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仲蟬30天走訪60家以特級園聞名的酒莊,品嘗了近500款葡萄酒,中國市價總和約100萬。但她感動的是,酒農們把鎮家寶拿出來與她分享。
齊仲蟬自己說,如果沒有對葡萄酒對熱愛,不,應該說對勃艮第特有的情懷,她沒有辦法完成這一本書。這本書,前后共耗費了她將近3年半的時間完全,通過這本書,我們看到了法國勃艮第的每一個頂級酒窩的前世今生。
2013年4月,齊仲蟬在勃艮第小村里窩了一個月,把火力集中在特級園里。第一站是杰維村,她在九塊特級園里來來回回走了四個小時,當時冷風颼颼,連個躲風的地方都沒有。不知道有多少個清晨,她冒著細雨站在田里,一邊發抖,一邊聽酒農說故事。唯一沒往田里跑的那個周末是因為發燒,齊仲蟬只能無力地躺在旅館里,看著窗外的天空。
齊仲蟬說到,在勃艮第,大部分的酒農只有一小塊葡萄園,有時甚至只有幾行葡萄藤。勃艮第頂級酒莊對來自全世界的仰慕者,總是深掩大門;不是他們擺譜,而是每家的寶貝也就不過幾公頃,產量實在太少,經不起絡繹不絕的訪客進門討一杯嘗嘗。“所以我的采訪行程單上,頂級的十幾家酒莊都不是通過勃艮第協會預約到的,有些是我相識多年的酒莊,有些則是經朋友引薦才得以見上一面。因為,特級園不僅是分級金字塔的頂尖,也是勃艮第的靈魂。”
酒農的專注
勃艮第地區位于處于巴黎南部,位于Dijon和Lyon之間,綿延360公里(225英里)。就在這片土地上,各個頂級園的土地們緊緊地挨在一起,連空氣中,都飄蕩著葡萄酒的香味。
勃艮第的地位,乃葡萄酒世界之巔,放眼望去,也只有波爾多能與之抗衡。不過,就算波爾多人再自負,也不能不承認勃艮的白葡萄酒凌駕于他人之上。謎一樣的顛小地塊、千百家的酒莊、繁復的法規,以及變化無常的年份,種種的復雜造就樂享譽世界的勃艮第。經過十多年的法國生活,與幾近偏執的反復查證,齊仲蟬把眼中、心里的勃艮第寫下來,希望酒迷們對它不再迷惘,不再一聽到它就暈眩。
然而,這一趟勃艮第的酒窩之旅,打動齊仲蟬不僅僅是杯中的佳釀,更是酒農們對自己腳下土地的一片深情和熱愛。
時間,在勃艮第的酒中走得很緩慢。在法國種葡萄釀美酒,聽起來風光,但其中的苦非外人所能想象。在嚴苛的大陸性氣候下栽植霞多麗、跟難纏的黑皮諾打交道已很吃力,更何況在聚光燈下,于眾人艷羨的特級園釀頂級酒,膽子真是沉之又沉。在勃艮第種葡萄釀酒的人,稱自己為Vigneron(酒農),鮮以莊主自居。在法國,民眾打心底尊敬農民,因為有了他們,才有純正味美的食材。
勃艮第的葡萄品種單一,紅的主要是黑皮諾,白的則由霞多麗擔任主角。因此,齊仲蟬說,能以單一品種,釀出風味多樣多葡萄酒可是一門絕活。
哪怕身為貴族的后代,一旦成為勃艮第的酒農,也會放下身段,與大地為親。齊仲蟬回憶自己去拜訪香檳區或波爾多名莊時,鮮少見到莊主會腳踏泥濘、低下身來對植物說話。
而在和酒農打交道的過程中,一個細節震憾了她。某位酒農看到某指南中關于他某塊田地的葡萄酒評價時,說到某個年份被高估了,然后自己動手改寫了個較低的分數齊仲蟬感嘆道,不知道世界上有幾個酒農會這樣做?
到了勃艮第,不要嚷著去Chateau(城堡)。因為在本地酒農的心中,土地才是最重要的。因此Domaine(莊園)才是開啟酒莊大門的密碼。有時在酒標上看到Masion(家),這也是非常地道的勃艮第詞匯。
勃艮第不是波爾多,所以想象中的華麗城堡并不存在;在這里,寶貝藏在葡萄園的土地里、藏在酒農的地窖里,我們看得到的是一望無際的山坡、綿延不絕的葡萄藤。不要說城堡或其他氣派的建筑,這里連大樹都很難一見,為什么?因為勃艮第寸土寸金,多了棵樹就少了瓶酒、多了間房子就少了桶酒。勃艮第葡萄園是由修士們幾個世紀以來,一點點兒開墾、品嘗出來的,是一代代酒農下田親手栽培成樣的。農民住的是農舍民宅,貴族與城堡可不在田里。
康帝園,經久不息的魅力
勃艮第是由無數的客力瑪所組成。康帝莊莊主這樣告訴齊仲蟬,客力瑪是了解勃艮第的一把鑰匙。所謂“客力瑪”(Climat),就是“小地塊”的意思。勃艮第現有1247塊客力瑪,其中684塊為一級葡萄園,這個數字一直在增長中,但是特級園則維持在33個。特級園本身可以是一個客力瑪,常由好幾塊的特定地名組成,但也有特級園只靠一塊獨撐大局。盡管這些小地塊彼此緊緊相鄰,遠看相似,卻各有自己的特性。
齊仲蟬拜訪了那么多特級園,康帝莊的地位無人能及。“它的形象超越了一塊葡萄園、一款葡萄酒、一個酒莊。”齊仲蟬如是評價到。奉行有機的酒莊希望將人為的干預降至最低,康帝莊也不例外。他們以原生酵母來發酵,并且幾乎不怎么做過濾。
一個細雨蒙蒙的午后,齊仲蟬與莊主一起走進康帝園,德 · 維萊納說康帝園的地理位置正好,因為再往上坡,表土層酒變得淺薄、比較差,而往下坡,表土層則太多太厚。位于海撥260-275的康帝園,坡度平緩(5度- 6度),排水性好。一如勃艮第大多的葡萄園,此處雖不能免受冰雹之危,但霜害倒是比較罕見。
身為勃艮第有機先驅的康帝莊,早自1985年便以有機的方式耕種,之后在7公頃的葡萄園中嘗試自然動力法,并在十幾年之后的2007年擴展到酒莊所有的葡萄園;也就是說,近30年來出品的都是有機康帝。
齊仲蟬說起一樁趣事:幾年前有群愛酒愛到不可自拔的朋友去勃艮第,到康帝園時適逢采收完畢,他們看到有些葡萄串還掛在枝蔓上,忍不住想嘗嘗,但告示牌寫著閑人免入,于是大家發揮了想象力與團結的力量,一人趴在墻上,另一人在后抱著腿,以不踏進田里的方式摘葡萄“一顆黑皮諾重約1.2克,1.3公斤的葡萄才能釀出1公升的葡萄酒,掐指一算,康帝園帝每顆葡萄約值100元人民幣!”齊仲蟬說到。
康帝園占地僅有1.805公頃,年產量在5000瓶上下。由于全世界酒迷都對它向往、癡迷,因此各國對配額極為有限。“想要從康帝莊拿到一瓶康帝必須具備兩個條件:首先,得在客戶名單上排隊;其次,得同時將其他葡萄酒一起成套購買,因為這款鎮家之寶可不會單獨出門”
在勃艮第,齊仲蟬的品酒通常會到地下室的酒窖里。酒農們手持一個透明的取酒管,嘴一吸、手一壓,尚在發育中的酒就滑入了管子,然后將酒送入酒杯。“品剩下的酒,沒錯,就是碰到了我的嘴唇,或許還混了些唾液會被倒回橡木桶中。”她非常明白,因為在勃艮第,葡萄酒是珍貴的、稀罕的、暴殄天物是違背傳統。
齊仲蟬可能是目前為止第一個如此深入地了解勃艮第精神的中國人。她將原本發音拗口的葡萄園翻譯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譯名—“馮家村”,齊仲蟬對此譯名還頗為得意。在異國的土壤中,中國傳統文化她隨手拈來,當她品到清新又骨感的帝普琳妮(Puligny-Montrachet)時,好似欣賞著宋徽宗的瘦金體;而口感寬闊,油潤的莫索則與隸書的大氣有神似之處。“如果李白與杜甫去了勃艮第,會不會愛上闊通·查理曼?我不知道。但站在山頂上,幾杯下肚之后,我想李白的詩可能更飄逸,而杜甫也不再悲情”
齊仲蟬 曾在歐洲生活十余年,頂級品酒師。她多年以來走訪全世界,以實地品嘗的方式去理解葡萄酒,致力于葡萄酒寫作,創辦大陸第一本專業類葡萄酒雜志《橄欖美酒評論》。