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到倫敦,這座城市給我的印象是快。縱橫交錯的地鐵線在百米深的地下呼嘯而過;紅色的巴士、黑色的出租車接連從眼前駛過;馬路上的行人們步履匆忙;騎自行車的人戴著頭盔快速穿行于街道中。和在電影里、新聞中看到的一樣,倫敦龐大而有序,在世界這臺大機器上高速運轉著屬于自己的那一個齒輪。
然而,隨著在倫敦待的日子越來越久,我慢慢發現了那些曾被我忽略的倫敦寶藏—小酒館、茶室、小巷里的博物館、藝術區,也從日常生活的瑣碎中熟悉了倫敦的菜市場、超市、銀行和地鐵。我逐漸察覺到了倫敦的另一面:在具有大都市快節奏的同時,倫敦也有慢的一面。
懶洋洋的倫敦人
原本以為倫敦街道上人們的匆忙步履代表的是極高的工作效率。但是來到這里生活后,我才真的體會到倫敦人慢吞吞的性格,而第一次對倫敦的慢深有感觸則是在銀行。
開學初,需要辦理銀行卡,我拿著學校開的證明去銀行辦理,去了才知道辦卡業務竟然需要跟銀行提前預約。這還不算什么。我預約后按照預約時間再次前往銀行,結果發現簡單的辦卡業務頗費周折。到銀行后,銀行的業務員熱情地把我領到一間單獨的房間,然后開始慢慢錄入與辦卡相關的各種信息。而整個辦理過程中,我需要做的就是靜靜等待業務員把各種信息錄入。期間他看我太過無聊,就把銀行的wifi密碼告訴了我,說讓我先玩會兒手機,他還需要一些時間。45分鐘后,業務員終于告訴我銀行卡辦好了。就在我頗有些小激動地想著可以拿到卡的時候,業務員卻微笑著對我說:“一個禮拜左右,你的卡就會寄到你家了。”聽到此,我幾乎要崩潰了,簡單的辦卡居然要等待如此之久。一個星期之后,我終于分兩天收到了兩個信封,里面分別裝著我的銀行卡與密碼。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存錢也是個麻煩事兒。我帶著手中的兩千鎊現金來到銀行,想把錢存進卡里。在大廳一位熱情的女士的指導下,我把錢裝進一個抄好銀行卡號的信封里,然后放進了一個看起來仿佛垃圾桶一樣的“面目可疑”的收集箱里。那位女士告訴我,兩個小時左右錢就會到賬。
然而,兩個小時,三個小時,五個小時……一天,兩天,三天……我的錢始終沒有到賬。三天后幾乎身無分文的我只好前往銀行詢問。銀行大廳值班的依舊是上次那位女士,她依舊熱情、和氣,聽我說完情況后拿著我的卡幫我去查。沒過一會兒她就滿臉歉意地出來對我說,銀行的確收到了我存的這筆錢,但是忘記存到我的卡里了,現在已經處理完畢。我聽后覺得哭笑不得,而她溫柔的態度又讓我有氣卻撒不出來,只好把這事當成玩笑講給親朋好友聽。
英國人似乎總是懶洋洋的。銀行工作人員慢條斯理;工地上的工人們拿著三明治、端著茶三三兩兩站在一邊聊天;火車常常延誤或取消;甚至地鐵口坐著的流浪漢都要么抱著自己的大狗撫摸,要么捧著書在看,一點也不專心經營自己的“乞討生意”。起初,倫敦人的這種懶散氣質和慢生活節奏讓我吃驚又有點不適應,但時間久了,我卻發現這其中蘊含的淡定、沉著與氣定神閑別有一種味道,耐人尋味又發人深思。
活在歷史中的倫敦

倫敦的慢也隱藏在每一棟沉默不語的古老建筑里和每一條狹窄蜿蜒的小巷子里。除了泰晤士河中段兩岸鱗次櫛比的摩登大廈,這座城市的其他建筑大多都上了年紀。你如果游覽過倫敦博物館,會驚奇地發現,根據博物館里那些老舊的照片與滿是劃痕的膠片上的街道影像,你都能認出現實中的拍攝地點,因為這些建筑幾十年來從未大變。是的,倫敦幾乎沒有變,時間凝固在這些古老的建筑中,倫敦人就活在歷史里。
倫敦的地鐵也運行了近一個世紀,時常會出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小狀況,卻依舊在狹小的軌道里穿梭著,守望著一代又一代的倫敦人成長。地鐵經歷了一次次提速與翻新,而錯綜的地下結構、管道一樣的地鐵路線、圓筒形狀的窄小車廂卻始終沒有變。這是倫敦在飛速發展里留下的一點慢,這一點慢給人留下了能夠稱之為家與故鄉的寄托。
倫敦的慢是一脈相承的,是用每一個不變的細節給生活在它懷抱里的人一絲鄉愁與寧靜。幾乎每所大學都會有一片最初來到這片土地的拓荒者的墓地,春天里野花恣意盛開,點點繁花中隱約能看到頗有古典風情的墓碑,墓碑旁的告示牌上記述著長眠于此的人的生平。寸土寸金的倫敦有些固執地保留著這些已故人士的故事。每每走到這樣的地方,我都會放慢腳步,在難得一見的陽光里為那些花朵和墓碑拍一張照片。
倫敦就像一位上了年紀卻依舊用心打扮得端莊精致的老婦人——它走得很慢,你沿河而上便會看到集市上的小商販穿著和幾十年前一樣的圍裙,麥香撲鼻的面包摞了很高,味道仍舊和幾十年前一樣。
每一個慢下來的小幸福
倫敦的慢更隱藏在每天稀松平常的生活里,它雕刻著倫敦人的性格,塑造著英格蘭獨特的氣質。
倫敦人愛精心打扮自己,不惜為此花費精力和時間。我們的一位教授是土生土長的英國男人,50多歲,長得很胖。這樣身材的男士可能大多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但這位教授卻十分注重打扮,每次見面都能讓我覺得眼前一亮,我甚至把欣賞他每周更換的衣服當成一種審美上的享受。他總會用心地搭配西裝與襯衫,西裝的顏色與材質更是會和當日的天氣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穿著正式,胸口的口袋里總放著疊得有棱有角的方巾。但在正式著裝之外,這位教授也總會想辦法添加點可愛的元素:別上茶壺樣子的銀色胸針,戴一朵紀念一戰的罌粟花,搭配上閃閃發亮的袖扣。我總會想象,在每個清晨,這位說話總帶著黑色幽默且專業水準極高的英國紳士是如何認真地在衣柜前挑選服飾,再用心地點綴各個搭配細節的。
倫敦的慢也體現在飲食里。大多數來到英國的外國人最喜歡的都會是英國的早午餐(brunch)。雖然早午餐只是簡單的豆子、香腸、培根與面包,可是在睡到自然醒的懶洋洋的周末,點一份價格不貴的早午餐,脆脆的面包鋪滿融化了的黃油,煎蛋生熟恰到好處,找一個面向陽光的室外座位,還是會有“來生要做個英國人”的錯位的幸福感。
當然,更不用提英國出了名的下午茶了。倫敦可以喝下午茶的地方格外多,價位不一,口味各異。點一壺帶著果香或花香的茶,配一角小小的草莓蛋糕,或是押寶一樣賭今天買到的馬卡龍是會酥酥軟軟、異常美味還是又甜又膩、中看不中吃,這樣懶散地度過午后時光,真是甜蜜又幸福。這些慢下來的時間,好像是上帝特地偷偷留下來給這片土地上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