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雜草，世界將會怎樣

20世紀60年代，當時還只有二十五六歲的理查德·梅比在倫敦的企鵝出版社做編輯，辦公室位于一個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外面有大片的垃圾場，上面長滿了雜草。午休時，梅比常在這片荒草叢中散步，一邊為雜草的繁茂昌盛而驚嘆，一邊從這片廢墟中感到重生的力量。

近40年后，梅比早已是英國著名的博物學作家和主持人，這段經(jīng)歷不僅成為他與植物世界結(jié)緣的起點，還永久地影響了他對那些被蔑稱為“雜草”的植物的態(tài)度，也促使他撰寫了這部《雜草的故事》。

在書中，梅比一方面從歷史、小說、詩歌、戲劇和民間故事中鉤沉雜草與人類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另一方面，他為這些植物辯護，從英國本土的雜草變遷史出發(fā)，提出并試圖回答如下問題：雜草是某種類型的植物還是一種人類的思維？它們是生物品種還是文化的產(chǎn)物？它們?yōu)楹未嬖冢咳绻麤]有它們，世界將會怎樣？

1.雜草背后的文化故事

事實上，從植物學專業(yè)來看，并沒有雜草或者非雜草這樣的分類。“科學負責研究植物的分類、特征等，但不負責賦予它們價值分類。”《雜草的故事》的譯者陳曦說。

那么，什么是雜草？

“獨腳金是一種美麗的寄生植物，在原產(chǎn)地肯尼亞，它的花朵被用來鋪撒在迎接貴客的道路上。1956年它來到了美國東部，在這里它使成千上萬英畝的農(nóng)田顆粒無收。”類似的植物不勝枚舉。

人們對雜草的判定標準，會因植物出現(xiàn)的地點不對、出現(xiàn)的時間不對、對其認識不同等而發(fā)生變化。“所有這些雜草的定義都是從人類的角度出發(fā)的。”梅比一語道出，“倘若有什么植物妨礙了我們的計劃，或者擾亂了我們干凈齊整的世界，人們就會給它們冠上雜草之名。”所謂雜草，就是妨礙了人類的植物。而這些被叫作雜草的植物遍布每一個植物類群，從簡單的藻類到雨林的大樹。

對于這些不按人類的規(guī)則出牌的植物，引發(fā)了梅比的思考與研究。“一切都取決于你對雜草的定義是什么。”梅比認為，這定義，就是雜草背后的文化故事。

梅比直到60多歲才動筆寫了這本書，全書12章，每章都用一種植物命名，貫葉澤蘭、側(cè)金盞花、萹蓄、寬葉車前、夏枯草、三色堇、牛膝菊、牛蒡、柳蘭等，但其內(nèi)容又不限于這一種植物。從書中的副標題更能讀出這一章的主題，如“隨處可見的平凡雜草”“比人類更古老的雜草”“雜草與三個作家的故事”等。

他期望“通過回顧雜草文化史上的關(guān)鍵性時刻來講述我的故事，在這些時刻，某些雜草帶來的特別的麻煩與某些人特別的執(zhí)著不期而遇”。而這本書，“目的從不是為了探討農(nóng)民、園丁或者保育工作者們在雜草控制上遇到的技術(shù)事宜，我關(guān)心的是人們在雜草控制上千差萬別的動機以及這種控制對我們與植物世界、大自然的關(guān)系有什么整體影響”。

2.與雜草平等的視角

在這本書里可以看到，因著這些雜草，作者涉及的領(lǐng)域不僅有植物學，還有歷史、科學、民俗、農(nóng)業(yè)、戰(zhàn)爭，更有大量的小說、詩歌、繪畫、電影等藝術(shù)方面的內(nèi)容。“是真正的跨界寫作。”《雜草的故事》的策劃編輯雷淑容稱之為“雜草百科全書”。

陳曦對此深有體會。她一直翻譯的是通俗科普讀物，這是她“翻譯過的最有文學性的書”，因此要盡最大可能保留作者行文中的文學風格。“對于我這個理科生而言真的是‘硬著頭皮’上。書里有時會引用一些相對比較古老、冷門甚至有些深奧的文字，幾乎找不到中文的參考信息，就只能反復讀、反復揣摩。”

“這種寫作方式對中國作者來說是新的寫作經(jīng)驗。”雷淑容認為，英國博物學傳統(tǒng)從中世紀發(fā)展到現(xiàn)在，源遠流長，影響力巨大，幾乎每個時代英國都會出現(xiàn)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博物學作家，而理查德·梅比正是被譽為當代最偉大的博物學作家。他的特點在于用全球化的視野來觀察自然世界，他的寫作博雜、寬泛，極富跳躍性和復雜性，同時又充滿了文學性，每個篇章讀來都是精美的隨筆。

陳曦說這是她第一次讀到專為野草這類不起眼，甚至為人輕賤的生物所寫，又寫得如此細致、思考得如此深入的著作，“以野草寫人，也以人寫野草，與生活結(jié)合得很緊密”。

“梅比的寫作是把雜草放到文學、神學、歷史、地理、政治、園藝等大的視野中進行的，這就超越了小情小調(diào)。不僅如此，他把雜草放到與人類同等的生命狀態(tài)，他對雜草的生態(tài)態(tài)度，我想可能更接近萬物皆有性、眾生乃平等的佛教思想。”雷淑容表示。

3.書架上缺的那本書

《雜草的故事》從拿到版權(quán)到出版，歷經(jīng)4年。雷淑容策劃編輯了不少非虛構(gòu)的書，像《失真時代》《永生的海拉》《借來的時間》等，選擇這本書后，她有點猶豫，因為“不是想象中那樣對雜草粗淺的涉獵，挺深的，很專業(yè)”。

不過這部關(guān)于雜草這種生活中特別常見但又不被關(guān)注的生命的著作，還是打動了雷淑容，“如果你愛好自然，你的書架上肯定缺這樣一本書——關(guān)于雜草的”。

與原版不同的是，中文版增加了24頁植物彩色插圖。雷淑容希望這本雜草書擁有一個最好的形式感，那就是裝幀設(shè)計要貼切雜草的生命狀態(tài)：美、蓬勃而且神秘。

此前國內(nèi)沒有出版過理查德·梅比的書，這本書是他在國內(nèi)的“首秀”，不過，梅比在英國有很高的知名度，《吉爾伯特·懷特》《植物大英百科全書》等書榮獲多項大獎，他還是電視系列片《來自鄉(xiāng)間的明信片》的總撰稿人和制片人。

而這本書也非常好讀，陳曦特別喜歡《三尖樹：末日雜草》一章，其切入點是科幻作品中的野草，文學作品中的雜草時而是摧毀文明的兇手，時而又是重建世界的先鋒，但無論如何這些不速之客都遠勝過不幸又對處境無能為力的人類。“這些作品很好地體現(xiàn)了人類對于雜草的矛盾心理。”

“梅比是植物學家，除了各種各樣的植物，他還研究鳥，雜草的故事只是他專業(yè)領(lǐng)域里一個很小的分支，但是管窺見豹，在他筆下，一株野草就是一段歷史、一個可以不斷延伸將各個學科各個門類都聯(lián)系起來的豐富世界。從他的結(jié)構(gòu)安排就能看出來，每章標題以一種植物為名。如果你以為他每章只寫一種野草，那你就錯了，只要你打開書，展開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雷淑容認為，這就是《雜草的故事》的獨特性：沒有人能模仿它，也沒有人能模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