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浩


我是一名呼吸科大夫,從我的研究生階段開始,我就發現自己對醫學科學研究很有一些興趣和某種狂熱。但凡有的時間、精力都花在課題研究上。那時招募不到人體研究的志愿者,我常常自己身兼數職,是研究者,也是對照組里的研究對象。
一直記憶猶新的是在1986年自行設計做支氣管激發試驗,肺功能技師于輝老師一次又一次地追加組織胺吸入的劑量,吸入以后劇烈咳嗽,到最后胸痛,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所以我現在對患者的癥狀非常同情和認真,因為我體會過劇烈咳嗽的滋味。
1993年起我先后去了美國西弗吉尼亞大學、加拿大麥克馬斯特大學和美國馬約醫學中心做博士后研究,在研究的道路上繼續捶打和歷練。期間最讓我滿意和心懷感謝的事情是我對科研工作的熱情始終像火一樣在心里燃燒。這期間我發表了數篇高質量的論文,首次揭示了嗜酸粒細胞和哮喘之間的因果關系,嶄露頭角,受到國際學術界關注。
2001年,我回到自己的老東家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工作,到2008年獲得“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資助,中間整整過了7年時間。這7年時間是我和我的團隊快速成長的過程。從最初省部級的基金資助,到國家級的資助項目,實驗室建設和發展很快。“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也開始進入我的視界。它在我腦子里就好像是一枚標桿,從最初的遙遠模糊到清晰可辨,始終鞭策著我們的團隊前進。這期間我們的主要工作成績之一是發現了生命早期多次接種卡介苗對小鼠支氣管哮喘有著長程的保護作用。論文發表在Allergy雜志上,這一研究結果一發表,NEW YORK(Reuteys Health)當天就在頭條報道了這一成果。此外我們在哮喘骨髓發病機制方面,發現了哮喘骨髓CD34+祖細胞-CCR3-Eotaxin調控機制學說,同時發現了激素對這一通路的作用,提出并完善了哮喘發病機制理論。這些研究讓我對自己的科研工作充滿了自信,信心滿滿遞交了“杰青”的申請書。這里還有一件趣事,我在申請“杰青”那一年,Allergy雜志剛剛錄用了我們又一篇論文,臨到申請書最終版提交前一天才拿到這篇論文的SCI收錄證明,真是非常之巧。
得益于“杰青”的資助,同時也緣于“杰青”對所資助項目研究內容相對自由寬松的政策,我們團隊的研究方向有了較大的拓展,尤其在臨床研究上有了很大的進步和成果。我是一名臨床醫生,大部分時間為病人的痛楚所包圍和困擾。解除病人的病痛始終是醫生的終極目標。早在2004年,我所在的醫院來了一位來自麗水的14歲“怪病”男孩,四處求醫未果,被家鄉人認為是“邪氣附身”的不吉利之人,全家為此獨居山上草棚。男孩日夜需要母親在他胸前揉搓。全家走投無路之下找到《錢江晚報》求助。我仔細詢問了這個男孩的起病經過,根據他打籃球后起病這一微小的細節線索,聯系揉搓胸口這一現象,將他接到醫院肺功能室,在自己的監護下,冒著風險做了氣道激發試驗。結果顯示這個孩子氣道反應性重度增高,患有支氣管哮喘。經過針對哮喘的治療,孩子的體重迅速增加,痊愈出院。這個曲折而結局完美的求醫經過后來被CCTV《走進科學》欄目所報道。結果那段時間我的門診類似病例突然增多,天南地北的,都是胸悶找上門來的。這樣看來,以胸悶為唯一癥狀的哮喘并不少見啊。我們的團隊在數年時間里,收集整理了這批病人的資料,從心理量表、支氣管鏡病理標本、氣道反應性等多個方面追蹤剖析了這些病例的特質,最終在2013年提出了“胸悶變異性哮喘”(CTVA)這一新的哮喘表型。
這是幾百年來業內對哮喘表型分型現有的3次發現和突破之一。全球哮喘防治指南(GINA)科學委員會主席艾瑞克·貝特曼(Eric Bateman)高度評價了我們的研究發現,認為這是哮喘研究領域的一個重要貢獻。
在哮喘分子機制研究方面,我們的團隊也是多點開花,斬獲頗豐。項目主要的研究進展有:1)在原有卡介苗(BCG)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發現BCG保護哮喘炎癥的分子機制;2)開展細胞自噬在哮喘模型中的作用機制以及Cav-1對細胞自噬的調控機制研究;3)發現Cav-1調控氧化應激的作用機制;4)研究了雷帕霉素及mTOR在哮喘氣道炎癥的作用機制;5)研究IL-17對哮喘的調控機制。
回顧這10多年的光陰,我的團隊從小到大,研究場地和儀器也更新換代,面目一新,有2名分別從哈佛和牛津引進的專職PI和我的同事、學生為團隊努力拼搏,欣欣向榮。我由衷地感謝我心里燃燒著的對科學研究的那一片熱愛,由衷地感謝國家,特別是“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對我科研事業的鞭策和資助,成長了我的事業和人生。此時此刻,我的心里像鼓滿著風的帆船,將借助風和大海的力量,繼續在科學和醫學的海洋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