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芳



藝術的真實性及其所展示的精神世界是藝術學探索中經久不衰的主題。
一、藝術表達的真實性與隱喻性的對話
無論什么樣的視覺藝術,其表現形式都可能悖離于現實。韋少東的作品圍繞特定的傳統(tǒng)藝術形式基礎,不依賴于單一的方法,玩味各種構成元素組合的可能性,從而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其作品夸張的造型、形式化的外框、無序的內容、不合常理的圖像填充,往往令觀者困惑于其作品的視覺真實性。
繪畫藝術中視覺形象的合理性和真實性在其作品中往往不能直接傳達出創(chuàng)作者的內在感受,于是藝術家將自己的感受抽離出來,用某種隱喻的方式加以表達,加入一些意象的、象征的、隱喻的元素。在那些表現人性深處的潛意識和夢幻的作品中,雖然形式夸張變形,內容夢幻荒誕,看似不和諧、不合乎邏輯、不符合常理,但恰恰是這樣的藝術形式傳達出了創(chuàng)作者所理解的信息及其情感,實現其內在理解與外在客觀物象的交流,借助于作品的新奇圖形、圖案、圖式與觀者獲得認知和情感的互動。
正如精神分析主義認為,藝術的象征間接地存在于無意識的物體、關系和情景之中。視覺藝術的實施過程必然是隱喻的過程——由此類事物、彼類事物以及原本不相關的兩者的共同出席而衍生出的新意義。意象化、隱喻的表達是韋少東藝術觀念創(chuàng)作的主要表達方式。那些出自心靈潛意識的內容與人的生命機能、精神模式密切相關,而帶有時代、地域、文化特色的符號表達,如佛像等宗教藝術形象,則是藝術家為表達其內在自我而自然尋求的表達方式。
雖然在表現形式上趨于夸張變形,但是在看似荒誕不經的藝術形式下面所潛藏的,是面對生存境遇而展開的深層挖掘,不僅是進一步拓進藝術觀念,也訴求人類生存實際。從這個意義上說,在這些幻想出來的作品中恰恰蘊含著藝術真實性。因為這樣的表達,這種象征意味的藝術作品才令人觸動,難以忘懷。
二、 隱喻表達中潛意識的個性化與共同性的對話
藝術探究的主題始終與人相關。無論是創(chuàng)作者還是觀者,在藝術探究的過程中,其精神活動得以其最真實的形式來自我表達。他們之間溝通的暢通或阻礙源自于潛意識表達的個性化與共同性。
匯聚在潛意識中的個人經驗直接影響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作。無論作品以何種形態(tài)呈現,無論其外在表現形式多么不合常理、不合邏輯,也無論其采取何種手法,都必然與創(chuàng)作者本人的潛意識直接關聯。很多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也能體驗到畫面的陌生感所帶來的興奮,這恰恰表明了在畫面中除了觀者能意識到的、感知到的圖形影像,更有一種不安分的、潛在的東西。
韋少東的作品個性鮮明,其中有悖于日常經驗的視覺形象,給觀者造成了視覺上的刺激。觀者在欣賞其作品時往往會被其夸張的外形、荒誕不經的圖像填充吸引、迷惑。其藝術作品表達的是創(chuàng)作者本人在傳統(tǒng)樣式框架下現實生活中對詩意的、夢幻的理想世界的追求。其作品既指向個體的生存體驗,與現實生活體驗息息相關,同時,又尋求一種虛幻的、明快的感受。
觀者在其作品中能尋覓自我,嘗試各種可能,探尋自身的幻境。譬如,在消費主義大行其道的當今社會,個人在其中如何尋求身份認同,韋少東善于在傳統(tǒng)的文化圖式中填充大量的男性和女性主題的消費圖片,觀者對其充滿好奇和幻想,同時還可以不受限制地嘗試自我身份認同。
韋少東作品中的隱喻傳達了創(chuàng)作者的感受,從簡單的人文元素滲透到復雜的社會現象,觸及社會與文化的深層,關注人與自然,體現傳統(tǒng)與現代的沖突與融合。在我們欣賞韋少東作品時,這些隱喻的表達便會不知不覺中潛入內心。正如阿恩海姆所言:“藝術之所以令人尊敬是因為它有助于人類理解這個社會和了解自己,并把自己所認識的、所理解的東西真實地展現在自己眼前。”韋少東的藝術作品本身具有鏡子的功能,反射給觀者的是其對自己以及自身境遇的迷思。其作品仿佛是留下隱蔽的線索,提醒觀者循著內心去回望,從而看到潛意識的真實影像。
韋少東的作品往往是在一個傳統(tǒng)的框架下充斥著市井百態(tài),他稱之為“世俗大風景”。都市的交通、工業(yè)化的機器、香艷的高跟鞋、冰冷的武器……而觀者在感慨其荒誕、喧囂、刺激的同時,無疑也是借助一個視角重新審視自己所生活的世界。
韋少東選擇在大師作品中將東方與西方、古代與現代進行奇異融合。出現在西方繪畫大師作品中的傳統(tǒng)神獸、門神、童子等形象,在他的畫面中兀然凸顯剪紙、書法,圖像與文字組合成圖像拼貼,構成隱秘的符號,激活觀者的思維。打破了觀者對藝術形式、對時空的慣性思維,這些熟悉的、陌生的經驗進而重新整合,共同構建觀者新的感官體驗。
藝術的隱喻表達中,對某些約定俗成的圖像認識一般來說相對比較穩(wěn)定,譬如花鳥魚蟲蘊意的個體與自然萬物生生不息的關系。而某些具有時代性的事物要求觀者具有一定的歷史文化背景,才能切實體會其象征意義,如帶有宗教意味的佛像、神獸等符號。
花的形象時常出現在韋少東青年時期的藝術作品中,其整幅作品填充以大小繁復多彩的鮮花。這種符號式的圖像既令人愉悅,又略帶不安。如果我們追溯人類文明進程,必然發(fā)現花的形象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對花的生殖崇拜及其對繁榮華美的象征,真實地再現了作者對色欲的表達,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觀者在體會這種符號式的圖像時感受到愉悅和緊張不安,也不知不覺中感受到了這一符號形式所傳遞的共同意味。
在韋少東早期作品中還常常出現張著嘴的、露出鋒利的牙齒的怪魚,極具視覺張力,而魚更是原始圖騰文化中繁殖力的象征。觀者在這個經典的圖騰符號中看到的不僅僅是藝術家本人的意圖,這一形象帶給觀者更多的是對幸福生活的渴求。
半人半獸、半人半禽、半獸半機器的形象荒誕離奇,既具有原始圖騰意味,又流露了創(chuàng)作者對童年影像記憶的回望與向往。觀者在這種非功利化的、突破世俗的影像中體驗夢境與內心的結合來表達內心的情感。
近年來,韋少東作品中往往帶有似若有形而又無形的云紋、水紋。對創(chuàng)作者而言,這是生活的閱歷和個人經驗所致,是創(chuàng)作者步人中年后對寬容、自由的追求。
無論藝術的表現形式多么復雜,也無論創(chuàng)作者本人是否能夠意識到,其藝術作品的形成并非總是盲目的,是其在以一種獨特的、隱喻的方式表達真實世界與內在自我之間的對話;無論觀者對作品持何種態(tài)度,能夠自覺理解畫面及創(chuàng)作者的意圖,欣賞的過程必然是觀者的感官、內在精神世界與創(chuàng)作者的個人經驗,以及所具有的共同潛意識的影像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