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資度書畫藝術賞析

胡軍

張資度（1873-1941），名秉經，字亦權，號長公。梅州市梅江東街留余堂人。梅州的留余堂乃詩書世家，歷代多有魁元擢桂之榮。留余堂下禾坪現在矗立著的七座舉人楣桿即標志著留余堂由十七世至廿世四代出的七位舉人《留余堂試草》前言日：“白王父稻郵公卜居城東三坑村，有負郭田數十畝，子孫讀書為業。嘉慶丁丑伯祖風曹（張其翰）先生補博士弟子員，后八十年間，一堂四世共處一室，計進泮者二十四人，食廩餼者十有一人。”清光緒十四年（1888年），工部右侍郎廣東學政汪鳴鑾為《留余堂試草》作的序巾贊曰：“粵之文，以嘉應為最，而張氏尤為嘉應之名族也”。有著“近代長篇小說第一人”“中國現代言情小說的開山祖師”之稱的張資平亦是留余堂人，為張資度之堂兄。

翰墨書香的門風致使張資度自小便深受傳統文化的浸染，他和古代大多數文人士大夫一樣，書、畫、印，三者皆善。他曾有書畫作品參與美國芝加哥博物展和全國第一屑美術展覽，與近現代的李健、伊立勛、胡士賢、溥忻、黃瑜等很多藝術家也有所交游。然而，他在廣東近代美術史上卻一直鮮為人知。

張資度的書法遺跡大多流失，無法得見全貌。幸好，梅州耕經堂現保存有其六十三歲時所作的一副對聯，為我們能以一斑而窺全豹提供了難得的材料。

此幅對聯高134厘米，寬32厘米，上款“貢生宗先生大雅正”，下款“亦權資度時年六十三 ，正文“體載六書秦相字，高含百氏漢家文”，落印三方，細朱文印“資度”，細白文印“張亦權”，及一方收藏章“××書齋收藏”其中收藏者的書齋名因時間太久，紙張有所損壞而無法辨別。

對聯的風格如其內容所寫“秦相字”“漢家文”，能看出作者對秦漢書風的推崇，字形結構采用篆、隸書法，即顯古拙義小俗，在體現漢碑“拙”“厚”意趣的同時，雜揉秦篆的秀勁.風格上受消代中期鄧石如、伊秉綬的影響，以漢隸作底，取法漢碑，義求隸于篆 川筆-多以巾鋒用筆，線條遒勁，粗細變化小大，隸書豐富的筆畫被盡可能的簡化，弱化了原仃的波磔之勢。字形看似呆板、硬， 毫無變化，缺乏節奏性和彈性，這卻正始其精彩之處，可謂是獨具匠心。 如同顏楷的處理，方正飽滿、中宮疏朗，具有強烈的張力。而且線條穿插所造成的方框、三角形狀，使作品又增加了稚拙的趣味，強化了對結構空間的安排，從而使線條成為表現空問美的輔助于段

他的繪畫作品遺留下來的也很少，嘉德四季第15到16期的拍賣會上曾見過他的一幅贈送給某“錫釗仁兄”的金箋山水扇面。

此金箋扇面的構圖以黃公望繪畫格式作為基礎，同時兼具沈周的筆意。畫的是一片最尋常景色：秋天的一片山巒，草小風華。墨色濃郁的叢林襯托著一株朱朱淡染的雜術，顯示出畫面季節主題。一條溪水從畫幅上方蜿蜒而下，將畫面一分為二。形成避風掬水之勢溪水逾下逾寬，到扇幅底端一下子變得開闊了起來，布滿整個扇幅底端，兜住了兩岸坡腳，從而與畫幅上端虛化的遠景呼應，看似實，實為虛，虛虛實實，使畫面充滿靈動秀氣。隨著河流而上，高低大小錯落的閉塊小丘有節奏的隆起、似斷爾連的樹叢消融著前后的空間，在樹葉從陰之下、遠景的大山之前，依山傍水的筑出一處草堂。房犀是全圖的焦點，處于畫面的中心，但是由于作者將其描繪得較遠，我們無從得知其實際住處的細部盡管如此，圖巾的地標已經形成一種理想化的意象，此類居所是自古心境淡泊的義人歷來喜炊的水邊隱居之處！

一股來說，扇面作畫，由于紙面光滑且有扇骨折痕，用筆易光滑甜熟、或筆墨枯澀，不易銜接。為避免這樣的問題，在這幅畫中畫家著重體現國畫筆墨里生澀的效果，變不利為優勢。扇面設色較難，在光滑的金箋扇面上敷彩更難。 為減少川色，畫家采川了淺絳…水表現。在水墨勾勒皴染的基礎上，以底色的金代替了赭石，省去廠以精石為主色敷設的淡彩，最后以粉白色描繪了一道遠山，從而使前景、中景與底色拉開了距離，這樣既方便省事，又不失淺絳山水畫素雅清淡、叫快透澈、清逸空靈的特點。

圖巾的題畫詩“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出自宋代唐庚《醉眠》一詩。語意白，卻韻味十足。意思是寧靜的山谷，仿佛遠古，歲月悠閑，時空如同靜止了一般。 詩人化實為虛，化有形之山勢為無形之光陰。在這遠離塵囂的地方， 一切仿佛都已凝同，沒有名利的誘惑，沒有人事的攪擾，沒有煩惱的縈繞，這是對客觀周圍環境的渲染，更是對主體自身閑逸自適心態的描寫。畫家在畫里所要表達的就是這樣一種意境，畫與題款相得益彰。

此外，張資度留存的印作則相對較多，能見到實物的就有二十多枚這二十幾方印鑒，風格基本都屬于純正、雅致的漢印模式，并對明清文、沈一脈義人的印風有所繼承與發展這些印章人大致可分為五類：網轉朱文印、方折朱義印、方圓并川朱文印、粗白文印、細白文印

圓轉朱文印風格作品占的比例較大，如“亦權心賞”“人比梅花瘦”“廣東嘉應州人”“亦權延年益壽”“自知性僻難諧俗”“度印”“資度”等。取法宋元又有所變化，運用屈曲的圓筆，轉折處溫婉優美，不激不厲，重視筆畫裝飾意趣，布局平勻穩妥，體現出一種沉靜優雅的氣息。

方折朱文印有“飲酒輒醉”“東亞病夫”等。以結體方整的繆篆入印，細刀碎切。這類印風取法漢魏鑄印，結字工整勻稱，不尚變形今張，以自然勻整為美，這是浙派風格對后丗影響的體現。

方圓并用朱文印可視為前兩種印章形變化，如“亦權氏”“游目騁懷”“自尋煩惱”等。其中一些字中的轉折通過內網外方的形態，刻意強蒯方折的意趣，以看似圓轉、實求方折的線條構成轉筆。甚至一些橫直筆畫基本上以平直線，或略帶弧形的線條為主，所以其轉折處雖是柔和圓轉用筆，但構成的形體仍十分方正，印面整體呈現出平正典雅的藝術效果。

粗白文印有“仿古”“養根”“金石刻畫臣能為”“張資度印”“我是識字耕田夫”（圖2）等，這也是仿漢鑄印風格的結果。最有特色的是這些章的布局上一些字中留紅很細，甚至部分與邊破連，使整方印三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二強的空間以白為主。為求得整方印的平衡，又利用幾個字的筆畫之繁簡對比來勻稱塊面的留紅，使之與大塊的白相抗衡，達到紅白各顯其勢，整體力量均衡平穩的效果。

細白文印也較多，比如“棋琴未學詩酒無緣”“知閑齋書畫記” “資度長樂”“年華強半暗消磨”等皆屬此類。細白文印風格亦很有特色，整方印大面積留紅，文字之間以及各筆畫之間距離都較疏朗，印文線條細勁有力，給人以簡潔勁拔之感，深得此類漢印的韻味。

透過這五種風格、二十幾方印章，可以看出，他在模仿、借鑒漢印及前代文人印風的基礎上也在不斷融入自己的意趣。比如“度印”中對“印”字結構的重組；“亦權延年益壽”款中對“延”“年”兩字筆畫的連理，因字賦形，極具裝飾性與形象性；另外還有一些如破邊、共邊等方法的運用，他都憑借著自己對篆刻藝術的敏感天賦和文人悠閑自適心態，使整個印面構成具有很好的藝術效果。

余論

嘉德四季第15和16期拍賣會上共拍賣了五把有著相同上款的扇面，前面所介紹的張資度金箋山水扇面即為其中的一幅。此扇面正面為張資度所畫山水，題款為“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錫釗仁兄正，亦權張資度”。背面為書法，題款為“錫釗仁兄雅屬，弟陳少玉”。

另外四把扇面款識分別是：胡梅先、詹克俊、東海樵子石琴、蓉欽徐國壽、鶴然李健、真平道人璞庵、雪道人。

目前雖然還不知這五把扇面主人“錫釗”者為準，但五把扇面作品下款所署之人，即作畫或作書之人，其中有一部分都是我們所熟知的清末民初畫壇、書壇宿將。

如“胡梅先”，據《越中歷代畫人傳》記載即胡士賢，字梅先，清末民初浙江人，工書法，賦色花卉，鮮艷可喜。“東海樵子石琴”，即伊立勛（1857-1940），字熙績，號峻齋、石琴，別署石琴老人、石琴館主，福建寧化人，大書法家伊秉綬后人，著有《寶鳳閣隨筆》等 “鶴然李健”，李健（1881-1956）字仲乾，別署鶴然居士，江西臨川人，清道人（李瑞清）之蛭 著有《巾同書法史》、《書通》、《金石篆刻研究》等。“真平道人璞庵”，即黃瑜，字璞庵，清末民國潮州府人，自號真平道人，喜畫山水、人物，尤擅青綠山水“雪道人”，即溥忻（1893-1967），姓愛新覺羅，字雪齋，號南石、雪道人等，清宗室，現代著名書畫家，與弟溥倜、溥佐均以畫名，有“一門三杰”之稱，

由此可知，張資度與當時的書畫名家、義人社交圈是有著一定的交往與聯系的，他的書畫藝術成就是得到當時名家圈內認可的，此幅J畫作可能就是1933年（癸西）或1932年（壬申）在“梅花館”這個地方，以“錫釗”為聯系人的一次雅集活動中完成的。

當然，有關張資度的資料我們知道的畢竟還太少，尚不足以得出對他的藝術活動、藝術風格特點深入、細致的結論。此文只是一個起點，我們期望關于他的資料能夠不斷浮出水面，從而能全面、清晰地把握其藝術活動、藝術風格面貌，從而在廣東近代美術史上甚至是中國近代美術史上還原其應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