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和世界歷史來看,人口增長往往是盛世的一個重要標志。人口的爆炸式增長催生了日不落帝國,也催生了地域廣闊的俄國,同時也催生了中國改革開放的主力軍。然而反觀現實,“嬰兒潮”的遲遲未現,“大國空巢”的現實拷問,“人口紅利”的經濟難題,最終讓全面二胎政策得以落地。
“嬰兒潮”與“孩動力”
二戰前的美國,是一個非常傳統的國家。對這一代人有一個形象的描述,叫“沉靜的一代”,“沉靜一代”之后迎來了“嬰兒潮一代”。
“嬰兒潮”是個不大不小的謎。2005年,美國新奧爾良市在遭遇卡特里娜颶風襲擊幾個月后,出現了大量的孕婦。一位孕婦開玩笑說:“因為颶風使得我們無法出門去買避孕藥,所以……”這說明,導致嬰兒潮的原因很多,而且大多數很有趣。
美國經濟學家保羅·皮爾澤指出,“嬰兒潮出生的人雖然只占現美國人口的28%,但所創造的經濟價值卻占美國整體經濟10兆美元的一半,嬰兒潮人口創造了歷史上最大的股市漲幅、房屋需求、國際航空、個人計算機、電腦網絡和運動休閑工具的需求”。
其實不僅僅是美國,二戰后,世界許多國家都出現了與美國類似的嬰兒潮,比如日本和印度。同樣,中國也有類似的嬰兒潮。數據表明,1962-1980年中國處于人口增長高峰期,人口出生率一直保持在一個相當高的水平,尤其是1962-1970年。1962年人口出生率高達37.01‰,1965年高達37.88‰,1970年高達33.43‰。
分析中國嬰兒潮人口的成長過程,發現其生長環境以及價值取向,迥異于他們的前輩以及80年代后出生的獨生子女一代。和他們的前輩相比,這批嬰兒潮一代雖然大多出生在文化大革命年代,但比他們的前輩幸運的是,他們并未背負沉重的歷史包袱,也沒有耽誤接受完整系統的教育。與獨生子女一代不同的是,他們受到了兩種體制、兩種思潮的影響,在他們的價值觀形成階段,正處于新舊思潮碰撞、新舊體制變革的時期,現實環境和他們所學習的價值觀之間產生了許多矛盾和沖突。這些造成了中國嬰兒潮人口的價值取向、行為方式等帶有矛盾和趨于多元化的特點。
“嬰兒潮一代”,他們一方面有求知與變革的熱情,但大多數人更愿意獲得一份穩定的工作,呆在一個安全的位置上;他們喜歡簡單的人際關系,但往往表現出來的卻是復雜的狀態;他們喜歡儲蓄、消費思想較保守、依賴經驗,注重商品價值,但實際消費的時候卻喜歡攀比和炫耀,從而成為消費新潮的主力。不過或許巧合的是,這些特點正好契合了當今中國的社會巨變。
這一代嬰兒潮的成長史便是中國30年崛起的全部故事。讓我們警惕的是,自這一代嬰兒潮之后,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成規模的嬰兒潮。
推動社會發展的“孩動力”日益式微。數據顯示,從1992年中國年出生人口降到1875萬之后,就一直沒有超過1800萬,尤其是最近十幾年,始終在1500多萬到1600多萬徘徊,根本沒有出現嬰兒潮。在前三次極大推動社會發展、經濟繁榮的三輪嬰兒潮之后,預計在2010年前后就該到來的第四輪嬰兒潮遲遲未現。于是,執行了30多年的計劃生育政策開始松動。
人口政策變遷史
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是個舶來品。1958年,馬寅初的人口理論被康生批判為是“馬爾薩斯的馬家”,而不是“馬克思的馬家”。也是在這一年,1958年4月15日,毛澤東在《介紹一個合作社》中寫道:“除了黨的領導之外,六億人口是一個決定的因素。人多議論多,熱情高,干勁大。”
此后,生育高峰的到來讓中國政府開始考慮“節制生育”的問題。1975年2月,毛澤東在國家計委《關于1975年國民經濟計劃的報告》上作了“人口非控制不行”的批示。
1978年3月,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五十三條規定“國家提倡和推行計劃生育”。計劃生育第一次以法律形式載入我國憲法。
為完成在20世紀末把人口總量控制在12億以內的目標,1978年,中央下發《關于國務院計劃生育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的報告》,明確提出“提倡一對夫婦生育子女數最好一個,最多兩個”。
1982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做好計劃生育工作的指示》,提出照顧農村獨女戶生育二胎。
1984年,中央批轉國家計生委黨組《關于計劃生育工作情況的匯報》,提出“對農村繼續有控制地把口子開得稍大一些,按照規定的條件,經過批準,可以生二胎;堅決制止大口子,即嚴禁生育超計劃的二胎和多胎”,即“開小口、堵大口”。
2002年9月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明確規定,國家穩定現行生育政策,鼓勵公民晚婚晚育,提倡一對夫妻生育一個子女;符合法律、法規規定條件的,可以要求安排生育第二個子女。“雙獨二胎”政策由此在全國推開。
進入21世紀后,中國人口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勞動力持續問題、老齡化問題、人口結構性問題等開始顯現。2012年末,中國大陸15至59歲勞動年齡人口比上年末減少345萬人,這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勞動力人口首次下降。
2013年11月,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決定提出,堅持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啟動實施一方是獨生子女的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逐步調整完善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
必須承認的是,對中國人口政策產生極大影響的馬爾薩斯等古典經濟學家生活在一個經濟仍然受古典農業所支配的世界。在現代化和城市化進程中,不但經濟和文化發生了巨大變化,而且“人性”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蛻變。人口專家們沒有意識到人口增長和工業化、城市化、教育普及、就業以及現代化所引起的消費主義、享樂主義傾向的密切關系,晚婚晚育,生育意愿的降低,都使人口的增長放慢下來,甚至停止增長。
在獲得了上一代嬰兒潮帶來的“人口紅利”之后,不久中國將迎來一個人力資源迅速衰竭的過度老齡化社會。我們終將為這種“人口紅利”和人口生態的嚴重失衡付出無法預計的巨大代價。非均衡的人口結構將讓一個過度老齡化的社會沉重地壓在那些作為“小皇帝”生長起來的獨生子女身上,他們既無兄弟姐妹的情誼,也無叔伯姑姨的理解,未來脆弱的一代在經濟、文化、倫理、心理等各個方面都將不堪重負。
大國的博弈,歸根到底是人口的博弈
從中國和世界歷史來看,人口增長往往是盛世的一個重要標志。西方古代羅馬帝國的衰亡和中國中古時代“五胡亂華”都和人口變化有關。在易富賢的《大國空巢》一書中,他一開始就旗幟鮮明地提出自己的觀點,人口再生產和物質再生產是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兩大基本支柱,人口的持續發展是社會持續發展的前提。
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產生了農業革命,引起了全球人口爆炸,而人口爆炸最迅猛的英國領導現代文明,發生了工業革命,建立了一個橫跨全球的“日不落帝國”。英國本土以及英裔人口從1500年的400萬擴張到現在的2.15億。原蘇聯地區從1500年的600萬擴張到現在的2.89億。英國和俄國這兩個國家還“爆炸”出了兩個超級大國:美國(源于英國)和蘇聯(繼承俄國)。
同為歐洲大國的英法兩國構成了鮮明的對比。1500年法國人口1600萬,英國(包括現在的英國和愛爾蘭)人口400萬。至1800年,英國人口增長4.1倍,法國人口增長1.7倍。英國人口快速增長,出現了許多社會問題,引起了英國32歲的未婚小伙子馬爾薩斯的憂慮,于1798年發表了《人口原理》。
有意思的是,英國沒有接受馬爾薩斯的理論,英國人口不斷增長。從1500年到2000年的500年間,英國人口增長53.5倍,本土增長16.2倍。法裔人口增長不到6倍,本土增長3.8倍。原來是一支方言的英語已經發展成為最重要的國際語言,而原本輝煌的法語卻面臨被淘汰的危險。
孫中山早就注意到了英法兩國不同的命運:“法國在百年以前的人口比各國都要多,因為馬爾薩斯的學說宣傳到法國之后很被人歡迎,人民都實行減少人口。所以弄到今日,受人少的痛苦,都是因為中了馬爾薩斯學說的毒。中國現在的新青年,也有被馬爾薩斯學說所染,主張減少人口的。殊不知法國已知道了減少人口的痛苦,現在施行新政策,是提倡增加人口,保存民族,想法國的民族和世界上的民族永久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