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一億富裕階層,他們開著名車、住著豪宅、拎著LV,但是吃的是垃圾食品。”張仁武在美國猶他州買下了兩座農場,但只種植一樣作物——苜蓿。柳傳志則忙著在南半球的智利找地種果樹……海外“種地潮”,這只是剛剛開始。
一如中國制造的工業(yè)品輸往全球各地一樣,眼下在商業(yè)、資本、政府多股力量的推動下,中國農業(yè)正迎來前所未有的海外大開發(fā)時代。
中國農業(yè)海外大開發(fā)時代
“中國人,美國農場主。”
張仁武喜歡用這句話做自我介紹,這比他名片上印著的四家公司的董事長頭銜要簡潔得多。過去幾年,他在美國猶他州買下了兩座農場,但只種植一樣作物——苜蓿。
作為中國最大的苜蓿顆粒供應商,張仁武目睹了近年來國內一波又一波的苜蓿荒。這些年,奶牛越養(yǎng)越多,除了2008年受三聚氰胺事件影響外,多數年頭里,作為優(yōu)質蛋白飼料來源的苜蓿草,一直供應緊張。
因此,數年前,張去美國時,就開始留意農場出售信息,終于在2011年花了1000多萬美元,在猶他州北部澤森小鎮(zhèn)買下了一個13萬多畝的農場。
這個名為艾斯克蘭迪的農場,比張仁武在內蒙古經營了十幾年的農場大了好幾倍。“雖然我在內蒙古也有幾萬畝的農地專業(yè)種植苜蓿草,但是實踐證明在中國搞苜蓿草的種植,從經濟效益上來說可行性不大。”
張仁武告訴記者,他要把美國的陽光、土地、水資源搬到國內。最近,他正忙著收購同處于猶他州的另外一處30多萬畝的農場。
漂洋過海到國外搞農業(yè)的,并非只有張仁武。聯(lián)想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柳傳志,曾在南半球的智利找地種果樹,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還與烏克蘭農業(yè)公司簽訂了150萬畝的租地合同。而在俄羅斯,也有大量的中國農民開始租用土地。
俄羅斯全境內的農業(yè)用地總面積為1.68億公頃,其中有近1/4耕地處于閑置狀態(tài),他們將數百萬公頃的土地以極為便宜的價格長期租給外國人,并允許收獲的糧食可以拿回本國銷售。這些條件吸引了不少中國的投資者前往。
目前,俄遠東地區(qū)總共有16萬名外國勞動力,其中約30%是來自中國的移民。中國投資者在俄羅斯的耕地如今已達約40萬公頃,這些耕地多接近中國東北。
當然,除了俄羅斯之外,泰國、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以及緬甸等國家,都有中國的項目。在這些地方,中國的投資以企業(yè)形式進入,主要經營水稻、蔬菜、玉米等作物,成績顯著。
菲律賓農村綜合發(fā)展基金會的負責人愛麗絲·瑞慕多告訴記者,菲律賓將本國農業(yè)土地向外國公司租借的歷史已經長達75年。租借費用由簽約雙方決定,并無固定價格,而且外國公司和企業(yè)可以用租借的土地種植出口農作物。
“中國吉林省富華公司就在菲律賓租種了100萬公頃的土地用于種植玉米,時限為50年,黑龍江的北大荒種子公司則租種了20萬公頃土地,時限為25年,還可能會更長,全部項目累計起來超過了130萬公頃土地。” 愛麗絲·瑞慕多說。
一如中國制造的工業(yè)品輸往全球各地一樣,眼下在商業(yè)、資本、政府多股力量的推動下,中國農業(yè)正迎來前所未有的海外大開發(fā)時代。
走出去背后難以承受之重
中國農業(yè)為什么需要走出去?
中國農業(yè)經濟與發(fā)展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蔣和平告訴記者:“以非洲的蘇丹為例,境內擁有近一半尼羅河流經路程的蘇丹,耕地面積足足有16億畝,但人口只有6千萬。這個數字有多驚人,對比一下中國的數據就可以:中國13億人,全國可耕地面積僅18億畝左右,而且還在不停地減少。”
更何況,非洲充足的耕地資源背后,是大量浪費——在尼羅河沿岸富饒的土地旁很難看到人影。偶爾出現(xiàn)的零星小塊耕地上,農民們使用砍刀、鋤頭和鐵鍬,用最簡單的辦法種植著作物。
曾經有從中國遼寧來的一個考察團看到這一場景,當場就感慨:“太可惜了!這么好的地,如果能利用起來,得生產多少糧食呀!”
而在農業(yè)部產業(yè)政策與法規(guī)司司長張紅宇看來,最關鍵的一點是,中國糧食未來仍然有可能存在不夠吃的情況。
根據農業(yè)部的統(tǒng)計,截至2012年,中國的糧食總量是全世界糧食總量的四分之一,人均糧食占有量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了近30%。
張紅宇真正擔心的是國內糧食自給率正在下降。
目前,中國官方是按照稻谷、小麥、玉米三類主糧——也就是窄口徑的谷物自給率,來計算國內的糧食自給率。綜合國家發(fā)改委和農業(yè)部數據,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中國糧食平均自給率達到100.5%。2004年,中國還是農產品凈出口國,但到了2011年,中國就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農產品進口國,糧食自給率下降至97.7%,但仍在95%的基本自給線以上。
“2012年的糧食總量突破了6億噸這個大的臺階。總量達到了12039億斤,比去年又增加了248億斤,但是并沒有緩解我們糧食總量平衡和結構平衡的難點。”張紅宇告訴記者,糧食“十連增”的同時,2012年依然進口了總量超過7000萬噸的大豆、玉米、小麥和水稻。
張紅宇表示,如果把大豆、玉米也納入計算口徑,中國糧食自給率已經降到了90%以下。這意味著糧食供求的風險就會加大。目前,從谷物計算的窄口徑看,糧食自給率低于90%安全線的國家主要集中在非洲,全球絕大多數國家均位于這一安全線上方。
由于中國的工業(yè)區(qū)、農業(yè)區(qū)和生活區(qū)是重疊的,都集中在沿海和沿江地區(qū),而在美國、澳大利亞等國這些區(qū)域基礎上相互分散,這就決定了在保障農產品供給上,中國將面臨巨大的挑戰(zhàn),既要面臨水土資源不足的資源壓力,還要面臨巨大的環(huán)境壓力。
另一方面,需求仍然增長,據測算,一個農村居民從農村來到城市,適應了城市的食物消費結構,其日消費的糧食要增加20%。未來,數億進城農民將是中國推動糧食消費增長的主要力量。
張紅宇的分析更強調的是一種未雨綢繆,但是中國糧食緊平衡的局面確是各界共識。
“中國用占世界7%的耕地,養(yǎng)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這一被政府宣傳多年的口號,難以掩飾中國糧食供求緊平衡背后的真實原因:農業(yè)勞動生產率過低。
“我們的農業(yè)已經無法承載工業(yè)化和整個人口的消費升級。”平安財智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李忠智告訴記者,農業(yè)的效率不再提高的話,不但我們的城鎮(zhèn)化、工業(yè)化,我們整個國民經濟的安全都要受到威脅。
“海外農場”多是國家行為
當然,迎接海外種地潮的并非中國一家。
日本20世紀40年代在東南亞建了農場,80年代將墾荒范圍延至中國等地。現(xiàn)在日本與巴西、阿根廷、俄羅斯、烏克蘭、中國、印尼、新西蘭、美國等地的農場簽訂了玉米等飼料作物種植協(xié)議。
日本在世界各地擁有1200萬公頃農田,相當于日本國內農田面積的3倍左右。日本《東洋經濟周刊》一篇題為“食品戰(zhàn)爭”的文章說,“糧食種植的投資很復雜,但不管怎么說,在進入糧食戰(zhàn)爭的現(xiàn)在,確保擁有一定農田意義十分重大”。
受干旱、糧價上漲、水資源短缺、生物燃料發(fā)展以及非洲土地市場不成熟等諸多因素影響,非洲正掀起土地交易熱潮。英國《觀察家》雜志調查估計,非洲至少5000萬公頃土地,在過去幾年內出租或出售給外國政府和投資者。
沙特、卡塔爾、科威特和阿聯(lián)酋等國被認為是這些土地的最大買家。世界范圍內糧食短缺、水資源不足和生物燃料的使用被認為是加劇非洲土地交易現(xiàn)象的主要原因。
據泛非通訊社報道,沙特投資公司弗阿斯計劃7年內在非洲花費10億美元購買土地,以便為沙特市場提供7億噸大米。這種運作方式不僅使沙特獲得非洲土地,每年還能為其國內節(jié)省數億加侖水資源。
有報告估計,如需滿足2015年生物燃料占全部燃料10%的目標,歐盟至少需要1750萬公頃土地種植谷物,相當于意大利國土面積的一半。這導致歐洲生物燃料公司在非洲圈占大約390萬公頃土地。
來自英國的投資基金自然資產在非洲土地上已投資5000萬美元。該公司首席執(zhí)行官帕伊尼說,“撒哈拉以南非洲農業(yè)用地每年利潤回報率高達25%,新技術能在短時間內使糧食作物增產3倍”。
帕伊尼認為,非洲一些國家土地市場不成熟、法制不健全等因素造成當地土地價格低廉,也是吸引投資者的重要因素。隨著趨利的資本運作,越來越多的“海外農場”出現(xiàn)在非洲,其中很多是國家行為。
當然,這并非沒有異議。埃塞俄比亞奧羅米亞研究協(xié)會主席海勒曾致信聯(lián)合國秘書長,抗議印度在該國獲得100萬公頃土地。他認為“這是21世紀的新殖民主義”,而當地“奧羅米亞人正在人為的饑荒中死去”。
據泛非通訊社報道,自2007年以來,埃塞俄比亞已與815家外國公司簽訂農業(yè)合作項目,每公頃土地年租金僅1美元。大量土地出租或出售給了外國投資者,而埃塞俄比亞又是世界上最缺糧的國家之一,超過1300萬人需要糧食援助。
但更多的官員和專家學者們從這種土地交易模式中看到了益處,認為這給當地帶來了外國直接投資和急需的先進生產技術,創(chuàng)造了就業(yè)崗位,培訓了當地百姓,帶動了當地經濟發(fā)展。
埃塞俄比亞政府一位發(fā)言人就表示,埃塞俄比亞7400萬公頃肥沃土地中,僅有15%得到利用,如今提供給外來投資者的不過其中的3%—4%。他說,投資者從未搶占屬于埃塞俄比亞人的土地,埃塞俄比亞政府也鼓勵當地人自己投資自己的土地。
(文據《中國新聞周刊》、《北京科技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