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定律的理論綜述及其啟示

科斯定律是指美國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家羅納德·科斯（Ronald H. Coase）關于用產權界定、市場交易和法律制裁治理社會的一系列理論。本文對科斯第一定律和科斯第二定律進行總結和梳理，并且探討科斯定律對我國的啟示。

1960年美國芝加哥大學的羅納德·科斯（Ronald H. Coase）發表了《社會成本問題》一文，指出解決外部性的傳統思路是錯誤的。

（1）傳統思路忽略了外部性問題的相互性。以造紙廠為例，造紙廠污染了村民，傳統的思路是禁止造紙廠的建立。但是這種禁止性規定也會損害造紙廠的自由和活動。

（2）傳統思路沒有從社會總產值最大化或損害最小化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對造紙廠限制造成的社會損失，可能大于如果造紙廠開業對村民造成的損害。這樣禁止造紙廠的建立對全社會福利是一種損害。

科斯描述的“困境”在我國經常出現。例如在我國一些落后地區，如果引入污染環境的工業企業，會危及脆弱的環境，如果禁止的話，該地區永遠貧瘠。正如科斯在《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中指出的，是允許甲損害乙，還是允許乙損害甲，我們必須解決的真正問題是，要避免更嚴重的損害。

一、科斯第一定律

科斯治理外部性的新思路，用以下案例說明。

假設養魚場A和農藥廠B同處一條河流。農藥廠B生產農藥污染河流給養魚場A造成30萬元的損失，農藥廠B安裝一套環保設備需要25萬元。

（1）如果養魚場A擁有河流的產權，有權向污染者索賠30萬元損失。那么農藥廠B有兩種選擇：或者向養魚場A支付30萬賠償，或者支付25萬元安裝一套環保凈化裝置。作為理性的經濟人，農藥廠一定選擇后者。

（2）如果農藥廠B擁有河流的產權，有權排放污染物。那么養魚場A作為理性的經濟人，會選擇和農藥廠B談判，養魚場A支付25萬元為農藥廠B安裝一套環保凈化裝置。水凈化后養魚場A獲得養魚收益30萬元，扣除凈化裝置投入，獲得5萬元的凈收益。

科斯的這個案例告訴我們，在交易費用為零的情況下，不論產權的初始安排如何，當事人之間的談判都會導致財富最大化的安排，即達到資源配置效率最優。施蒂格勒把上述結論命名為科斯定律（Coase Theorem），相對于下面的科斯第二定律，把這一結論稱為科斯第一定律。

科斯第一定律給我們帶來的突破性觀點是，科斯認為市場不能矯正外部性的傳統觀點是錯誤的。在完全沒有政府的管制和干預，在法律和產權秩序下，有關各方之間的自愿談判仍然可以解決外部性的難題，而使得資源得到優化配置，達到帕累托最優。通過司法和產權交易，最終形成了多贏的格局：農藥廠開業了，漁民照樣打魚，環保產業蓬勃發展，政府的稅收增加了。

二、科斯第二定律

科斯第一定律描述的是一種理想的狀況，要起作用需要三個前提條件：

1.產權清晰。上面的例子中，雖然河流的產權歸誰都無所謂，但一定是歸屬于某一個人，河流不能是產權模糊的無主之物。產權的界定一定要清晰，使得誰承擔外部性的后果非常確定，這使得產權的交易和成本收益核算變得可能。

2.產權可以自由交易。如果產權不能進行交易，初始產權配置不當就無法得到矯正。如農藥廠B擁有河流產權的情況，如果農藥廠B不愿意或者不能夠把河流產權讓渡給養魚場A，養魚場A的25萬元污染凈化裝置的支付也就失去了意義。

3.司法費用和交易費用為零。在養魚場A擁有河流產權的情況下，養魚場A能夠零成本通過司法維權，就使得農藥廠面臨賠償;在農藥廠B擁有河流產權的情況下，如果交易能夠輕易、零成本進行，養魚場A就會考慮購買河流產權，安裝環保設備牟利。

在現實中，要達到科斯第一定律的三個前提條件并非易事，甚至是不可能的。首先，一條河流可能存在很多農藥廠和養魚場，對于河流產權的界定實際上很難清晰;其次，產權模糊則產權的自由交易也打了折扣;最后，司法費用往往非常高昂，在發展中國家還會面臨司法腐敗，產權的談判和交易也會產生高昂的締約成本以及合同的履行和監督成本等等。

由于科斯第一定律的三個條件不滿足，特別是高昂的司法和交易成本，導致最終的資源最優化配置不會出現。于是科斯得出如下結論：“一旦考慮到進行市場交易的成本，合法權利的初始界定，會對經濟制度的運行效率產生影響。”這個結論被稱為科斯第二定律。

科斯在199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頒獎儀式上發表演說時強調，科斯第二定律是他真正要表達的思想，科斯第一定律是“對交易費用大于零的情況進行分析的道路上的墊腳石。”正是由于存在交易費用，使得產權的調整和重組是有代價的。因此當存在外部性，科斯定律論述的產權交易能否發生，要取決于產權的調整和重組后的產值增加值是否大于產權交易所產生的成本。如果重組后的增加值小于交易成本，資源配置就不會改進。

科斯第二定律，我們可以做如下理解。如果養魚場A擁有河流產權，但向農藥廠B索賠面臨高額的司法費用，使其索賠所得扣除司法成本無法彌補30萬的實際損失，養魚場就會放棄索賠。在農藥廠B擁有產權的情況，如果養魚場A和農藥廠談判、締約和履約的費用超過5萬元，養魚場A就不會選擇支付25萬安裝污染凈化裝置，而任河流污染。

三、科斯定律對我國的啟示

1.對于落后地區發展工業的新認識

在落后地區發展工業，我國一直陷入一種思維困境，政府要么犧牲環境發展工業，要么嚴禁工業污染環境，經濟始終落后。 “一放就亂、一管就死”，“要么貧窮、要么污染”，這種困境貫穿著執政理念。

科斯第一定律告訴我們，通過界定環境產權、嚴格司法賠償、放開產權交易可以成了一個多贏的格局。首先明確環境資源的產權歸屬，或者界定給工業企業，或者界定給當地居民。如果環境資源界定給當地居民，當地居民可以通過司法途徑索賠，迫使污染企業購買環保設備。如果環境資源界定給污染企業，當地居民或者環保公司可以購買被污染的土地，通過環保設備治理好再獲取農業收益。

在這種多贏格局下：（1）原住民的初始權益得到保護，而且工業的發展對原住民提供了大量就業機會，提升了原住民的權益水平;（2）工業企業發展促進了當地經濟的發展和演進，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進而向信息社會邁進;（3）環保行業蓬勃發展，提供了全新的經濟增長點;（4）政府稅收豐盈提升了當地公共服務的水平，進而建立起有效的社會保障體系。

2.城管理念需要新思維

在當前我國的城市管理中，陷入了困境。以對流動攤販管理為例，如果任由街邊攤販擺攤，不僅擾民、污染環境，而且滋生假冒偽劣商品和食品安全問題;如果禁止擺攤，居民購物、餐飲需求無法得到滿足，而且無法解決攤販的就業問題，危及弱勢人群的生存。所以對流動攤販的管理，始終處于兩難格局之中。

這里我們需要以科斯第一定律為指導，創新城管執法理念。事實上，城管工作應該跳出非此即彼的思路困境，城管部門應該從管理者變為談判組織者。城管部門應該組織攤販、當地居民進行談判。通過協商達成多方協議：（1）政府允許當地社區居民出租房產或者劃出公共土地給攤販用于經營，并且收取租金;（2）因為噪聲、陽光遮擋等利益受損的其他居民，城管部門出面，主持攤販對受損居民進行合理補償;（3）城管部門主持制定和維護多方談判后確立的攤販經營規則，打擊假冒商品和不安全食品;（4）政府收取稅收。

很顯然，通過城管部門主持下的損失賠償，通過房產出租方式的產權交易，形成了多贏的格局，提升了城市整體福利水平。（1）攤販取得了合法地位，生計有了保障，攤位固定了，攤販開始注重產品和服務質量，創立品牌;（2）當地居民獲得了穩定的和高質量的餐飲和商品供應;（3）攤販為了降低對受擾居民的賠償金額，主動采取措施、采購設備，降低噪音、煙塵等擾民活動;（4）社區居民得到了租金收入和補償收入;（5）稅收的充盈，提升了城市公共服務水平。

3、市場體系建設和依法治國的重大意義

科斯第二定律告訴我們，現實中由于產權不清晰、產權交易和司法成本高昂，導致科斯第一定律的理想情況不會出現。由此，為了獲得科斯第一定律的多贏格局，增進全社會的福利水平，就需要創造條件，使科斯第一定律發生作用的前提條件得到滿足。

2013年11月召開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2014年10月十八屆四中全會召開，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這兩大會議的召開，把我國市場體系建設和法治建設推進到一個新的高度，為科斯第一定律發揮作用，提供了全新的制度平臺。

（1）清晰產權界定。三中全會提出用制度保護生態環境，建立自然資源資產產權制度、資源有償使用和生態補償制度;四中全會進一步提出，建立自然資源產權法律制度、生態補償法律法規。這些政策措施，實際上起到了把環境和資源產權界定清晰的作用。

（2）提高產權交易便利性，降低產權交易成本。中共十八大后，我國就不斷改善土地流轉制度、推行林權證改革、推行排污權交易。這些都提高了資源和環境產權的流動性、降低其交易成本。尤其是在2015年9月，我國宣布將在2017年建立全國性“碳排放交易系統”，確立碳排放指標總量，指標可交易。這就使得運用市場手段解決環境問題的努力不斷深入。

（3）降低司法成本、提高司法公正。四中全會提出，要“變立案審查制為立案登記制”，建立檢察機關提起“公益訴訟”制度。在具體立法方面，2015年1月1日起實施的“新環保法”中規定，在設區的市級以上人民政府民政部門登記的社會組織，可對污染環境，破壞生態的活動提起訴訟。這些改革措施極大地降低了環境、資源和生態問題的司法門檻和司法成本。在四中全會中還提出，完善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的司法制度，建立領導干部干預司法活動的通報和責任追究制度，實行辦案質量終身負責制和錯案責任倒查問責制。這些司法改革措施，對確保司法公正提供了重要的制度保障。

（作者單位：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