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文字觀與白話文運動

黨婉玉

胡適（1891-1962年），字適之，安徽績溪人。著名史學家、文學家、哲學家。胡適因積極提倡文學改良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重要人物，他提倡白話文，并掀起了白話文運動，對巾國近代文字的發展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

一、胡適的文字觀

胡適的文字觀主要就是他的白話文觀。“白話文”的“白話”，意思是通俗易懂的語言，就是普通民眾的語言；“文”指的是文字，尤其是書寫的文字。將普通民眾通俗易懂的白話用文字記錄下來就是“白話文”。他所謂的“白話文”，要表達的內容主要是民主和科學真理，它的來源和針對的對象都是民眾。

1.胡適文字觀的核心是他的民眾觀、他希望文字有大眾效用，即文字形式要適合普通大眾，要講究實效。胡適的文字觀是一種書寫文字的變化，他提倡書寫文字要向著適應普通民眾生產、生活需要的方向轉變，并且要達到書寫文字和口頭表達的文字的一致性，也就是“想說什么就寫什么”（《胡適文存》（一），黃山書社1996年，第148頁》）最后成為一種普通大眾都能看懂、讀懂、能聽、能說的文字，即“白話文”～胡適說：“改變的動機是實用的困難，改變的目的是要補救這種實用上的困難，改變的結果是應用能力的加多。”（姜義華編：《胡適學術文集‘語言文字研究》，中華書局1993年，第20頁）胡適認為文言文晦澀難懂，作為工具已不再適用、實用，且文言文是少數人使用的文字，而白話則是大眾的，是老百姓自己的文字，是老百姓說的大白話，所以它自然能夠從群眾中來，也容易到群眾巾去、語言文字的創造與革新并非只是某語言學家的個人行為。而應以民為主體這樣才能實現它的最大價值。

2.胡適認為白話文是民主、科學的表達方式。他說： “大下的器物制度，沒有無用的進化，也沒仃川處更人的退化、”（《胡適學術文集·語言文字研究》，第13頁）他認為白話文是一種進步，白話義可以“有什么話，說什么話”（《胡適義存》（一），黃山書社1996年，第148頁）。白話文“是‘開啟民智的工具” （《胡適文萃》，作家出版社1991年第98頁）。通過把文言文改進為白話文，有助于老百姓表達自己的意見，表達意見就是民主；還可以獲得速開民智的功效，即白話文有助于老百姓聽取別人的意見、了解到科學，而開啟民智就是要用科學來開啟。民主、科學是新文化運動的核心內容，所以其文字觀的核心就是要適應新文化運動的需要，用一種新的語言文字形式來表達他所追求、提倡的民主和科學精神。通過白話文普通民眾可以更積極、有效地“表情達意”，也使得社會的科學、民主氣息更加濃厚。所以說語言文字的革新是對學術事業的推進，事關整個社會的進步，更是社會科學、民主進步的體現。

二、胡適文字觀形成的原因

1.實用主義影響

實用主義產生于19世紀70年代，在20世紀的美國成為一種主流思潮，對文學、政治、教育、社會等方面的研究產生了很大影響。1915年胡適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學習，他師從哲學家杜戚，并接受了他的實用主義哲學。

胡適是中國最大的實用主義者，但他的文字觀和杜威的文字觀有同有異。杜威和胡適都強語言文字離不開它的應用，而且是在生活中應川、什戚強調要用文字去交際。即通過使用文字以實現人與人之問的交往。胡適則強調一種直接關系，即普通大眾的口頭表達和他們內在思想的一致性。所以，胡適提倡的“白話文”是一種口語式的文字，它有著口語直接、生動的特點，它是普通大眾內在思想的直接表達，所以它離普通大眾的思想很近，它縮短了普通大眾和文字的距離。胡適還強調書面語和口頭語的統一。口頭語就是白話，書面語就是文字，它們兩者統一起來叫“白話文”。胡適之所以要把它們統一起來，也是從中國當時文盲、半文肓的同情出發 他從文化教育人手來考慮文字，體現了他對當時中國現實問題的關注。盡管胡適和杜威的文字觀油很多不同，但他們所指向的基礎都一樣，挪足指經驗的現實生活。

胡適還非常認同實用主義者所倡導的以實用、效果為準繩，宣揚實踐、行為的工具主義“做”是實驗主義中實踐和實效的判斷標準，面文字既是表達交流的工具，又是實效的最好表現。所以“做”與文字就體現出同一個目的，就是解決實際訴求。胡適結合中國當時的國情，提出要使中國現代化的目標。而現代化最有效的手段就是開啟民智、興民德，讓老百姓有義化而白話文通俗易懂，能滿足普通大眾的需要，能提高老百姓的文化水平，所以白話文是最有效的捷徑。胡適的文字觀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實用主義的語言文字觀。胡適將學習到的實川主義融入于自己的文字觀，從而形成了他全新的、具有超越性的文字觀。

2.乾嘉學派影響

胡適最早的啟蒙是來源于他的父親 。胡適在《四十自述》里說，他讀的第一部書是他父親編的《學為人詩》四言韻義，第二部書是他父親編的另外一部，叫《原學》。后來胡適在績溪老家上莊受過9年私塾教育，他自己總結說“學得了讀書、寫字兩件事”。可見這一時期已為他在文字、思想方面奠定了基礎，也更有利于其結緣于乾嘉學派。

乾嘉考據學派是清代著名的經學流派，研究內容涉及文字音韻、名物訓詁、天文歷算等方面。胡適對乾嘉學派的語言文字成就非常認同。他的思想與乾嘉學派中的“皖派”十分接近

正是受到皖派漢學文字學的影響，胡適也著重從文字的意義人手來研究文學作品，從面在研究、辯證中梳理出線索。戴震說：“經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詞也，所以成詞者字也。由字以通其詞，由詞以通其道，必有漸。”（《戴震文集》，中華書局1980年第140頁）胡適特別推崇這種方法，他也認為光有文字是不行的，要用文字去通其道 義言義通的是貴族、少數社會精英的道，跟老百姓的道沒關系。那白話文的文字通什么道呢？按照乾嘉學派皖派的說法，要由文、由詞以通道：到近代，在胡適看來文字是通的什么道呢？胡適曾說過“吾所謂物，非古人所謂文以載道之說也”（《胡適文存》（一），第4頁）。可知胡適不是通經書里的道，而是通民主、科學的道。

可見胡適文字觀的形成，受到杜威實用主義哲學和清代乾嘉學派的雙重影響。實用主義在胡適的學術文化生命中有著“決定性的影響”，而乾嘉學派則是作為一種學術素養和知識背景而存在著、影響著胡適。胡適在受到了實用主義本身所具有的民眾的、科學的、民主的這些特質影響后，又繼承、變革了乾嘉學派的文字觀，從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字觀，并且賦予了文字新的時代意義。

三、白話文運動的性質和功能

白話文運動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梁肩超、胡適為代表的精英知識分子發起的文學革命運動，主要內容是提倡使用白話文、反對文言文。胡適等人所進行的這次文學革命運動刺激、推動了新文化運動的發生，對中國社會的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

1.胡適所倡導的白話文運動是我國近代漢語言文字的平民化、大眾化運動

胡適曾提出：“在語言文字的沿革史上，往往小百姓是革新家而學者文人卻是頑固黨。……促進語言文字的革新，須要學者文人明白他們的職務是觀察小百姓語言的趨勢，選擇他們的改革案，給他們正式的承認。”（《胡適文集》第3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651頁）由此可知，無論是什么樣的改革，都要符合大多數人的需求，要引起大眾的共鳴與擁護，更要有益于大眾的利益：讓大眾都能切身參與其中，才能體現出它的意義所在。而白話文恰恰就是這樣，它是普通大眾的文字，它滿足了普通民眾的需要，符合普通民眾的利益。胡適以歷史進化的眼光給通行于民眾的白話文以應有的肯定，這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

2.白話文運動是中國社會近代化在語言文字上的標志

胡適所倡導的白話文運動，從本質上說就是一場以白話文代替文言文的意義深遠的語言文字變革。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新的生產方式、交往方式出現。生產方式從分散的小手工業發展到以工商業為代表的社會化大生產，交往方式也從鄉村間的交往變成了全國性、全球性的交往。這些變化不僅是近代化的標志，而且也會影響到語言文字的變化，即語言表達方式的變化反映生活方式的變化。而語言表達方式的變化還反映出思維方式的變化。從文言文到白話文，載道的工具變了，所以對道的理解就會變化。因為道是內容，載道的工具是形式，形式和內容是辯證統一、相互影響的。而胡適所提倡的白話文就是一種新的語言表達方式，它反映了新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所以白話文運動是中國社會近代化在語言文字上的標志。

3.白話文運動使民眾力量得到承認，是民眾精神風貌的表現

當白話成為書面語后，其意義早已超出文學范圍，它引起了各階層的普遍動蕩，尤其是占人口絕大多數的勞苦大眾們。胡適說： “語言文字都是人類達意表情的工具。”（《胡適文存》（一），第158頁）他還說：“先要做到文字題材的大解放，方才可以用來做新思想、新精神的運輸品。”（《胡適文存》（一），第149頁）胡適之所以高度評價白話文，是因為他認為白話文實用性強，并且白話文就是為普通大眾服務，就是為了能傳遞出人們的新思想、新精神。普通人雖然沒有文化，但他也是一個生命的存在，他一樣的有價值。白話文的出現使廣大勞苦大眾暢通無阻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表現了他們存在的價值，能讓他們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就能更加積極地面對生活。

四、白話文運動的歷史影響

胡適倡導的以白話文代替文言文的語言文字變革刺激了新文化運動的發生。胡適發揚改革精沖，初步建立起適應時代潮流發展的新文學，這小儀是文里程碑式的貢獻，而且具有反封建的啟蒙意義。

l.白話運動為中國思想界的啟蒙做出了巨大貢獻。胡適將白話文運動的精神與當時新文化運動的思想主旨相結合，對思想解放運動起到了一種積極的推動作用。它是轉型時期的中國學術所需要的東西，對當時的思想界起到了啟蒙作用。他在近代中國史學界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對當時和后來的學者都產生了深刻影響，他為中國學術界帶來了耳目一新的學術風氣。

白話義的使用為平民走上歷史舞臺打開了缺口。在胡適看來，白話文是勞動群眾走上歷史舞臺的語言標志。同文言文相比，白話文是一種“活的語言”，白話的文字既可以讀、可以說義可以聽得懂，它是符合平民大眾的語言。所以通過使用白話文，勞苦大眾可以盡情地表達心中所想，可以以嶄新的面貌走上歷史舞臺。網絡語言的出現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因為科技的迅速發展營造出了一個能使文字活躍發展的平臺，還有社會本身的大眾化、平民化，都使得文字的作用、意義超越了20世紀初的水平。網絡語言用于網上交流，在表達上更偏向口語化、通俗化，它是網民思想的真實表達。網絡語言已經成為人們生活巾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也是語言文字的創造者。今后人民群眾在語言文字的使用過程中也會不斷的進行選擇、創造，那些不符合時代和社會發展的文字最終會被拋棄在歷史的長河中，而只有被大多數人所認可的文字才會有持久的生命力。中國如今還處在不斷現代化的過程中，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還會有更符合大眾需要的新的文字肜式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