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小鎮阿斯彭作為滑雪愛好者的朝圣地聲名遠揚,但這里的變遷歷程卻不為人知曉。從銀礦開采地華麗轉身為度假地,冬季的滑雪勝地,夏季的音樂節、美食美酒節、創意展,新開幕的美術館充滿著驚喜和爭議,打造這里的創始人擔心這里將來的發展方向,那不如就在它全盛之際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吧!
“你覺得這個地方怎么樣?”我坐在新阿斯彭美術館摩登的臺階上,詢問我身旁的一位女士。她不過是一群陌生人里的一個,但我注意到她,因為她長著一副標準當地人的樣子:膚色健康,頭發蓬松且擁有久經陽光曬過的發色,穿著看起來不便宜的多層次外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運動的氣息,好像一聲令下便可以即刻出發徒步去附近的阿賈克斯山(AjaxMountain)。“我非常喜歡這里。”她回答道,伴隨著一段從美術館大廳傳來的不和諧的演奏音樂,“我試著拉幾個朋友和我一起過來,但他們都不愿意,因為阿斯彭人不喜歡新事物。”
阿斯彭人確實如此。在最近十年里,我經常聽到當地人的不滿,他們認為阿斯彭以及周邊咆哮叉谷(Roaring ForkValley)地區的發展速度過快了。他們抱怨源源不斷的資金注入到例如巴薩爾特(Basalt)、卡本代爾(Carbondale)、艾爾杰貝爾(EIJebel)、格倫伍德斯普林斯(Glenwood Springs)等城鎮;82號公路,唯一一條連接各大山谷社區的公路變得越發擁堵;他們還抱怨有大量的私人飛機涌進當地機場,以及不斷攀升的房價。阿斯彭像其他集聚財富與權力的中心r漢普頓(the Hamptons)、納帕谷(Napa Valley)、楠塔基特島(Nantucket)一樣,強烈地抵抗發展,它們盡—切可能不讓自己冒尖兒,享受一片寧靜。然而阿斯彭相對于其他富裕地區來說倒還算現代,當地人也一直以自己的遠見卓識而自豪。
追溯阿斯彭的發展歷程,得回到上世紀中期。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這座當時只有約700人的小鎮開始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在之后的幾十年里,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這片世外桃源:20世紀50年代,知識分子們首先抵達這里,60年代迎來了反主流文化的嬉皮士們,隨后70年代的滑雪族、80年代的名流們以及90年代的富豪們也陸續抵達這片土地。這幾代人的交融與發展,也使得阿斯彭擁有了與眾不同的文化。阿斯彭特有的文化就像當地快速聚集的財富—樣,是非常特殊且不常見的。但如今新美術館的落成,多少也反映出這座山谷城鎮的認同危機,擁有特殊風格的阿斯彭會使其走向衰亡嗎?
阿斯彭坐落于落基山脈分水嶺以西20英里,四周被群山環繞,風景引人入勝,冬季大雪紛飛。旅行書里將這種具有獨特性、孤立的區域稱為飛地。第一批居民于19世紀80年代因為開采銀礦在這里定居,雖然如此,但直到20世紀40年代,芝加哥的實業家華爾特.佩普基及伊麗莎白·佩普基(Walter andElizabeth Paepcke)來到此地時,這兒依然像一座鬼城。1949年,這對德裔美國夫婦選擇阿斯彭作為歌德誕辰二百周年紀念大會及音樂節的舉辦地。此舉不僅是為了紀念這位人文主義的詩人,同樣也是為了恢復二戰后德國人在美國的聲譽。為期三周的盛會陣容十分強大,到場的有阿爾貝特.施韋澤(Albert Schweitzer)、桑頓.懷爾德(Thornton Wilder)、斯蒂芬.斯彭德(Stephen Spender)以及阿瑟.魯賓斯坦(ArthurRubinstein)等嘉賓。音樂會和演講在埃羅.沙里寧( EeroSaarinen)設計的帳篷形劇場里舉行,包豪斯設計師赫伯特.拜耶( Herbert Bayer)建造了一座擁有98間房的學校(如今是Aspen Meadows Resort),內部還包括一些現代派雕塑以及早期的土方工程的實例。學校漸漸發展成了現在頗具影響力的阿斯彭研究所、阿斯彭音樂節的舉辦地和音樂學校,阿斯彭的文化底蘊與氛圍也大大增強。
佩普基夫婦并不只對這些精神文化上的啟蒙感興趣,對體育文化也十分熱衷。一種非常德國式且充滿人文主義理想的理念告訴他們,發展體育文化不僅能強健身體,也能滋養人的思想。為了孕育他們理想中的烏托邦及弘揚體育文化,佩普基夫婦聯手早已認為阿斯彭具有開展滑雪項目條件的奧地利裔美國人,滑雪教練弗里德爾.普法伊菲( FriedlPfeifer)建造了阿斯彭的第一個滑雪纜車,這是當時全美國最長的滑雪纜車。阿斯彭滑雪公司于1946年正式成立,宣告阿斯彭從此成為一個世界級的滑雪勝地。
小鎮的受歡迎程度是不容置疑的,這片面積僅為3.5平方英里的土地吸引了大批到訪者。與其他滑雪城鎮不同的是,擁有6000多人口的阿斯彭反而在夏季最為熱鬧。每年的夏天,阿斯彭地區陽光明媚,空氣濕度幾乎為零,一系列精心安排的節目也在夏季舉行,比如:爵士音樂節、美食美酒節、阿斯彭創意節以及阿斯彭音樂節等等。另外,夏日里的阿斯彭通常還會迎來諸如大衛·科赫和查爾斯·科赫(David and CharlesKoch)、希德·巴斯和艾德·巴斯(Sid and Ed Bass)、萊納德·蘭黛(LeonardLauder),大衛·格芬(David Geffen)、莫特·扎克曼(Mort Zuckerman)以及普利茲克(Pritzker)家族成員等社會名流。除了滑雪,阿斯彭也是一個登山遠足的好去處。
重視體育文化,這—佩普基夫婦建設阿斯彭的理念依然延續著。來到阿斯彭的游客在這里不僅能收獲身體上的放松,精神上也隨之煥然一新。小鎮的許多布置與細節依然保持和幾十年前一樣,街道兩旁矗立著精心修復過的維多利亞式磚房以及外觀都頗為相似的滑雪旅舍。靜謐的道路通向位于阿斯彭草地的音樂廳,游客們可以去那里聽一場馬勒的交響樂。阿斯彭草地還提供免費帳篷,或者你可以來一次徒步旅行,不然白白浪費了這個原始純樸、鳥語花香的優美環境。杰羅姆酒店( Hoteljerome)的J-Bar酒吧一直是阿斯彭的傳統社交場所,這里可是約翰·韋恩(John Wayne)、加萊·古柏(GaryCooper)以及亨特·S·湯普森(Hunter S.Thompson)等大明星與當地人談天說地的地方。經過翻新的杰羅姆酒店,也徹底擺脫了過去人們對它過時及雜亂的印象,煥然一新的酒店也再次成了城鎮上最受歡迎的聚會場所之一。
去年8月份,隨著新的美術館揭幕,阿斯彭發展道路的這一永恒話題再次被熱議。以前的阿斯彭美術館位于城外的水電站附近,地理位置非常不討好。嶄新的美術館則搬到了城中最具活力的區域,并由普利茲克獎獲得者日本建筑設計師坂茂( Shigeru Ban)設計建造。從某種意義上說,新美術館的落成是非常自然的結果:當地不乏文化水平高、開明且慷慨的捐贈人;甚至是在美術館里兼職的居民,也想要有這樣的文化項目來反映出自己的深度。
但場館的建設以及美術館的CEO兼館長,海蒂·祖克曼·雅各布森(HeidiZukermanJacobson)的宏偉計劃一直頗受爭議。對于這個小鎮來說,美術館擁有非常新穎不尋常的造型,無論是視覺上或是精神上都令人為之振奮。四層樓的玻璃主體建筑被包裹在一個木制的編織籃中,其占地面積約3.3萬平方英尺,高47英尺。美術館絲毫沒有要與城鎮的第一高樓惠勒歌劇院一較高下的意思,和其他鎮上低矮的滑雪旅舍及公寓也都看起來相當和諧。我參觀當天正巧碰上伊夫.克萊因(Yves Klein)和大衛·哈曼(David Hammons)的展覽,展出的繪畫、雕塑及攝影作品非常棒,這也給今后的展覽設下了很高的標準。美術館有一層專門展出坂茂的作品,這些富有革新性的作品非常具有人道主義精神,比如有一個利用可重復使用材料搭建的賑災房屋,即使是那些最愛唱反調的人也不可能給予它否定的評價。然而,美術館屋頂的—個裝置藝術卻引來了不少非議。作品展示的是三只烏龜,它們的背上被粘上了iPad。這發生在擁有大量愛護動物人士的阿斯彭,的確不是什么好事。《阿斯彭時報》和《阿斯彭日報》的編輯們收到了不少投訴信件,譴責美術館“虐待烏龜”的作品,該作品也因此提前被撤展。即便人們對新美術館仍有爭議,但游戲最后一定還會是美術館以及整個城鎮獲益,因為阿斯彭在無數外形平凡的公寓與商業樓宇之中,誕生了這樣一座世界一流的藝術機構,這一切都是為了當地繁榮所需要的。
通過這些令人迷醉的觀念藝術或是國際知名的建筑,你并不能夠對阿斯彭有準確的了解。想要完整認識阿斯彭地區,還得走到戶外去感受一下,去直觀地領會真正吸引大家來到這里的原因。走出小鎮,沿途的風景會再次提醒你改變的不僅僅是阿斯彭。沿途地區由于外來投資者以及新居民的涌入從沉睡中醒來,這也意味著紅綠燈數量的增多以及交通的擁堵。在位于咆哮叉河與煎鍋河匯合處的巴薩爾特(Basalt),用假蠅釣魚也可以稱得上是—種藝術。這座小鎮目前仍保持著純樸的鄉村魅力,穿著高筒防水膠靴的漁夫們在一個停車場抽著煙聊天。而馬路對面則是一塊河畔工地,里面停滿了各式建筑設備,越來越多的建筑物將在這里拔地而起。
保有更正宗的西部風格的卡本代爾(Carbondale)位于巴薩爾特西北方向9英里處,這是索普利斯山(Mount Sopris)下的一片世外桃源,也是自行車手們的聚集地。卡本代爾非常低調,不像阿斯彭擁有那么多的奢華酒店,更多的則是傳統的夫妻店。如果沒有賽車手們的光臨,小鎮的主干道通常都會十分安靜。這是一個非常適合早晨端著拿鐵漫步的地方,你也會萌生定居于此的念頭。當然,你絕對不會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卡本代爾的人口數量幾乎翻了一倍,接近7000人。
赤砂巖(Redstone)位于卡本代爾以南,這里曾是一個產煤重鎮。時至今日,仍能看見山坡上類似霍比特人洞穴的附近有煉焦爐的身影。卡本代爾的北部則是格倫伍德斯普林斯(Glenwood Springs),看似距離阿斯彭遙遠卻僅相隔大約40英里。城鎮位于咆哮叉河與科羅拉多河的匯合處,其最負盛名的是當地的溫泉游泳池,其保健療養等功效頗受好評。SlopeHatch餐廳(當地第一家有“”符號命名的餐廳)價格非常實惠,而且很適合全家前往。
隨著更多的人搬去離上班更遠的地方居住,當地高峰期交通堵塞的狀況也越來越嚴重。有當地人哀嘆道:靠滑雪經濟,這一自從上世紀70年代發展起來的經濟,可能已經不足以對抗越發攀升的生活成本。
伊麗莎白.佩普基晚年的時候,她對于這片她參與創造的旅游勝地感到幻滅。在1987年一次阿斯彭研究所大會的開幕會議上,佩普基向與會者們發問:“我們是準備要把一只下金蛋的鵝殺死,將它被撐大的肝臟做成鵝肝醬嗎?但到時候它可能太過肥厚以至于沒有人可以消化掉。這將付出多大的代價啊!”而這往往是城市發展的通病:力求發展、達到目標,接著再后悔。像阿斯彭這樣昂貴的度假區需要探索如何保護好自己,不失去自己的特點及優勢,但同時也對新居民以及新想法張開懷抱。我們應該鼓勵大步邁向現代化的城鎮,但同時我們也看見一些地區以保護歷史的名義抵抗,卻招致行動及思維的僵化。當今社會,真的有辦法能抵擋變革的潮流嗎?外來居民也想要住在好山好水的地方,這真的能夠擋得住嗎?誰又有權力去阻止呢?以新思路建立發展起來的阿斯彭仍在摸索前進的道路(可能永遠都在摸索)。但至少現在要去阿斯彭旅游,我們依然可以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