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謂鋦活,簡單說就是把破碎的器皿接好,再用金剛鉆鉆孔,用鋦釘抓牢,補后恢復原樣。宋時《清明上河圖》中已經有鋦補匠人的形象,清朝發展鼎盛,它與中國精美的瓷器相生,歷經千年不衰。
這兩年,鋦活在國內也熱火,有人為了求得鋦補的美感,甚至刻意將新杯碰裂,這種“功利”的做法,在數百年前就曾有過,只不過當時用的是豆子注水脹裂壺的做法。
在臺灣最新創意的壺型中,也出現了鋦補的造型。
老行當的新玩法
談到鋦補,就必須提到王老邪,稱他是當代“鋦瓷教父”當之無愧。王老邪原名王振海,遼寧撫順人,家里的祖輩原是清朝宮廷造辦處皇家御用的工匠,傳到王振海已經是第五代了。王振海的手藝主要來自他的爺爺。當年,王振海的爺爺“王神手”在北京琉璃廠經營一家王錮爐作坊(錮爐匠是民間對鋦活匠人的稱呼),當別的孩子還在彈玻璃球、跳房子時,他已經給爺爺打下手了。文革后,王振海被保送到北京中央美院雕刻系學習,身懷民間手藝的王振海,被人稱叫“老邪”。
鋦補已經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一行當本來傳男不傳女,為了讓它延續下去,王老邪在2009年起在臺灣和大陸陸續講授收徒。王老邪的理解是“老行當不應該被淘汰,老行當可以用新玩法”。
臺灣茶人黃柏彥長期居住成都,他從2013年開始跟著王老邪學習鋦補,他的第一個作品,至今珍藏在身邊,那是曾碎成七瓣的兩個指頭寬的茶杯,大小不一的鋦釘,密實地布在裂縫之上,將杯子襯得更耐玩味。
實際上,除了瓷器,古玩七寶金銀銅鐵石木角,都可以鋦補。王老邪教出的學生,在全國各地都已經很有名氣了。他的門派器具均為定制,最明顯的就是銅釘,講究大小不一,特有的銅合金配方,其材質最適合鋦補,冷熱收縮比恰到好處,不會出現鋦后漏水的事情。
不漏水只是最基礎的要求
鋦補的常用工具包括鋦鉗、鑷子、鉤子、釘錘等幾樣,但細的可以有上千種。每一次鋦補,工具都要擺放有序,整整齊齊。對于鋦補行當而言,最基礎的要求就是鋦后不漏水。手法上,首先是找碴對縫,密合處的縫要求用手指都摸不出來。將碎裂的器物以膠布粘合或繩子“打絆”固定之后,以金剛鉆鉆眼,鉆眼只能打到三分之二,先上鋦釘的左腳,用鉤刀鉤住比劃出右腳位置,剪釘后再上右腳,最后用小錘細心敲牢。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易。
鋦上不漏水是最基礎的要求,好的鋦補作品一定會耐人尋味,按王老邪老先生的講法,就是“縫補生命,修復藝術”。
黃柏彥談道:“比較難的如壺蓋的包口,銅片必須包得平實完整,妥妥貼貼。有的紫砂壺壺嘴斷裂,須用無焊縫的一張銅片鋦牢,外人都想象不到是怎么操作的。另外,壺把與壺身的連接處,要用到中間彎曲九十度的鋦釘,像這些手法都是很難掌控的。”我看到還有一些比較特殊的如埋鋦的做法,適用于壺蓋口沿處,鋦后外表平整,鋦釘不凸起,壺蓋才正好落入壺身。
有些器物的瓷片缺失了,就得用鑲嵌,鑲片有各類造型,如荷葉、青蛙、蝙蝠及各類花鳥蟲草都可以入畫,杯沿一只青蛙或杯內一尾靈動的魚,茶湯入杯,頓生妙趣。
山西太原的郭智軍也是王老邪的學生,他認為“鋦活秀”,確是鋦活行當中最難做的一種絕活,沒有規范參照,完全根據瓷器紫砂裂紋處的位置及花紋圖案來鍛制鋦釘,工藝性大,藝術性要求高,尤其是傳世稀少的古舊瓷器紫砂的鋦補修復難度就更大,危險性也更大。操作一次到位,沒有重復的第二次。加上鍛制成的花釘和嵌補、嵌口、包口,包邊、包嘴、鑲包、嵌飾、做件等使得瓷器錦上添花,增添了文化藝術魅力。鋦瓷技藝能使破碎的瓷器復原再生,變換成另一類獨具觀賞價值與藝術價值的瓷文化工藝美術品。
鋦補如同撫養兒女
一般人學七天就可以做鋦補,但做出細活卻要數年。
手工的樂趣就在作品的完善,作者必須靜下來,性情浮躁是做不好的鋦活的。就是最簡單的剪銅釘的工作,也要求大小恰當,剪口整齊,如果剪不好必須再返工。手上的鋦釘,不管是剪是錘,手法要穩,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這就是鋦補的精神。有時候只有頭發絲的細微缺陷,都會導致鋦補的松脫。
鋦補妙手靠的是時間累積,王老邪的學生都聽他談及,“鋦補之精細用心如同撫養幼兒”。黃柏彥說:“比如公道杯的流,或者紫砂壺的流,補起來最為細致講究,既要漂亮又要斷水利落”。鋦得漂亮才叫出活,他們這一行,認為出活如同兒女出行,即將與他們分別,心中多有不合,但如同兒女要長大,只能祝福。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小心再碎裂,那就再“回家”。
“手工”和“手藝”有所區別,手工還只是為了生存,而手藝更提升一個層面,對待作品如同創作藝術。美的創作,既有賴于功力、眼光、心境,有時也和機緣相關。
當下的鋦活收費并不便宜,有時候幾十元的杯子鋦起來要一兩百元,但主人也愿意,他們說,器物身上承載自已的故事,比任何新的東西更昂貴。
一位鋦補匠人在微信中寫道,現代社會,人不如瓷,瓷破了可以再補,人卻會記仇,所以可從鋦釘身上學習到寬容。人與人的感情鋦一下更好,應該給吵過架的人送一個杯子,能懂得,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