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梓清：從霧霾到機動車云檢測

進入冬季，霧霾再一次卷土重來，面對日益嚴峻的污染形勢，如何“治霾”一時成為時下人們談論最多的話題。

在這樣的背景下，自今年九月起，央視《焦點訪談》等多家媒體曝光了包括濟南在內的全國各地多家機動車檢測線弄虛作假現象，一時間輿論嘩然。

面對現狀，山東省環保廳印發了《山東省機動車云檢測環保檢驗運營技術規范（試行）》，從而在全國率先開啟運行了一項有關于機動車檢測的新技術。10月23日，環保部試點項目綜合防控機動車污染的云檢測在山東宣布正式開檢。

現任北京中關村空氣污染防控聯盟理事會主席的顏梓清便是這項技術的堅定擁護者，也正因此，她被圈內人士貼上了“不識趣”、“太強勢”以及“不聽話”的標簽。

機動車云檢測是什么？顏梓清的技術推廣為何遇阻？日前，記者采訪了顏梓清。

機動車云檢測是什么？

12月2日，記者相約從北京趕來的顏梓清在山東大廈見面，因為霧霾導致了她的行程延誤，所以我們的話題也就從窗外那令人有些窒息的濃霧開始。

在北京霧霾爆發的前幾年，北京市就關停了一大批市區周邊的污染企業，嚴格控制渣土揚塵，但是卻很快發現霧霾現象雖有所好轉，但是也仍然不能有效的根治，甚至還在更加惡化。因此人們才開始把視線逐步轉移到了另一大空氣污染源——機動車尾氣排放。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伴隨著人民經濟生活水平的提升，汽車開始慢慢占據一個不可或缺的地位，像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汽車保有量更是呈幾何倍速的增長。

在霧霾臨近的2010年，僅上半年，北京市機動車陡然增長了近35萬輛。這一數字，已經超過了作為河北省省會石家莊全市的機動車總量。

而從國家和地區層次而言，根據現有統計，截至2014年，北美地區機動車保有量大概有兩億七千萬輛，而中國機動車保有量卻不及此數。

針對于此，顏梓清說“如果但從數量而言，中國的機動車市場依舊有很大的上升空間，而從環境的承載力來說，中國的環境已經幾乎不能夠再承載現有的上升速度了。而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局面，我認為問題就出在機動車尾氣檢測上。”

顏梓清告訴記者，早在1999年，她就通過調研發現當時國內尾氣檢測設備的誤判性很高，不能滿足環保需求，因而，她同當時業界眾多的知名專家們曾專門一同調研考察國內外的機動車檢測設備。

在這過程中，她發現一些發達國家所采用的簡易工況技術，能夠在最大程度模擬汽車路上行駛時的狀態下進行檢測，而國內的空載檢測技術則不能夠做到這一點，相比之下，兩者所檢測數據的差值竟然能夠達到50%，不僅如此，由于設備的“先天不足”，檢測站弄虛作假行為也嚴重盛行。“通過一系列的技術性能對比，我們就發現國內的設備嚴重滯后于一些發達國家的技術水平。”

由此，從那時起，顏梓清便同當時相關的專家，向相關企業和政府部門推薦立項引進國外先進檢測設備的關鍵技術。在顏梓清看來，檢測設備的好壞，將直接影響到政府所持有的污染數據的準確性。

“當時由于機動車檢測設備屬于國家的執法工具，一些涉及到國家利益的技術我們不可能照搬引進，但是我們可以將他們的關鍵技術和分析系統的設計引進過來，再由我們自己的專家團隊來負責核心技術的研發。”

這個核心技術的研發由清華大學、北京理工大學等專業團隊負責，他們基于簡易工況技術研發而出的這套檢測系統便是“云檢測”的雛形。

在顏梓清看來，現在的云檢測技術核心就在于“去人工化檢測，去人工化監管”。

顏梓清告訴記者，通常在云檢測系統中，車輛開始檢測后，云檢測會將檢測實時數據上傳到云監管大數據中心，由云中心按政府相關標準限值統一對檢測數據進行評判，并將結果數據發送到無線射頻識別（RFID）電子標志中，而且在此過程中，檢測站一旦人為改動設備，“云檢測”將自動停止運行并發出報警，這樣就能夠有效的防控檢測設備勾結檢測站隨意更改數據造假行為，保障檢測數據的準確。

全國95%的機動車排氣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在做假

顏梓清的戰斗其實早在2005年就已經打響了。

2003年，當“云檢測”設備的雛形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產品開始進入到環保部門的視線，短短兩年，全國各地開始紛紛采用這種新型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但2005年國家技術監督局頒布的汽車排放檢測設備的檢定新規程讓“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陷入絕境。

與此同時，由國內老牌機動車檢測廠家為成員所組成的中國計量協會機動車計量檢測委員會，推出了排氣分析儀技術與簡易工況技術相抗衡。

在顏梓清看來，排氣分析儀與國家此前依據簡易工況技術頒布的技術指標是完全對不上的，“他們甚至沒有任何的科學實驗以及數字依據，只是披上了一層簡易工況技術的外皮。”

然而2005年國家技術監督局所頒布的新規卻是按照排氣分析儀的測數指標制定，隨著這一新規程的頒布，環保部門也開始認定這一新規程“關鍵”的技術指標，真正的“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徹底沒有了市場。

2011年，環保部機動車排污監控中心曾經組織若干個檢查小組，到全國多個城市環保檢測站檢查，環保部檢查了上千家環檢機構，最后歸納出200多項問題，其中就包括檢測設備問題突出、內部管理松懈、不重視維護檢測設備等問題。

顏梓清告訴記者，隨著排氣分析儀檢測設備的在市場的流通，國內原有存在缺陷的檢測設備一度占據了全國機動車檢測市場份額的95%。對于政府通過這種檢測技術所獲得的尾氣數據，顏梓清曾有過一個大致的估算，她認為現階段的“綠標車”里有至少有30%不符合國家尾氣排放標準，而這30%的排放不合格的車輛里，超標最多的尾氣數值能夠達到國家標準的8倍之多，“這還不算上因為弄虛作假所得出來的數據”。

“在2008年真正的“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徹底退出市場的時候，我都沒有放棄，這么多年以來，與其說我推崇的是真正的“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不如說我是在追求用以科學為依據的檢測方法來杜絕做假。”

與“勢力”和時間的戰斗

推崇“真正的“簡易工況法檢測技術和云檢測”的顏梓清被圈內人貼上“不識趣”、“太強勢”以及“不聽話”的標簽，然而這些都沒能阻止顏梓清繼續向國家有關部門反應情況。

為此，顏梓清時常會受到威脅，“我所坐的汽車輪胎經常會被人泄氣，發現了也就沒什么，最驚險的是有一次，在高速公路上我當時坐的車沒開多久就爆胎了。”除此之外，經常還會有自稱“安全部門”的“工作人員”找上門，在大連，顏梓清被當地環保部門官員當面罵做“騙子”。

就這樣，自2005年開始，顏梓清和她推崇的真正的“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逐漸被各方認定為“假貨”，理論的根據在于真正的“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不符合國家質量監督局所頒布的“汽車排放分析儀”的檢定規程。

她告訴記者，她曾當面詢問相關技術監督部門的負責人，“現在霧霾這么嚴重，為什么不審查一下現有的汽車排放分析儀的檢定規程與真正的“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技術指標有什么不同？”而她得到的回應卻是：“我們只接受上級領導的意見”。

“我不清楚他們究竟有多大的勢力，但是只要做假的“簡易工況法檢測設備”存在，作為從事機動車排放污染研究的我，就不可能不站出來說話！”

記者觀察到，顏梓清所指出的佛山和深圳的兩家主要傳統檢測設備生產廠家年設備銷量破十億元，目前一家己上市，另一家正在申報上市階段。而隨著目前霧霾現象嚴重，特別是媒體曝光了現有檢測線弄虛作假的現象后，政府終于開始將視線轉移到了“云檢測”，山東由此成為了全國的首批試點省份。

日前，山東省環保廳副廳長謝鋒對于機動車云檢測曾評價說，“確實頂著很大壓力，還有人告狀，但我們堅信，沒有創新就沒有發展，我國現行機動車污染防控確實存在很多問題，我們必須找出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們認為云檢測符合現在和未來控制機動車污染的需要”。

針對目前機動車現行的黃綠標檢測手段，顏梓清認為，不能單純依靠黃綠標來評判該機動車環保是否達標。“簡單來說，就如同給人做一個年齡與疾病的判定：五十歲以下的全都是健康，而五十歲以上的都是癌癥，這顯然沒有科學依據。”

再者，依據現有曝光出來的“黃變綠”狀況看，單純的以人工方式檢測機動車極易造成弄虛作假現象的產生。

當前，云檢測技術正在逐步登陸山東全省各市。而顏梓清看來，她現在的首要任務則是要和時間“戰斗”，“倫敦霧都事件短短幾個月就有那么多人死去，我希望能夠這種悲劇不要重演，接下來，我會為公眾的利益繼續盡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讓超標排放的機動車現出原身，讓藍天重新回到我們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