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鶴鳴
達斡爾族的家譜文化,見諸文字記載的,盡管只有四百年歷史,卻經歷了用滿文書寫麻紙譜單提升到以漢文編撰歷史圖籍的發展過程。
一
達斡爾族是我國北方歷史悠久、文明古老、勤勞勇敢的民族。
達斡爾族世居黑龍江中游北岸奧列斯莫日登廣大地區。這里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水草豐美,物產豐富。達斡爾族祖先具有體格強壯,性格忠勇,愛勞動,好團結,重禮貌,善于騎射,又好游藝運動等性情。達斡爾族以男性血緣團體所居之山地河流之名稱而得姓氏,以氏族為群體,以打獵游牧耕種為業,過著自給自足的定居生活。
關于達斡爾族的起源,目前存在著契丹起源說和蒙古起源說兩種不同的學術觀點。
達斡爾族以血緣氏族組織——“畢爾基”“哈拉”“莫昆”“莫音”“貝功”為基本社會結構。
1 “畢爾基”是部落聯盟的統稱,在達斡爾族的歷史上確曾存在過,它是達斡爾族社會組織中最高一層的社會組織的名稱。
2 “哈拉”是部落的統稱,是由同一個父系祖先的后代組成的血緣集團,達斡爾族把古老的父系氏族稱為“哈拉”,是達斡爾族社會中重要的社會組織。
“哈拉”有其血緣集團性職能:認為土地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根本,重視和保持“哈拉”居住地域的聚居性和穩定性,像珍惜生命一樣保護耕地、草場、山林、江河和周邊生態環境;恪守“哈拉”外婚制,不準同一“哈拉”之間通婚;實行“哈拉”內部民主制,凡事關“哈拉”整體利害的重大事宜,均在“哈拉”會議或“哈拉”首領、長老會議上決策議定,一經決定堅決照辦:每隔若干年召開一次續修“哈拉”族譜會議,全“哈拉”各“莫音”都派代表參加;組織全“哈拉”大規模聯合圍山狩獵活動。“哈拉”在清代還兼有基層行政和軍事機構的職能,清廷在設置佐、旗的時候,沒有把“哈拉”等組織關系打亂,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達斡爾族原有的社會組織形式。
3 “莫昆”是氏族的統稱,是從“哈拉”分化出來的血緣關系更近的共同體,比“哈拉”具有更強的約束力,是達斡爾族社會組織中最基本的社會組織。
“莫昆”的職能主要是:嚴禁“莫昆”內部通婚;管理“莫昆”公共財產;具有不成文的“莫昆”習慣法;舉行“莫昆”祭祀和宗教活動;民主推舉德高望重、為人公正、有膽有識、能力強的人為氏族長——“莫昆達”;有“莫昆”共同的墓地。
4 “莫音”是支族的統稱,是比“莫昆”血緣關系更為親近的共同體,它是隨著人口的增加由“莫昆”派生出來的組織。“莫音”沒有自己的族譜,其族譜包括在“莫昆”族譜之內。“莫昆”有“莫昆達”(氏族長),“莫音”沒有“莫音達”(支族長),也無作為血緣團體的職能范圍。
5 “貝功”是家族家庭的統稱,是達斡爾族社會組織的細胞和基石。清末以前,達斡爾族父系大家庭較為普遍,三世同堂和四世同堂的家庭比比皆是,有的大家庭多達四五十人。
“達斡爾”是達斡爾族的自我稱謂,早在6世紀就已經出現,歷史上還曾有“達胡爾”“打虎兒”“達呼爾”“達古爾”“達糊里”等不同的稱呼,新中國成立后根據本民族的意愿統一定名為“達斡爾”。主要聚居在內蒙古自治區莫力達瓦達斡爾族自治旗、鄂溫克族自治旗和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梅里斯達斡爾族區,少數居住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塔城市。
達斡爾族人口較少。據史料記載:光緒三年(1877年)黑龍江將軍所轄地區達斡爾人共有2.9萬。1947年,全國達斡爾族人口約4萬人,1982年,全國達94014人,1990年為121357人。2000年全國人口普查,全國達斡爾族有132394人。
達斡爾語屬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有全民族通用的獨立語言,屬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的一個獨立語支。由于居住分散,形成了布特哈、齊齊哈爾和新疆三種土語,但語音、詞匯、語法的差別不大,可以互相通話。
達斡爾族曾經有過自己的文字,由于歷史的原因失傳了。清代也曾有過滿文字母的達斡爾文。滿文字母的達斡爾文對達斡爾族文化的繁榮發展起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達斡爾族過去信仰原始薩滿教。薩滿教產生于生產力和人類智能發展到一定程度的遠古時代,是人類社會原始宗教的晚期形式,是漫長歷史進程中逐漸出現的原始拜物教。“萬物有靈”和“靈魂不死”的觀念是形成原始薩滿教的思想基礎,認為世上存在著一種超自然的力量,這種力量主宰或影響著人們的生活。薩滿教相信靈魂不滅,認為人死靈魂不死,進入靈魂世界,生前行善者的靈魂再次轉世為人,行惡者的靈魂轉為畜生。
薩滿教崇拜對象歸納起來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對自然和自然物的直接崇拜;另一類是對精靈、鬼魂和祖先的崇拜。
薩滿教作為人類社會原始宗教之一,沒有特定的創始人,沒有宗教社會團體組織,沒有集中宗教活動場所,沒有成文的經卷大典,沒有統一規范的宗教禮儀。
薩滿教遍布全球,古代亞洲南起越南北至西伯利亞、北極海遼闊領域內生存的各民族都曾信奉原始薩滿教。達斡爾族人信仰薩滿教,直到20世紀40年代還很盛行。
清太宗天聰八年(1634年)五月,達斡爾部長巴爾達齊率眾歸附后金(清),進貢貂皮。太宗崇德二年(1637年)閏四月,素倫、達斡爾部長博木博果爾等進朝貢皮,后于崇德四年(1639年)十一月間聚眾叛后金。后金遣諸將征之,博木博果爾等轉戰年余,終以寡不敵眾,被后金所獲,其部眾遂全體投降。
達斡爾族是勤勞勇敢的民族。在反掠奪、保家鄉的抗暴自衛正義戰爭中,達斡爾族人表現了不畏強暴、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在沙俄入侵、國難當頭的危急時刻,更是自發群起,全哈拉、全民族、全方位投入抗擊沙俄的人民戰爭之中,尤其是在舉世聞名的雅克薩反擊戰中,挫敗了沙俄覬覦黑龍江的圖謀,迫使沙皇俄國不得不回到談判桌上來,簽訂了中俄《尼布楚條約》,為捍衛祖國北疆付出了巨大的民族犧牲。在清代,達斡爾族涌現出一大批智勇雙全、戰功赫赫的戰將。在日本帝國主義侵占東北后,達斡爾族人積極支持和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活動,在東北各族人民抗日斗爭中做出了重要貢獻。在敵強我弱、政局動蕩、勝負未卜的關鍵時刻,主動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積極投身到火熱的解放戰爭之中,在東北乃至全國戰場都有他們鮮血染紅的足跡。在和平建設和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中,涌現出一批又一批忠于黨、忠于祖國、忠于人民、忠于社會主義事業的優秀干部及帶頭人,他們率先垂范,團結奮進,為振興家族、光大民族、昌盛中華再創輝煌業績,譜寫了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光輝篇章。
二
達斡爾族于清太宗時歸附后金(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歸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管轄,編入滿洲旗內,受滿洲之文教感化,學習滿族文字。達斡爾族先輩不忘本源,受滿族編修家譜的影響,始立氏族家譜,以遺后世,各“哈拉”“莫昆”均用滿文或滿、漢文字進行始修、續修家譜的活動,代代相襲。
達斡爾族主要以譜單形式編修本族的家譜。所謂譜單,就是從本家族始祖或始遷祖開始,將歷代家族成員按世系先后次序或按分支世系先后次序平列記載在一幅紙上,內容包括姓名、任職等內容,平時收藏起來,逢年過節掛在中堂進行祭拜。
內蒙古莫力達瓦旗民宗局收藏有數十種達斡爾族譜單,說明達斡爾族各家族以譜單形式編修家譜是比較普遍的。
《中國少數民族古籍總目提要》第3卷(達斡爾卷)介紹了達斡爾族7種家譜提要,即《郭布羅氏莽乃莫昆族譜》、《布特哈敖拉氏多新(多金)莫昆族譜》(“布特哈”為祖籍之意)、《布特哈鄂嫩氏總族譜》、《布特哈莫日登哈拉族譜》、《布特哈達斡爾德都勒氏家譜》、《布特哈郭布羅氏塔溫淺族譜》和《布特哈達斡爾蘇都爾氏家譜》,下面我們就以此7種家譜為例,對達斡爾族譜單家譜的形式、內容等作一簡介。
由上節簡介達斡爾族社會組織結構可知,以上7種家譜基本可分為兩類,一為“哈拉”部落類型家譜,如《布特哈莫日登哈拉族譜》《布特哈鄂嫩氏總族譜》等,是整個“哈拉”部落的家譜,包含部落內諸多“莫昆”氏族譜系在內,是涵蓋面較廣的家譜。一為“莫昆”氏族類型家譜,如《郭布羅氏莽乃莫昆族譜》和《布特哈敖拉氏多新(多金)莫昆族譜》,就是兩部氏族家譜,記載的是本氏族世系、人物等事跡。
達斡爾族于清初即開始編修家譜。如《郭布羅氏莽乃莫昆族譜》和《布特哈鄂嫩氏總族譜》始修于清順治年間,《布特哈莫日登哈拉族譜》于康熙六年(1667年)立譜,《布特哈達斡爾蘇都爾氏家譜》修于雍正元年(1723年)。達斡爾族編修本族的家譜,與其原先存在的“靈魂不死”“崇敬祖先”的薩滿宗教觀念有著密切的關系。
《中國少數民族古籍總目提要》第3卷介紹的達斡爾族家譜,基本上都是譜單。如《郭布羅氏莽乃莫昆族譜》,麻紙,楷書,頁面94厘米×2800厘米;《布特哈敖拉氏多新(多金)莫昆族譜》,麻紙,楷書,頁面94厘米×2310厘米;《布特哈鄂嫩氏總族譜》,麻紙,楷書,頁面94厘米×2310厘米;《布特哈達斡爾德都勒氏家譜》,麻紙,楷書,頁面98厘米×960厘米;《布特哈郭布羅氏塔溫淺族譜》,麻紙,楷書,94厘米×2600厘米;《布特哈達斡爾蘇都爾氏家譜》,麻紙,楷書,頁面490cm×90cm;等等。上述譜單皆為麻紙,用滿文或滿、漢文字書寫,由于歷代族人悉心收藏保管,盡管經歷數百年,但以上7種譜單至今都保存完好。
上述族譜譜單,寬度一般90多厘米,而長度很長,短的4.9米,最長的達28米,平時卷起來收藏,到逢年過節掛起來或完全展開則一個房間都鋪不開,往往在室外用很多長桌子連在一起,才能將譜單完全鋪開供族人查尋祭拜。
達斡爾族各部落、氏族每二三十年或稍長時間必擇定適中地點,召集同姓各族之代表,舉行祭祖修譜會,續修譜牒,將上屆修譜以來增加的男姓名單書寫到原來的譜單上,出生者名字在其父親之名下,以朱筆加填,死亡者名字,以墨筆寫之。如有異動變更者,隨時訂正。續修族譜會前,各部落、氏族都要組建精干的籌備班子,保證續譜工作的接續性、準確性、完整性,做到不錯不漏不誤。
《中國少數民族古籍總目提要》第3卷介紹的達斡爾族7種家譜,就有各家譜規模較大的續修家譜時間的記載。如《布特哈敖拉氏多新(多金)莫昆族譜》,曾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道光三十年(1850年)、1927年三次續譜,后又于1988年第四次續譜;《布特哈鄂嫩氏總族譜》曾于1923年、1939年由5個莫昆兩次續譜;《布特哈達斡爾德都勒氏家譜》于1938年、1985年分別續修;《布特哈達斡爾蘇都爾氏家譜》,在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光緒四年(1878年)、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和1938年4次續修。
作為主要記載家族世系成員姓名、任職的譜單,盡管屬于比較原始、形式比較簡單的家譜,但也揭示了本家族的許多重要信息。
如《郭布羅氏莽乃莫昆族譜》,揭示了該氏族17世紀前世居精奇里江下游左岸郭布羅阿彥地方,順治六年(1649年)遷居嫩江支流訥莫爾河。一支是塔溫淺各屯,一支是莽乃、莫熱、莽乃伯爾科、倭都臺4屯,屬莽乃莫昆。該氏族始祖為薩吉達庫,譜單共記載薩吉達庫以下19代世系人名,其中有百余名知名人物,如清朝末代皇后婉容、長順、穆騰阿將軍等。
又如《布特哈達斡爾蘇都爾氏家譜》,揭示蘇都爾氏于順治八年(1651年)由精奇里江口東側遷至嫩江支流諾敏河后,建立了綽日哈、查哈陽、霍勒托輝、畢臺、烏爾科5屯。蘇都爾氏先人在清代任過佐領以上官員者28名。其中知名人物有參加過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及其前期中俄談判的外交官孟額德、齊齊哈爾建城總管瑪布岱、庫倫辦事大臣安住(又名安德)等。這些資料不僅對研究達斡爾族蘇都爾氏歷史,而且對研究整個達斡爾族歷史都有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