公民。

4. 文化建設，增強凝聚力

教室既是一個學習環境，也是一個生活環境，環境本身就是很好的教育道具。309教室門口掛著“神奇班”的班牌，讓學生一進班就有一種心理暗示：要創造神奇，就要有最好的表現。黑板上方是勵志標語“成功有方法，失敗無借口”，告訴學生多想方法，少找借口。教室兩側是兩塊大標語牌：“樹自信，誓拼搏，考名校，回報父母”“搶時間，抓基礎，勤演練，夢想成真”，這提醒學生，要有精神力量，要腳踏實地。側后方是“學習園地”，有月考成績表和宿舍評比表，兩側是對聯：“靜心樹一飛沖天志，競力報三春寸草暉。”教室后面貼有班級從高一到現在獲得的各種獎狀，告訴他們，要珍惜集體的榮譽和尊嚴。后面是主題黑板報“我的大學夢”，每一個同學都鄭重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寫下心中的理想，時刻提醒他們，不忘初心，時時有動力。

我用了整整一節班會課來討論班名、班歌、跑步口號。大家投票選出了班名“神奇班”，跑步口號“百煉成鋼，九班恒強”，班歌《當》。以后每節班會課前都要先站立唱班歌，再安排后面的活動。這些都是集體討論，民主評議，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張選票，選出自己能接受并喜歡的結果，班主任再也不用擔心和學生在觀念上的對立了。

在管理理念上，我向學生申明班級的管理原則是“民主”和“法制”，制度由集體制定，不合適的可提議修改，一旦確定后都要遵守。我和同學的相處原則是：“在教室內我是老師，在學術上可自由探討，但在管理上希望同學們能維護我的權威;在教室外我們是朋友，可談學習與人生，我會盡可能為你們提供幫助;如果到我家，我是主人，你是貴賓，我一定以禮相待。”我會堅持“公平，公正，公開”，如果大家發現在“三公”方面我哪里沒有做好，一定要在班會課上指出來，有誤解的我會解釋，有錯誤的我會改正，并向發現問題提出建議的同學表示感謝，因為這體現了你們積極參與班級管理的責任心。

主題班會是宣揚班級文化的最好陣地。針對個別同學多次遲到的問題，我開了主題班會《不要錯過世界的精彩》，激勵大家有目標、有學習動力。針對平時周測有個別同學作弊的現象，我開了主題班會《塑造完美的自身形象》，班長和團支書主持討論了兩個問題：我們為什么而考試？考試作弊你會失去什么？這節課對作弊的同學震懾極大。另外將勵志教育作為主線貫穿始終，我經常用幻燈片給學生打出一些自創的勵志名言，如：“十三年黑暗中的苦工，就要迎來終生明媚的歌唱。堅持走好下一步，就將迎來明天的太陽，你會在黎明前倒下嗎？”“你可以松懈，但你的對手不會松懈;你可以乞求別人的同情，但你的對手不會尊重你。”

三、評價與反思

經過一系列的規劃與調整后，班級的秩序在開學第一周就發生了較大變化，衛生狀況、自習紀律、到班情況呈現完全不同的面貌。我找了部分原來學習浮躁的同學談話：“現在的學習環境和原來的學習環境相比，感覺哪一個更適合你？”他們說：“現在沒有原來自由了，但要說到學習，肯定現在更好，因為一到班級，發現靜悄悄的，自己也不好意思說閑話了。心一靜下來，學習效率就提高了。”我問：“你們還要不要原來隨意出入教室的自由？”他們說：“高三了，最后一年，現實的問題就擺在面前，如果上學十幾年一無所獲，感覺自己荒廢了時間，我們現在需要這樣的學習環境，把前面耽誤的時間補回來。”

思想改變，制度改變，面貌改變，班級管理教學全面提升。第一個月量化評比，309班獲得第一名，拿到流動紅旗。以后幾個月，都以較大優勢被評為“先進班級”，拿到流動紅旗。在歷次考試中，平均分、進步幅度、超指標始終名列前茅，出現了一批尖子生。班長吳心瑤說：“現在才感覺我們真的是‘神奇班了！”

在快速改造班級中，我深刻體會到古老哲學的深刻內涵。“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是一個處世法則，也是一個管理法則。“萬物并育”就是要使班級內的每一個學生快樂地生長，而真正快樂充實有序的生活，是獲得價值與尊嚴。“大道并行”就是要讓班級像一個小社會那樣一切按規律運轉，每個學生都在這個小社會中找到適當的位置，發揮讓自己自豪也讓別人認可的作用。

胸中丘壑，袖里乾坤，此中別有天地！

本欄責任編輯 ? 魏文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